工作了一天,翔漢實在是感覺腰酸背痛,眼睛也很酸,他叫來了秘書,對他說:“麻煩你幫我泡杯咖啡來。”翔漢在工作的時候,如果不喝一杯咖啡的話,始終是提不起精神來。

    現在天色已經晚了,可是還必須待在辦公室裏整理資料,寫了一天的手也開始發麻了起來。他拚命甩了甩頭,想甩掉一些倦意,可是根本沒有效果,依然非常疲勞,他甚至都不想再繼續工作,立刻迴家去。

    秘書端著杯子走了進來,將咖啡放在翔漢旁邊,說:“經理,您慢用,這咖啡有點燙。”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翔漢擺了擺頭,示意他離開。他端起咖啡,吹了幾下,慢慢喝了幾口,漸漸開始有了些暖意。他揉了揉眼睛,又繼續看著桌上的資料。這時候,辦公室的電話響了。他接起電話,是烈生打來的:“翔漢,你果然還沒下班啊?打你手機你不接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了。”

    “我現在在工作,烈生,如果要說私事下班再說,好嗎?”

    “你也別太一本正經了,小心累著自己。我想下班後請你喝杯酒,怎麽樣啊?”

    “恩,我考慮考慮吧,我也不知道我什麽時候下班……”

    “反正我會等你來的,別讓我等太長時間啊!”

    “恩,我知道了。”翔漢說完後就掛了電話。

    一小時後,他終於下班了,這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了,他剛走出公司大門,就看見了烈生等在那裏。他慢慢地走到他麵前,帶著歉意說:“不好意思啊,烈生。工作太忙了,現在我很累,想立刻迴家好好地休息休息。抱歉了,不能陪你喝酒了。”

    “阿漢,你那麽說是什麽意思?”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今天你一定要陪我喝一杯,今天是……懷月的生日……你知道嗎?每年的今天,我都得找個人喝酒……”

    “對啊,今天是9月23日,懷月的生日,我居然忘記了……”翔漢搖了搖頭,說:“我怎麽連懷月的生日也忘記了?是工作太忙了還是……算了,既然是這個日子,我當然陪你喝了,就請了我嗎?”

    “還找了韌秋,他現在人還等著呢!快和我走吧!”烈生拉住他的手,嚷著說:“今天,我們喝個不醉不歸!”

    翔漢掛了電話,他的內心開始翻騰起來:果然如此嗎?我的心,已經被被那個新的身影所占據了嗎?就連懷月的生日,也已經忘卻了?可是,現在這樣想,已經沒有意義了……她已經……

    不久,兩人就來到了這附近的一家酒吧。這家酒吧規模並不大,但裝修得還不錯,燈光也比較亮些,裏麵的顧客三三兩兩,大都是些二十幾歲的情侶。坐到吧台附近,韌秋已經在那裏等著了。一名年輕的調酒師上前招唿道:“二位先生喜歡喝些什麽酒呢?”

    “果酒如何?”韌秋對烈生建議道:“你呀,也別太逞強了,其實你酒量根本不好,每次幾杯烈酒喝下去就會酩酊大醉,我想……”

    “不,”烈生固執地說:“今天這個日子,怎能不暢飲一番!”這時候的烈生,仿佛又看見懷月在自己的麵前,他還隱約記得每一年幫她過生日的時候,她那開心、快樂的笑顏。如今,一切都已經成為過眼雲煙,往事不複了。還殘留著的,隻有這份思念和無盡的哀傷。生命的流動,始終隻有在迴憶中才可以得到永恆。

    “別說了,你聽我的,”翔漢安慰著烈生說:“我知道懷月的死多年來都沒有讓你好過,你們兄妹在孤兒院中扶持著長大,度過許多無法忘懷的歲月,你們之間強烈的兄妹之情,我可以理解,也能夠體會。可是總這樣也不是辦法。安先生正在查殺害她的兇手,相信很快就會水落石出的,你別再多想了,好嗎?”

    “不存在的,”烈生開始語無倫次起來:“殺了懷月的人是不存在的……我該怎麽做呢?在浩宇之間,根本沒有懷月的影子,沒有她的一根頭發、一個細胞,我根本就沒有辦法察覺到她的生命流動……就連把她的生命奪走了的人,我也無法找出來……這實在是讓人感到悲哀啊,我曾經那麽信誓旦旦地說過要保護她,可是卻始終不能夠為她做任何事情……我作為哥哥,根本就無法為她做任何事情……”

    “那不是你的錯,烈生。你的心情我了解,”韌秋看他這樣,也有些不忍,安慰著他說:“總之,你……你應該記住,懷月的生命流動是存在的……春日的曉聲,夏日的芬芳,秋天的銀杏葉,冬天的雪地,都有著她存在,她的生命氣息遍布著一年四季,存在於我們身邊。烈生,想辦法去接觸它們,撫摸它們,你就會察覺到懷月的唿吸,就會看見她的身影……”

    “我不是你們這樣的妄想家!我不會自欺欺人!”烈生推開了韌秋,他的淚水傾瀉而下,用那帶著明顯鼻音的聲調說:“即使那個兇手不存在,無論他(她)隱藏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無論他(她)有著怎樣的生命流動,我都……我都要去感受到他(她),因為隻有確信他(她)的存在,我才能認識到懷月的確曾經在這個世界存在過!一個充滿生氣、有著美好未來的人,不會毫無緣由地迎接死神來臨的!她的唿吸,她的身影,我隻有在那個兇手身上才可以找到,我要看看,那是個怎麽樣的怪力亂神,把我最愛的妹妹帶走!”

    韌秋給翔漢示意了一個眼色,跑到酒吧的一個角落,給靈裳打了電話。

    “靈裳嗎?烈生他又……”

    “我知道,”電話那邊傳來她異常冷靜的口氣:“今天是懷月的生日,他又開始緬懷過去而無法自拔了?他是不是又和你們談那套生命流動學說了?你們在哪裏?”

    “在藍天酒吧。你快點來吧!”

    “好,我馬上到。”靈裳放下電話,輕歎了一口氣。她披上一件大衣,剛走出房間,就遇見了依香,她看靈裳這副裝束,忙問:“大嫂,你……你要出去嗎?難道要去找哥?”

    “不是,我早就習慣了他的晚歸了。今天是懷月的生日,又觸動了烈生的感情了……我得要去看看了。”

    “是嗎?能不能讓我一起去?”

    “你待在家裏幫我照顧若痕吧,我先走了。”

    靈裳趕到那裏的時候,烈生已經是喝得麵紅耳赤了。盡管韌秋和翔漢拚命阻止,可他還是要強迫自己喝酒。他剛要繼續往酒杯裏倒酒,就被靈裳抓住了手,她對烈生說:“你不勝酒力,別喝了,快走吧。”

    “誰……誰說的啊,”烈生咪著眼睛,手舞足蹈地說:“我很清醒,真的,我……”

    靈裳對他身旁的兩人說:“韌秋,翔漢,你們兩個人還架不動一個人嗎?再這樣喝下去,隻怕他會酒精中毒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他這幾年來因為懷月酗酒的紀錄!快啊!還愣著做什麽!”

    於是,兩人就架著烈生離開了酒吧。一路上烈生始終在重複著一句話:“不存在的,那是不存在的……”靈裳隻聞得他身上刺鼻的酒氣,對他們兩人說:“你們怎麽就眼睜睜看著他喝的?”

    “靈裳,你也知道啊。”翔漢苦著臉說:“我們又能怎麽辦?他那個倔強的脾氣一上來,誰也受不了啊!”

    “他一般都把鑰匙放在身上的什麽地方?”

    “鑰匙?”

    “是啊,難道說我們把他送迴家後直接把他放門口嗎?他一個人在家,又沒人照看,我們做朋友總得要盡責啊!”

    “啊,我找找。”翔漢摸了摸他的上衣口袋,再是掏了掏褲子口袋,摸出了一串鑰匙,可不知道哪一把是門鑰匙。

    “算了,等到了他門口再一把一把地試吧。”靈裳接過鑰匙,說:“等會兒到他家後,聲音小一點,別吵到鄰居。你們為他打一盆水,擦擦臉,再讓他漱漱口。他酒量實在不行,看他這樣子至少要等到明天才會醒。”

    終於把他送迴了家,順利打開了門。進門後,韌秋就把他送到臥室的床上,幫他把鞋襪脫了下來。而翔漢則是去打水,靈裳也跟著去幫忙。忙活了一段時間,總算是把烈生安安穩穩地安頓好了。

    靈裳感覺到累了,就坐在了沙發上休息。翔漢倒了杯水,遞給了她,說:“真不好意思,把你叫出來。”

    “沒事的,謝謝。”她接過水,喝了一口,然後就放在了茶幾上,說:“你們明天都要上班嗎?”

    “是啊。”翔漢說:“最近公司挺忙的,我是人事部經理,要處理的事情當然也就很多了。你明天也要上班吧?”

    “恩,不過依香休息。看他這樣子明天也不能去學校上課了,你們幫他打個電話去請假。我明天把鑰匙交給依香,讓她來照顧烈生,而且他現在也需要心靈上的安慰。韌秋,在他床頭上放張紙條,說明一下情況,然後把燈關掉就走吧。”

    鎖上門後離開,靈裳也打了個嗬欠,說:“真是的,烈生真會給人添麻煩。懷月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誰都知道……他是把懷月當成女兒一般來看待和照顧的,也是他過去在漫長的孤兒生涯中唯一的精神支柱……可是,他現在這樣也根本就解決不了問題啊!”

    “別再說了,靈裳,烈生的痛苦,也許我們無法了解。”翔漢歎了口氣,對她說:“烈生從小隻有懷月這一個親人,他把自己全部的愛都奉獻給了他,那不光是一個兄長的愛……他把自己所能給予的愛都給了他,對他而言,他對懷月的感情是很複雜的。有時候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他對懷月的感情。他從來都不會相信懷月以外的事物有任何可愛之處,也不願意接受比懷月更美麗的人,所以他到現在也還是單身。對他來說,懷月就 是絕對的美,絕對的生存理念,絕對的信仰,他活到今天,完全是那個‘不存在的兇手’支撐著他。所以他……才會找到安先生來想辦法……”

    “你很了解烈生,是因為過去喜歡懷月的緣故嗎?那現在的你還愛著她嗎?”靈裳突然抬起頭問他:“你現在還愛著懷月嗎?”

    他們剛好到了電梯門口。電梯門開了,可是兩人互相凝視著,誰也沒有進去。韌秋感覺奇怪,問:“你們,不進去嗎?”

    “啊,是,”翔漢這才領悟過來,進了電梯。三人都默默不語。

    來到樓下後,靈裳和他們走到小區大門口就分手了。翔漢的心中迴想著靈裳剛才說的話,心想:我,到底還愛著懷月嗎?經曆了七年的歲月蹉跎,我還愛著懷月嗎?是不是一切都改變了呢?他突然對韌秋說:“你先迴去吧,韌秋,我去送靈裳迴家。”接著也不等韌秋反應過來,就立刻朝靈裳遠去的方向跑去。不一會兒,他就追上了靈裳。她猛一迴頭,看見了奔馳而來的翔漢。

    “我送你迴家吧,靈裳。現在風很大,天色又黑……”

    “不用了吧?”

    “靈裳,楚白不在家嗎?”他突然答非所問地說。

    靈裳略微皺了皺眉頭,仿佛是聽到了一種非常令人厭惡的東西。她翕動著嘴唇,說:“他不在。事實上,他根本也不想見到我。他當年娶我,也隻是因為若可背棄了他,而他是個不甘於寂寞的男人而已,如此而已,我對他昔日的情感已經逐漸磨滅了……”

    “那麽,你不愛他了?”不知道為什麽,一種無以言狀的喜悅浮上了心頭,但是又被那罪惡感壓抑住了。

    “這和你有關係嗎?”靈裳的口氣明顯帶著責備。翔漢忙說:“不,我……靈裳,你何必把自己困死在這樣一個婚姻裏?他不愛你,你也不愛他了,這根本就隻是一個束縛著你的婚姻,你根本不幸福!”

    “你沒有權利過問我是否幸福,嚴翔漢,”她的語氣開始帶有明顯的怒意:“請你不要再跟著我了,翔漢!”

    “等一下,靈裳!”翔漢抓住她的手臂,生怕她突然逃走,他用強硬的口氣說:“我不讓你走,靈裳。我考慮得很清楚了,到今天為止,我才明白,懷月的身影為何在我內心中一天一天地變得模糊,為什麽她的一些重要的事情,我都想不起來了……因為有一個更清晰的身影出現了,靈裳,我過去隻是不敢確信,我隻是在欺騙自己,也今天當我聽到你說你已經不再愛楚白的時候,我就明白了,那個不斷清晰的身影就是你的存在!靈裳,你罵我懦夫也好,,罵我卑鄙也罷,可我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克製自己不再想你了。我現在……”

    頓時,靈裳扇了他一個耳光,翔漢沒有想到靈裳會出手打他,因為驚訝,一時鬆開了緊抓著她的手。

    “你怎麽可以對我這樣說!”

    “可我愛你!靈裳!”

    “住口!你敢再說一個字!你愛我?那懷月呢?她是你的消遣品?玩物?還是別的什麽?你既然愛她愛到那樣的地步,你就該把所有的情感陪葬給她,而不是現在不甘寂寞而來招惹我!”接著,她就飛也似地往前跑,叫了一輛出租車。

    翔漢摸著火辣辣的麵孔,迴想著剛才靈裳所說的話。他開始明白到,靈裳已經不會再接受他了……是,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她現在是有夫之婦,還有一個兒子,不是嗎……

    那份罪惡感卻又不期而至,開始在他內心中灼烈地焚燒起來……

    不存在的人……不存在的人……

    依然還是忘記不了懷月,依然還是要欺騙自己嗎?

    翔漢依然繼續朝前走著,可是,心卻已經被掏空了。 在這黑夜中,一切都開始靜謐起來了。

    靈裳迴到家後,依香就感覺到奇怪,大嫂的臉色變得很差,她似乎生病了一般。她進門後立刻進入房間內,開始痛哭起來。

    她扯著被角,任由那淚水淌下,她隻是不斷地在說:“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依香倚靠著門口看著傷心的靈裳,也不知道她到底出了什麽事,走上前關切地問:“大嫂,你……我,我不怎麽會安慰人啦,所以你……你別哭嘛,你一直哭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勸你……”

    “不,你不用管,依香,”靈裳擦著眼淚,吸了吸鼻子,說:“你去睡吧,我很快就好了。”

    驀然在家裏繼續看著那張日記紙的照片,可是依然沒有任何結果。他搔了搔頭,正打算再看一遍,門鈴響了。他連忙去開門,是鳳婷迴來了。隻見她滿臉淚痕地說:“驀然,我……被公司裁員了……”驀然非常驚訝,忙讓她進屋來,關上門,說:“你說清楚,你被裁員了?”

    “公司現在不太景氣,而要照顧關係的員工又實在太多,我自然就被解雇了。驀然,我真的很喜歡這份工作,我不想那麽年輕就下崗待業……”

    “這,鳳婷,那……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不過你別太擔心了,不會有事的,明天就幫你找工作,好嗎?這樣好了,我打電話給綠馨出版社,讓他們幫你安排個工作,怎麽樣啊?”

    “那,安排什麽工作呢?”

    “比如說……校對員啊,或者是接線生什麽的……抱歉,如果你不打算做的話……”

    “那,好吧,你去試試看?”

    看著妻子這疲憊的眼神和憔悴的臉龐,他實在感到很痛心……

    第二天,他剛打算出門去出版社,剛走下樓,就看見了翔漢。他有些驚訝,忙問:“你,你怎麽來了?”

    “我想我需要找個人談談,可是想來想去,卻隻想到你。安先生,我……我已經快發瘋了,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麽……總之,請你幫幫我……”

    “可是我……”

    “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的,相信我好嗎?”

    “恩,好吧。”

    “我,我……我昨天告訴了靈裳,我現在愛的人是她……”

    驀然乍一聽,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接著他就走上來問:“你,你想清楚了沒有啊?你喜歡她?她已經結婚了,你不知道嗎?”

    “可那是個錯誤的婚姻,她親口向我承認的!我過去愛的人的確是懷月,可她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我不能夠追逐一個影子一生,在接下來的歲月中,我漸漸被靈裳感染……但是我想到她是個有夫之婦,再加上一份罪惡感使然,我都沒有正視這份逐漸萌發的感情。我……我……”

    “那靈裳呢?她是什麽態度?”

    “她……她說我沒有資格再愛她了……”

    “你要考慮清楚,她現在是一個為人妻,為人母……”

    “但是楚白不珍惜她,他並沒有真正地疼惜過她,沒有真正地……”

    “難道你就可以給她幸福了?靈裳現在一心考慮的是如何將殺死懷月的兇手繩之以法,你這樣隻會讓她陷入極大的痛苦中。聽我一句,別再執著了,你這樣是不會幸福的,不是嗎?”

    “那我該怎麽辦?我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做,不光是靈裳的問題,還有我對懷月的一份罪惡感……我現在隻有想辦法將那兇手送上死刑場,才能夠告慰她在天之靈,略微減輕自己的罪惡感,安先生,我……”

    “好了,你別說了,我現在要到出版社去,我妻子昨天被她的公司解雇了,我要去幫她安排工作,有事情下午再說,好嗎?”

    “你妻子被解雇了?她原來是做什麽的?”

    “她原來是做收發部的職員,怎麽了?”

    “正好,我們公司最近收發部在招新的員工,我是人事部的人,所以在處理這件事情,不如你讓你妻子來我們公司工作如何?”

    “不用了吧?”驀然有些猶豫。

    “沒關係的,我可以做主的。你妻子的學曆是……”

    “本科生,是不是資曆還不夠?”

    “我可以安排,沒關係。”

    於是,幾天後,鳳婷就去了翔漢的公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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