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京桐沒有等多久,她似有所感地迴過頭去,看到了不遠處巷尾騰起來的火焰。


    村長的屋子燃起來了。


    常京桐笑了笑。


    她隻讓周有禾保持安靜,去糧倉裏找那不可能還在的周有成,但是她留了個火把給他。


    如果按照俞平或是那位醫生的性格,隻要在設限範圍內可以做的壞事,必定會不餘遺力地完成。


    常京桐相信受限於周有禾這個人物裏的靈魂,必然也不會放過參與這場鬧劇的機會。但是在這場鬧劇之後,他該如何和村裏人解釋這一片狼藉,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周有成對周有禾這個弟弟的感情,無疑是複雜的。


    他們之間有親緣關係連接在,但周有禾的心智每一刻都在提醒著周有成當年的悲劇,而周有禾和村裏人之間的感情更是一把明晃晃的刻刀,刀尖自然是向著周有成的,所以當他避而不談周有禾的去處時,常京桐就知道,他當年沒有帶周有禾走,這一次也不會。


    當周有禾反複利用的殺器對著自己,他又會用什麽方式從翻騰的恨意中逃脫呢?


    火焰在油料的助力下歡騰雀躍著,在黑夜中成了顯眼的路標,隱約能聽到巷尾傳來的嘶喊聲,常京桐等聲音漸漸變得嘈雜後,這才起身,將手裏的火把湊到那昏迷的男人身上。


    火舌一舔到那人身上的油花,立刻貪婪著張嘴將人含住。


    “啊——!”


    劇烈的燃燒疼痛將人活生生地從昏迷中拉扯了迴來,常京桐往後退了一段距離,冷眼看著那人在地上蛄蛹掙紮,刺耳的尖叫聲很快就將巷子裏的人引了出來。


    “怎麽迴事?”


    “那!那女人!”


    “過來!那裏……”


    嘈雜的人聲向著廣場上明晃晃站著的常京桐靠攏,意外和混亂讓他們沒有注意到沿著這條巷子出口排列堆放的桌椅,更沒有注意到跨出巷子時,地麵流淌的一條油光。


    全村人昨天花了大功夫在廣場上擺好的桌椅,如今全都混著油脂,如同沉默站崗的鐮刀,以巷子口為出發點,沒有縫隙地圍成了一個寬長的圈子。


    常京桐看著他們匆忙靠近,有些人甚至挨蹭到歪歪扭扭放在一旁的桌子,卻依然無知無覺地往陷阱裏跑。


    “啊!”


    那地上翻滾燃燒的慘叫聲似乎在招著手,吸引著這群多年同謀的注意力,將這群人勾引進同樣的囚籠裏。


    常京桐見進去的人數差不多了,有人開始試圖上手將擋路的桌椅搬開,便沉默地將手裏的火把丟了出去。


    地麵的火把觸及到圓圈的一角,火焰立刻翻騰著升高,沿著圓圈一路竄過去,攀爬上作為燃料的桌椅。


    那提著椅子把手的人當即一聲痛叫,放了手,灼燒起來的手掌一陣撲騰,再多的,便隱藏在火裏了。


    一陣風吹來,形成不規則圓圈的火坑便歡騰雀躍地向上竄,幾乎要將裏頭人的驚叫吞沒。


    常京桐繼續向後退,腳踩過人頭瘤樹下某個坑洞裏積攢下來的油水,一路退到了人頭瘤樹後頭。


    她眼裏映照著麵前如同煉獄般的景象,不慌不忙地將口袋裏的紙片摸了出來。


    此時天被火光映照得如同白晝,常京桐將答案一筆一劃地寫了出來。


    ‘老牟村裏的人頭瘤樹下’


    詳細描述的答案像蚯蚓般歪扭著延伸過去。


    常京桐沒時間細看,握著筆的手伸進口袋裏去摸打火機,抬眼間,卻見某個慌不擇路渾身滾燙的人從火裏跑了出來,亂叫著撲到人頭瘤樹邊上,那身上星星點點的火花落在人頭瘤樹邊緣,當即凝結成了大簇的火光,搖曳著往上攀。


    慘叫聲在她麵前炸開,常京桐遲緩地眨了眨眼,感受到麵前翻騰蔓延的火花在某個瞬間失去了溫度,麵前的一切像是隔了一層看不見的隔膜。


    她遲疑地邁開腳步,從貪婪吞噬人頭瘤樹的火焰中走過,穿過了那群掙紮撲騰的人影,捏著打火機的手有些發顫,她抖著手,試著將打火機丟進火裏。


    發抖的指尖在上舉的刹那變得透明,打火機失去支撐,當即落了地,在沾了火花的地麵上滾了滾,在常京桐身下炸開。


    常京桐忍不住閉上了眼睛,遠處某個立著的人影隻在她的視線中留下殘影。


    當黑暗襲來時,那人的身影卻在常京桐的記憶裏變得清晰起來。


    那是,拿著火把衝她笑的周有禾。


    常京桐依然閉著眼睛,但一群拇指大小歡騰雀躍的火人還是躍進了這陷入漆黑的空間裏,她‘看著’這群火人手拉著手將她圍進一個圈子裏,腦袋上像是嘴巴的空洞大張大合著。


    一圈又一圈,那些嘴巴終於合上了,在那一顆顆指甲蓋大小的火光中消失不見了。


    周遭的黑暗裏突兀地闖進了一長串沉默的幻燈片,裹挾著整個黑暗的空間,速度極快地向後掠去,常京桐忍不住睜開了眼睛,仔細去瞧,那一段段走馬燈似乎感應到了她的目光,當即停頓下來。


    停在常京桐麵前的那張幻燈片,張牙舞爪地占據了整片黑暗,映照出一張肉鋪前拍的照片。


    木桌上用鐵鉤掛著生豬肉,一旁堆著零散的腸肉和一個被燈照得發紅的豬頭,桌後站著身穿舊圍裙的屠夫。


    那屠夫手裏的砍刀高高舉起,做出要砍剁麵前腿骨的動作,隻是那屠夫的頭上,卻是個怒目而視的豬腦袋。


    隱約的血腥味恍惚間穿透幻影彌漫過來。


    裏頭的豬屠夫好似感應到了常京桐的視線,那雙眼睛猛地撩了起來,朝幻影外看了一眼。


    那停滯在照片裏的動作忽然按了播放鍵,手裏的砍刀明晃晃地朝下劈落。


    常京桐唿吸一滯,眼睫用力地閉合起來,身後猛地傳來一道沉重的撞擊,讓她不受控製地向前跌去。


    “咚!”


    膝蓋重重磕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常京桐疼得渾身一激靈,像是從噩夢中醒過來似的,後背全是冷汗,扶著地板的手臂發著抖。


    她慢慢地抬起腦袋,看到了熟悉的房間格局,不遠處的玄關那兒,手機屏幕還亮著,顯示有消息未讀。輕飄飄的紙片挨著它,沒有任何異動。


    不知隔了多久,常京桐才動了動僵硬的四肢,去將那玄關處的手機拽到了手裏。


    ‘明天照常打卡。我會讓張姐給你結算工資,你把手頭的事情收好尾,拿了工資條就能先走了。’


    ‘工資下個月統一發。’


    常京桐的手發著抖,連帶著整個屏幕都在晃。


    她幹脆將手機放下,迴身爬上沙發。


    常京桐的耳膜到此刻似乎還在震顫著,那一聲比一聲痛苦刺耳的尖叫聲像個錐子般穿過她的大腦,讓她疼得臉色發白,幾乎是一趴在沙發墊上就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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