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京桐心頭酸脹,想要說些什麽,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


    餘寶潁的問題在於她自己的心結上。她是個聰明的姑娘,哪裏會不明白這裏頭的虛無荒誕,歸根到底,或許還是她的出現給了餘寶潁無謂的希望,這才讓餘寶潁越陷越深。


    她無論說什麽,在餘寶潁聽來都是單薄貧瘠的,這道心結,還需要餘寶潁自己去解。


    常京桐沉默的這幾秒,忽然聽到一聲熟悉的冷笑。


    她猛地偏過頭去,見到了依靠著牆的俞平。


    他雙手抱胸,目光倨傲地將常京桐從頭掃到尾,像是在取笑她無謂的掙紮,那目光落在常京桐身上還好,但當他目光掃過那被警察製住的餘寶潁身上時,常京桐感覺自己腦海裏緊繃的一根繩忽然崩斷了。


    她腦子裏強壓了許多的憤怒和不快一瞬間爆發了出來。常京桐猛地衝過去,一拳打在了俞平的鼻子上,俞平悶哼一聲,迅速反擊,常京桐不退反進,用拚死的力道將人撲倒在地,拳頭亂揮,但腹部受了俞平兩下,當即有些脫力,常京桐幹脆低下頭去,一口咬在了他的臉上。


    “幹嘛呢!幹嘛呢!”


    “快鬆開!”


    一片混亂之中,常京桐隻管死死地咬住眼前這塊臉肉,耳邊似乎聽到了各種嘈雜的聲響,憤怒卻堵塞住了她的耳朵,她隻覺得肚子疼得她想吐,但越疼她越使勁。


    等常京桐被眾人拉開的時候,俞平臉上已經出了血,深入骨頭的牙印猙獰地刻在他的臉上。


    “哈!”


    常京桐知道自己現在肯定像個瘋子,但她忍不住,她學著俞平平日裏的倨傲模樣,冷笑了一聲,將嘴裏的血朝著他的方向呸了一口。


    俞平麵容猙獰,掙紮著要再打常京桐幾下,卻被後頭的警察輕鬆製住了。


    “做什麽!警局裏打架!是要進去蹲幾天才老實嗎?”


    拉著常京桐的老警員顯然被氣得不輕,但還是護著常京桐不讓俞平拚命前踢的動作打到。


    “嗬,俞平,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伎倆嗎?我早就知道你是誰了。”


    常京桐發泄後冷靜了不少,在她緊盯的目光下,俞平憤怒扭曲的麵孔忽然變得模糊起來,但等她再偏頭透過人群中的縫隙看過去時,他已經恢複一臉冷漠倨傲的模樣了。


    這場鬧劇直到天色大亮才算告一段落。


    常京桐被單獨隔出來了,就是怕幾個人再鬧起來。


    等常京桐麻木地應對完,迴到學校的時候,人都有些恍惚,一時有點分不清現實還是虛幻,最後還是腹部大片大片的淤青強行將她拉迴到了這殘局裏。


    宿管阿姨見是她迴來了,倒是沒攔她,開了門讓她進去了,嘴裏問著什麽,常京桐根本沒聽清,隻麻木地爬著樓梯上去了,來到404宿舍前卻發現自己根本沒鑰匙,或許該說她從來這裏開始就沒認出包裏哪一把才是宿舍鑰匙。現在宿舍的人估計都還在無知無覺地上課,沒人給她開門。


    常京桐身心累得慌,懶得再下樓和宿管阿姨拿鑰匙,直接靠著門坐在了地上,目光落在了外頭湛藍的天空,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竟然迷迷瞪瞪睡了過去。


    整個夢境像是在播放一部黑白默片,故事荒謬而庸俗。


    被困高樓的王子在見到偷到鑰匙開門的公主時微笑著側著身,露出身後緊握的擀麵杖,鏡頭一切,常京桐看著他沉默地將昏迷後的公主拖出了房間,一步步走到了高樓的背麵,打開了走廊盡頭的門,將昏迷的公主拖拽到近前,一把推了下去。


    靜默的鏡頭拉遠,她見到了高樓後頭堆積成山的屍身,禿鷲在天空中盤旋著。


    離屍山不遠的沼澤一陣沸騰,探出了一隻向外窺探的眼睛。


    “這案子水深,已經報到上頭跟進了。你放心吧,有需要的話我們會聯係你的。”


    周末警局裏,警員顯然對常京桐印象深刻,一見到她來就讓她在旁邊坐下了。


    “有個新月報社的主編,叫做柳心瑩的,她……”


    “哦,短頭發很漂亮的那個是吧?那天抓到的人就兩個校外的,我記得很清楚……”


    常京桐張開的嘴隔了幾秒才慢慢合上。


    她心裏的確是一直覺得那天電話那頭柳心瑩的語調和措辭很奇怪,柳心瑩認為當年發布的校刊是‘不懂事’的行為,又過度在意電話那頭的人叫什麽名字,常京桐越想越擔心當初說了餘寶潁的名字會有什麽不好的影響,眼下確定了柳心瑩的立場,卻難免有些愣神。


    常京桐想了片刻,雖然不清楚柳心瑩的故事,但她懷疑柳心瑩會進校參與這次儀式,正是因為那次電話讓柳心瑩心裏不安,擔心事情有變,特意進校或是幫忙或是監督這次儀式,卻沒想到常京桐這麽粗暴地在儀式進行時報了警。


    這算誤打誤撞嗎?


    常京桐出了警局,腳步拖遝地在這巷頭街尾亂逛,最終停在了某處小公園裏,坐在了公園的長椅上。


    周末,公園不大,卻是擠了不少帶小孩的父母。孩子們嬉戲打鬧的聲響混在午時的陽光下,讓這一幕現出幾分不真切的美好來。


    常京桐看了一會兒,終於將褲袋裏的紙片和筆拿了出來。她將筆蓋咬下來,反手抓在拿筆的手心裏,筆尖停頓了一下,還是堅定地在這換了內容的紙片上寫下了那三個字——


    ‘遊朗臻’


    夜晚的宿舍陽台灑了片片清冷的月光,那女生披散著長發,笑容溫婉,眼裏卻滿是悲傷和決絕,口型一字一頓地念出那個可怖扭曲的名字。


    教室裏,學生們拿著那人資助的‘補給’,互相對著那幾乎不變的飯票數量,嘴裏說著那人萬年不變的成績排名,張揚的人品和無憂的家庭背景,話裏難掩隱晦的羨慕和信服,全然不知道這是某種儀式的前置布局,感覺不到背後隱秘窺探的視線。


    警局裏,那幾個警員的麵孔在常京桐的記憶裏漸漸清晰起來。


    ‘說起來,那學生年紀輕輕的,還真是個狠角色。頭兒問話的時候臉色變都不變一下,要不是他同學撐不住先漏了話,這事能不能露出來還真不好說。’


    ‘是啊,誰能想到他竟然帶個麵具披個鬥篷就敢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把那姑娘推下樓,還聯合這麽多人作假。還想變印度人呢,要真那麽神,怎麽不見他上天入地呢?和一個小姑娘過不去,人渣!’


    “是引渡人。不過,這人的確是個渣滓,還好翻出來了。那姑娘我記得,她媽來過幾次,前幾天還在校門自殺了,哎……”


    那幾人或許以為她坐得遠聽不見,心裏也沒有防備她。


    聽到這對話時,常京桐那吊在空中的心才算是勉強落了地,有底氣從那警局門口慢慢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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