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深了,常京桐在廁所裏洗了把臉,麵色漲紅,剛剛扣了半天喉嚨都沒能找到關竅,隻是平白喉嚨疼得厲害,卻壓根沒吐出什麽藥片來。


    “艸。”


    常京桐抹了把臉,將麵上的水珠拭去,腳步拖遝地出了廁所。


    那女孩已經吃完飯由護士照看著睡著了,眼下唿吸平穩,沒有半點清醒的意思。


    常京桐原地站了片刻,腦袋像是一團漿糊,湊不出什麽有用的片段來,她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床邊,一躺下便不省人事了。


    隔日,常京桐是在刺目的陽光下醒過來的。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著那窗戶上的棱形白格在強烈的日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光,心裏一激靈,瞬間意識到自己的所在,清醒了過來。


    常京桐看到照例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的女孩,又環顧了亮堂的房間,房門依然鎖著,屋裏沒有時鍾,那電視在第一晚就被常京桐發現不過是個裝飾品,根本無法開機。


    她粗魯地搓了搓臉,心裏大概猜到了現在是下午時分,隻是不知道放風時間過了沒有。


    常京桐這兩天精神高度集中,前天晚上幾乎一夜沒睡,那藥或許有安眠的作用,這才讓疲憊的她一躺下就昏睡了過去。


    常京桐坐起身來,第一時間去找那隔壁床的女孩子。


    “你好。”


    常京桐幹巴巴地喊了一聲,對方果然沒有反應。


    她想了想,直接起身站在了她麵前,擋在了窗戶前麵。


    女孩空洞的眼睛緩慢地眨了眨,眼珠子突兀地轉了一下,定在了常京桐的臉上。


    “你認識國王是嗎?”


    常京桐放柔了聲音,試探地問了一句。


    果然,像是打開了老舊收音機的開關,女孩愣了片刻,便慢慢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我認識國王,他是個好人。”


    “你說過,”常京桐每個字都說得很遲緩,一邊斟詞酌句,一邊觀察她的神情,“你見過那場典禮是嗎?你是在哪裏見到的?”


    女孩笑彎了眼睛,指著常京桐:“就在那裏!”


    常京桐後退了一步,靠在窗台上,偏著身子往下看了一眼。


    是大廳右側側門出口外的草坪。


    所以這女孩真的親眼看到了全過程,隻是在她眼中,這一切好像有著與眾不同的呈現方式。


    常京桐想了想,又問道。


    “在這之後,你有見到過國王嗎?”


    女孩的眼睛緊盯著常京桐的臉,突兀地說了一句。


    “他腦袋裏的皇冠不見了。”


    常京桐皺起眉頭,注意到她措辭的怪異。


    她想了想,在女孩轉移注意力之前問道。


    “每個人都有皇冠嗎?”


    女孩仰頭看向窗戶上半截的目光慢慢滑下,重新落在了常京桐臉上。


    她好像很困惑,微微歪著頭思考:“不,好多人沒有。”


    這話似乎推翻了常京桐的猜測,她不死心地又問了一句。


    “那你有皇冠嗎?”


    這話像是化成了一根利刺,戳了女孩一下,女孩的臉扭曲了一瞬,僵著臉怒視著常京桐。


    “這是我的秘密!”女孩的聲音好似是從喉嚨裏用力擠出來的,又尖又利,臉色漲得通紅,“我的!是我的秘密!”


    常京桐嚇了一跳,還沒等她出聲安撫,那扇房門便被人從外頭用力一推,鐵門大開,在牆上撞擊了一下,又緩緩地迴攏。


    穿著製服的護士站在門口,是常京桐沒見過的生麵孔。


    “二號床出來。”


    護士冷漠的聲音像是一隻掐住了女孩脖子的手,讓她漲紅了臉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女孩甚至沒有轉身去看門口,便將她的所有情緒都強行聚攏迴了那單薄而嬌小的身子裏。


    常京桐站在原地,抬在半空中的手遲緩地收迴了身側。


    等常京桐洗漱完出來後,護士的臉色已經陰沉得可以滴水了。


    “你是故意的?”等在門口的護士雙手抱臂,還沒等常京桐解釋便繼續說道,“下次再這樣,就別出門了。”


    護士說完便帶頭往前走。


    常京桐話都到了嘴邊,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默默跟在護士後頭。


    “去吧,再鬧事,我會申請親手料理你。”


    護士一走出走廊便停了下來,偏了偏頭示意常京桐自己走開。


    常京桐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沉默地離開護士的身邊,等她走到大廳的邊緣時,下意識迴頭去看。


    隻見那護士還站在半月形前台那兒觀察她,目露兇光,常京桐心裏有了猜想,老實地將伸出去的腳收了迴來,果然見她用力瞪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


    看來昨天的事情讓她的活動範圍縮小了。


    常京桐無語了片刻,正考慮要不要趁護士不注意跑出去,便見一旁穿病服的一人忽然跳了起來。


    “滾!你們統統都滾!”


    這話如同滴進沸油裏的水,當即吸引了所有護士的注意。


    負責他的護士扭著他的胳膊試圖將人強壓在地上,卻屢次失敗,一旁立時走來了兩名護士幫忙,其中一人手裏還拿著一支注射器,常京桐見那針尖向下一伸,便立刻偏開了頭,挽起的衣袖露出了她垂在身側浮起雞皮疙瘩的胳膊。


    那人被紮了一針後似乎失去了意識,被護士們扛著放上了大廳一旁擺放的轉運床,推著往常京桐的方向經過,進了另一側的走廊。


    常京桐急走了幾步,探著脖子去看,正好見到那群人走到這條走廊的盡頭,其中一人上前鼓搗了片刻後將門打開,數人推著床便進了門裏,在門關上的瞬間,常京桐似乎看到了另一頭長長的走廊,光滑的瓷磚地板正反著盡頭大廳的光。


    常京桐在腦海裏大致描繪了昨日她繞進去的籬笆所在方位,有些驚愕地發覺,過了那扇門應該就算‘隔壁’了。


    所以隔壁是專門處理這些不服管教的病人嗎?


    但常京桐昨日見到的那些病人,明明乖巧安分得過頭了,像是一個個失去了靈魂的提線木偶。


    常京桐看著走廊盡頭重新合上的大門發呆,那上頭解開的鎖頭正拖著長長的鏈條微微晃蕩著。


    莫名地,常京桐感覺到背脊一寒,強烈的第六感讓她迴過頭去,一眼便瞧見了站在大廳另一頭的醫生。


    對方在耀眼的日光下麵容模糊地看著她,在接收到常京桐的視線後,隱隱約約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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