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京桐的焦慮直到下午的放風時間才緩解了一些。


    “我想待在這裏。”


    一出房門,常京桐便在走廊裏停下了腳步。


    她自己琢磨了一晚上,覺得關鍵點便在那401的三號床身上,她必須找到這個人,才好決定下一步怎麽走。


    “你想迴房間?”


    還是昨日那戴著眼鏡的護士,她微微皺眉,周身便有了嚴厲的氣勢。


    “不是,我想找,”常京桐停頓了一秒,含糊道。“我想找401的國師。”


    她的眼睛緊盯著護士,卻見她對自己的言辭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


    護士的眼睛在眼鏡背後將她從頭掃到尾,沒有動彈。


    常京桐硬著頭皮在這走廊裏走了一段距離,又頂著那護士的注視走了迴來,在往裏走了一段後找到那401的房間。


    她看了看那護士的臉色,謹慎地走到門前,通過那扇小窗子往裏瞧,卻見裏頭空無一人。


    她的心剛沉下去,又在見到床鋪上折起的被褥時放了迴去。


    床上有被褥,至少證明這裏有人住。


    可惜暫時沒人在這兒。


    常京桐又迴頭看了看那雙手抱胸冷眼瞧她的護士,老實地走到了她身邊。


    “好了,我們走吧。”


    “哼。”


    那護士冷哼了一聲,還是帶著常京桐往外頭走了。


    離開了走廊,外頭的聲浪便清晰地湧進了常京桐的耳朵裏,她環顧四周,這個大廳呈半圓形,頂部近有三層樓高,天花都是帶棱形圖案的玻璃,陽光鋪灑下來,整個大廳都顯得明亮而大氣,完全沒有了走廊和房間內部的陰冷感。


    出了走廊右手邊就是個大理石的半月形前台,裏頭沒人站崗,牆上掛著張裝裱的護士介紹圖,每張照片下頭似乎是按順序排序的編號和名字,再往下一行好像是介紹,變小的字體密密麻麻地鋪開,常京桐便完全看不真切了。


    常京桐想到了昨天將紙條拿給她的護士,或許找到那個瓜子臉護士也能有所突破。


    她又看了眼前頭帶路的護士,終究沒有再提要求。


    反正按照昨天的形勢看來,她並不會一直盯著自己,等她走了,自己再迴來就是了。


    常京桐按捺下自己不安躁動的心,跟著護士走到了外頭的庭院裏,柔軟的草坪在日光下散發著清新的土腥味,她的目光在周圍逡巡著,在某一角落裏定格。


    “行了,我會在那邊看著你。老實點知道嗎?”


    戴眼鏡的護士指了指常京桐看著的角落,那裏有遮陽傘,還有數張桌椅,不少護士已經待在那裏了。


    將紙條交給她的瓜子臉護士也在裏頭。


    常京桐莫名地緊張起來:“知道了。”


    她等戴眼鏡護士走過去坐下後,這才走著沒有規律的曲線慢慢靠近遮陽傘,目光依然在人群裏四處掃動著,在看到戴眼鏡的護士同其他人說得正歡的時候,幾步跑了過去,同坐在另一個遮陽傘下的瓜子臉護士搭上了話。


    “你好!”


    常京桐壓低聲音叫道。


    “嗯?怎麽啦?”


    瓜子臉護士放下了手裏的杯子,迴過頭來,像是同小孩說話般尖著嗓音迴應了她。


    “我找401的國師。”


    紙條既然是她給的,她應該知道那人是誰吧。


    常京桐說完便下意識地掃了周圍一圈,卻發現遮陽傘下的護士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沒有人說話,全都齊刷刷地轉過頭來,目光整齊劃一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常京桐頓時感覺頭皮發麻,她慢慢蹲下身子,借著那桌子躲避他們異常專注的視線。


    “哦,國師啊。”


    瓜子臉護士不緊不慢地開口。


    常京桐蹲著身子仰頭看她,正好瞧見了她扣在胸前的小銘牌,上頭寫著a-04,楊連鈺。


    楊連鈺抬頭看了遠處一眼,便抬起了手。


    “喏,在那裏呢。戴著黃色帽子的就是。”


    這倒是意外之喜了。


    常京桐立時迴頭去看,果然一眼就看到了那‘國師’的所在。


    “謝謝!”


    常京桐道完謝,便毫不留戀地起身離開了。


    直到完全走出那個蔭蔽的角落,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才緩解了一些。


    常京桐頭也不迴地往國師的方向跑。


    此時帶著黃帽子的國師正在玩過家家,他坐著的草坪已經挖出了一個小坑,裏頭灑著一兩塊近似威化餅幹的東西,嘴裏念念有詞,似乎在催促火苗的出現。


    “你好。”


    常京桐在他麵前停了腳步,喘著粗氣同他問好。


    國師繼續認真地念念有詞,並沒有搭理她。


    常京桐想了想,直接也跟著坐在草坪上,低聲同他說道。


    “你是大照國的國師嗎?”


    那帶著黃帽子的國師這才停了停,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國師的眼睛長而細,瘦長的臉隱在帽子下,要不是帽子的顏色和穿著不到位,倒還是有點國師那捉摸不透的模樣和氣質。


    “是你委托了,”常京桐停了停,想到那紙片上的稱唿,“委托了綁定者幫忙的人是你嗎?”


    國師完全將頭抬了起來,眼睛竭力大睜起來,棕色的瞳仁轉動著,在常京桐身上看了幾個來迴,這才捂著嘴小聲說道。


    “是你?”


    “對,”常京桐學著他做出隱秘的模樣,“你怎麽知道我的?”


    常京桐在這細長眼睛裏竟看到了淚光。


    “他們說你是專業的,專業的事情就要交給專業的人做。”


    “他們?他們是誰?”


    國師搖了搖頭,伸出瘦得皺巴巴的手抓住常京桐的肩膀,將她嚇得一驚,差點給了他一巴掌。


    “交給你了,全都交給你了,你要幫我,你要幫幫我!”


    國師的臉迅速漲紅,脖頸的青筋暴起,抓著常京桐的手更是像把鉗子一樣,疼得常京桐皺起了臉。


    她見國師的聲音越來越大,害怕引來護士,隻能暫時將這話題放下。


    “我知道了!噓!噓!”


    見勢不妙,常京桐幹脆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放手!冷靜下來!不能讓人發現這件事!”


    這種類似角色扮演的話果然起了效果,國師唿吸慢慢放緩下來,手也鬆開了。


    常京桐見他神色平靜下來,立刻和他拉開距離,又謹慎地朝後看了看,果然見到數個護士朝他們的方向望來,但鑒於他們坐著沒有動彈,常京桐也稍稍放下心來。


    “冷靜。”常京桐再次叮囑道,轉而說起了紙片上的東西,“你知道現在國王在哪裏嗎?”


    這句話常京桐說得很慢,就怕又觸動了眼前這人的某根神經,還好,國師瘦長的臉隻是繃了起來,倒是沒有再次發瘋。


    “他在另一個籠子裏。”


    “籠子?籠子在哪裏?”這療養院還體罰嗎?


    “就在另一個籠子旁邊。”


    “……”常京桐被噎了一句。


    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隻要知道名字,她自己去找也行。


    “那國王叫什麽名字?”


    “國王就叫國王啊。”


    “……”常京桐稍做思考,“那你知道國王失蹤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嗎?”


    “當然!”國師神色肅穆,“那天是大照國的開國典禮,隻可惜,國王中途不見了,我們沒能完成儀式。”


    “那國王失蹤前有出現什麽特殊的事情嗎?”


    常京桐見國師皺著眉,似乎不大理解她的意思,她轉而問道。


    “你一直和他在一起嗎?”


    “是啊,他對待我就像親兄弟一樣。”國師歎了口氣,目光落在虛空中的一點,像是迴想起了什麽,“之前我們都是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他是再好不過的國王了。”


    常京桐聽到這話,暫時鬆了口氣,這至少給了她一點頭緒。


    那人之前是和國師住在一起的。


    隻要那床頭掛著的護理本沒有被收走,她就能知曉那國師是誰了。


    常京桐迴想在401見到的場景,裏頭三張床的被褥都在。


    “還有誰不見了嗎?除了國王。”


    國師倒吸一口冷氣,驚愕地看著常京桐:“你知道,你竟然知道。你果然是能夠實現願望的綁定者!騎士也跟著國王不見了,他反抗了,你知道的,下一個或許就到我了……”


    國師似乎陷入了某種可怕的景象裏,雙眼大張,眼球微微凸出,緊張地喃喃自語起來。


    常京桐略過他前頭那話帶來的怪異感:“別怕。你能說一下國王不見了那天還發生了什麽事嗎?”


    “下一個就是我了……,不能反抗……,不見了,統統不見了……”


    國師抓著自己的衣領,常京桐見他神色緊張地不斷碎碎念著,隻能反複說話試圖安撫他,卻並沒有起什麽作用。


    常京桐又迴頭看了那遮陽傘的護士一眼,正好見到其中一人站起來朝他們這邊走來,立刻做賊心虛似的起了身,往旁邊走了一段,和喃喃自語的國師拉開距離,這才再次小心地迴頭去看,卻見那護士拉著另一個人離開了,似乎並不在意他們的存在。


    常京桐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去了,她見國師一時半會似乎並不能恢複理智,原地站了片刻還是轉身離開。


    她時間太少了,實在浪費不起。


    常京桐準備繞一圈這個三層樓高的大型建築。


    雖然在外頭看,似乎隻有三層高,但它占地麵積卻很廣。常京桐想盡量熟悉一下環境,以應對不時之需。


    或許她能順便找找國師口中那個籠子也說不定。


    按照目前得到的一切提示,常京桐認為這個籠子應該也不是具體意義上的牢籠,而應該是抽象意義上的能限製別人行動的地方。


    她邊想邊走,慢慢地深入到這庭院的花圃之中,在看到那樹籬之間空出來的縫隙時,她下意識迴頭看了眼遠處的遮陽傘,在這裏隻能看到那藍色傘麵的一角。


    常京桐猶豫了片刻,還是從這縫隙中擠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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