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過後,祁明誠遇到了他們來南婪後的第一個麻煩。


    祁明誠之前就看好了兩座緊挨在一起的山以及山下的一大片無主之地。這兩座山離著青青鎮有些遠,走路的話需要走上一天才能到。不過,因為青青鎮附近的荒地都已經被開發得差不多了,所以祁明誠還是瞄上了這兩座山。路遠點沒有關係,反正他手底下的人越來越多了,可以對人員進行分流。


    兩座山的形狀都特別像是大元寶,因此盡管它在當地人口中還有別的名字,祁明誠依然叫了元寶山。元寶山已經被買下了來。事情是交給樂山去辦的。憑著他的能力,處理這些事時絕對沒有問題。


    於是,過完了元宵,祁明誠就派人去開發這兩座山了。他想要把元寶山改造成梯田。


    梯田的出現,仰賴於廣大勞動人民的智慧。


    在人類的曆史上,梯田早在史前時期就已經出現了。南婪中有很多小丘陵,而丘陵地帶是最適合開發梯田的,因此當地早就已經有了梯田文化。而這都是老百姓們在日常生活中摸索出的求生之道。


    於是,祁明誠的開梯田之舉,對南婪的很多老百姓而言,就並不是什麽值得注意的事情。


    然而,一群人才挖了不到十天,卻有人站出來阻止了他們開發梯田的舉動。


    “他們是怎麽說的?這兩座山我們已經買下來了!把地契拿去給他們看。”祁明誠說。他們的時間都很緊張,晚一天把種子種到地裏去,他們就晚一天才能收獲。所以,他們根本就是耽誤不起的。


    樂山有些為難地說:“我也是這麽說的。可她們的意思卻是,山是我們買下的確實是歸了我們,於是她們的人絕對不上山去打獵采摘。然而,如果我們的人要繼續挖梯田,她們也絕對不會同意。”


    “理由呢?”祁明誠問。這肯定得有個理由吧,否則那群當地人難道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幹?


    樂山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事情不太好辦……在她們看來,我們在山上挖來挖去的行為會惹怒山神,山神會降罪於她們。就連山底下荒地,她們都不讓我們挖得太多了,據說是怕會壞了風水。”


    這理由……簡直是令人無可辯駁。


    對於信仰山神的人來說,不管祁明誠怎麽向他們解釋,既然他們覺得這麽做會惹怒山神,那麽就絕對不會接受祁明誠給出的任何理由。哪怕祁明誠給出金錢的攻勢,在信仰麵前,金錢算得了什麽!


    至於風水這一說就更讓人鬱悶了。一個人活著,是不可能永遠都順利的,如果祁明堅持要開墾荒地,那麽住在那邊的人以後不管遇到了什麽事情,隻要是不好的事,比如說家裏養的雞被黃鼠狼叼走了一隻,比如說走路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比如說吃飯時不小心咬到了舌頭,他們就都可以把原因推到風水被破壞了這上麵。於是,他們心中的怨恨就會不斷地增加,遲早會和祁明誠一方產生衝突。


    “本地又不是沒有梯田……他們自己挖的梯田就沒事,到我們挖梯田時卻會觸怒神明?”祁明誠覺得這裏麵肯定存在一些誤會,“這樣吧,你安排一下,我去和他們好好談一談。如果是我們少做了一些事情以至於犯了忌諱,那我們就一一補上。”說不定當地人挖梯田之前需要先祭拜一下山神呢?


    說起來,這已經不是祁明誠的人第一次在南婪挖梯田了,但他們之前開荒時就從來沒有被人阻攔過。這一次也許是因為元寶山距離青青鎮有些遠,兩地的風俗習慣又有了一些差異,才會出現問題。


    祁明誠覺得是自己的工作沒有做到位。


    樂山的眉頭卻皺得更加厲害了,有些尷尬地說:“那個……阻攔我們的人是女族的人。她們是女人當家的。為了表示尊敬,我們這邊最好能……”女族其實不叫女族,隻是她們的名字中有個音特別難發,聽著就像是喉嚨中含著一口水才能發出的“咕嚕”聲,於是大家就簡而化之地叫她們女族了。


    女族的女人是比西北十城中的女人更為強悍的存在,她們喜歡在腰間係一條鞭子。


    祁明誠明白了樂山的意思:“如果我去和她們談話,她們會覺得我沒有這個資格?”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情況顛倒下,一個在男尊女卑的環境中長大的景朝男人,當他想要和女族談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時,女族那邊卻派了一個女人過來和他對話,那麽他的第一反應肯定是女人哪裏能當家!


    在女族中,男人的地位原本就不太高,像祁明誠這樣的“小白臉”就更讓人看不起了。盡管祁明誠身材很好,是屬於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那種,然而能被女族人看在眼裏的必須是高大威猛的男人。


    如果祁明誠有妻子,妻子又能擔負重任,那他現在完全可以向妻子尋求幫助,請求妻子去和女族的人對話。然而,如果祁明誠真的把趙成義派了出去,憑著女族那邊對男人的喜好,趙成義很可能就肉包子打狗有去無迴了。趙包子的長相真是太符合女族人的審美了,歐陽千總則比趙包子更加符合。


    歐陽千總遠在西北,不然倒是可以讓他施個美人計。祁明誠心裏冒出了一個非常不靠譜的想法。


    “祁先生,不如我們把農戶中的幾位婦人連同她們的丈夫一起請來,在她們中挑一挑,看看有沒有能擔當重任的。”樂山說。之前過來的兩批災民中,他們都是一家家過來的,因此隊伍中有女人。


    祁明誠在來南婪的路上和災民同行過,也見過那些女人,知道她們就是這個時代中最傳統的那種以夫為天的女人,比起有想法又有主見的祁二娘,這些女人們更像是時代工廠批量產出的祁大娘子。


    祁明誠搖了搖頭,問:“女族的人應該也知道別的地方存著男人當家的情況吧?既然如此,我真的不能去和她們對話嗎?”他是他這邊的主事者。主事者這個身份才是最重要的,性別可以被弱化。


    樂山仔仔細細地把祁明誠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番,說:“祁先生,不如你男扮女裝吧?雖說,你的女裝扮相到時候可能是醜了一點,但醜女人也比真男人好啊!女族人對於女人一向是很客氣的。”


    祁明誠:“……”他後悔了,現在把樂山打包給沈靈送迴來還來得及嗎?


    雖說樂山不看好,但祁明誠還是親自去了一趟元寶山。即使祁明誠有理有據,女族的人卻寸步不讓。當然,對於女族人來說,她們已經很客氣了,執意要對山神不恭敬的祁明誠一行人才真是無理!


    春季是播種的季節,祁明誠卻已經帶著人收獲了一迴,很快第二批種子就要種下去了。他們很忙。


    元寶山的事情卻遲遲沒有解決。女族的人十分固執。祁明誠這邊不想把衝突升級,再加上目前確實隻有女族的人站出來阻擾了他們的工作,其餘的地方還沒有碰到類似的事情,於是他隻能把這個事情暫時放到了一邊。當然,如果其他人看到了祁明誠對女族的退讓就覺得他們好欺負從而有樣學樣的話,那麽祁明誠肯定要想一些非常規的手段和女族的人杠上了。好在事情一直沒有發展到這個地步。


    祁明誠買下的荒地有很多,元寶山暫時不能開發,他就把人手派往了別處。


    然而,祁明誠心裏一直沒有忘了元寶山。他是個生意人,不喜歡做賠本生意。


    元寶山的地形很好,兩座山都沒有什麽陡坡,坡度肯定在十五度以下。在這樣的山上開梯田,因為坡度較小,水流的速度較緩,於是梯田還能有效地防止水土流失。這對環境的破壞很小,反而能達到保水、保土、保肥的目的。而且,元寶山附近的水資源也很豐富,甚至不需要以下往上引水灌溉。


    這麽好的一塊地,祁明誠真不甘心讓它廢了!


    時間很快就走到了六月,祁明誠收到了一封由沈靈快馬加鞭送來的信。他給祁明誠送來了一個很大的驚喜!原來,去年有秋闈,紀良、趙家三郎、四郎都參加了。雖說三郎、四郎落榜,然而紀良一路順利又參加了春闈,春闈後又參加了殿試,雖然最後的名次比較靠後,然而他已經是進士老爺了!


    進士會被朝廷點官。紀良身後並“沒有”什麽堅實的靠山,他也“不會”曲意逢迎,更“拿不出”錢去賄賂某些官員,於是性情“古板”、“老實”的他就被發配到南婪這種“蠻荒”之地來了。


    當然,這一切其實都是紀良自己求來的。他早就知道祁明誠此時身在南婪了。


    祁明誠對家裏人隻說他在外頭做生意,細節一概沒說。然而,紀良、三郎、四郎在省學中一直受到沈靈的照顧。沈靈當然不是親自照顧他們,隻是把他們托付給了他外祖父的一位門生。沈靈一開始這麽做是為了感謝祁明誠當初送的那個壽字南瓜,等到紀良成為進士後,沈靈卻看到他身上的潛力。


    於是,沈靈讓人接觸了紀良。


    如今,紀良已經在趕往南婪任職的路上了,他成了吉九城的管轄範圍中的一個小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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