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家兄弟”這種說法,對於祁明誠來說,其實是有些別扭的,他對此不是很習慣,總覺得好像有點把自己女性化了。不過,以祁明誠現在的身份來說,趙三郎、趙四郎確實是他的夫家兄弟。與此同時,如果趙成義還活著,那麽當他說起祁大娘子等人時,他的用詞也應該是“我夫家的姐姐們”。


    這裏麵並沒有任何的不對!


    景朝的男子間是可以結契的,雖說這種情況不多,但這和男女間的婚姻一樣具有合法性。祁明誠不在這個環境中長大,心裏才會產生一點尷尬,其實趙家人以及沈順一點都沒覺得他的說法有問題。


    閱讀曆史,我們總是能發現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在祁明誠穿越前的時空中,他的祖國還沒有通過同性戀婚姻法,那時的一些人在這方麵的看法,似乎比古人們還要來得更保守,或者說是更為封閉。


    當然,每個時空的發展都不一樣。在這個時空中,如果景朝之後沒有出現什麽嚴重的文化侵略以及文化斷層,那麽在它由封建社會體製過渡到現代社會體製的過程中,同性戀婚姻法應該會被確立。


    祁明誠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把那一點點輕微的尷尬放下了。


    沈順對著祁明誠洗耳恭聽。


    祁明誠自然不會提出什麽讓沈順覺得為難的請求。他是個生意人,生意人其實很會拿捏分寸。


    祁明誠微笑著說:“……總之,若是能拿到曆年的科考卷子就好了。”這點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對於趙家人來說是很難做到的,但是對於背靠鎮國公府的沈順來說,不過就是他的舉手之勞。


    對,甚至不需要驚動沈順的主子,沈順自個兒就能把這事兒應下了。


    沈順的心情立刻就放鬆了,又問:“可還要別的什麽?”


    祁明誠見他眉目間並沒有勉強,才繼續說:“若是能拿到配套的曆年優秀卷子就更好了。”


    “這是自然的。”沈順的笑容越發真誠,“還有什麽能讓我幫上忙的,請一並說來吧。”


    祁明誠覺得沈順真是太上道了,說:“若是能加上一份時事分析就最好不過了。不需要特意收集那種隱秘的消息,要的隻是久居都城之人都能知道尋常消息,讓我三弟、四弟觀之心中有數即可。”


    趙家三郎、四郎在學業上肯定是沒有問題的,而且他們身為農家子,對於民間疾苦也知之甚多,他們唯一不知道的就是□□勢。偏偏這個是最要命的!在任何朝代中,站錯隊伍的代價都很高昂。


    因此,祁明誠看著沈順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一個小金礦。


    雖然祁明誠口口聲聲隻讓沈順幫忙弄到一些浮於表麵的政治信息,但是,人人都有私心,就算沈順用一些盡量客觀的詞匯去給他們弄了一份都城中的局勢分析譜,祁明誠也能從中揣摩出沈順的三分偏向來。而沈順的偏向其實就是他身後那位主子的偏向,也就是鎮國公府的偏向。這一點非常重要!


    從明真道人的記憶中,祁明誠並沒有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但他知道一點,在現任的皇帝之後,繼位的不是這位皇帝的兒子,而是這位皇帝的侄子。這位侄子還下旨給鎮國公府過繼了一個繼承人。


    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隻要挺過這幾年,抱上了新皇大腿的鎮國公府的前途一片光明啊!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三郎、四郎在科舉中有所成就,他們隻要盡力保持低調,保全自己度過接下來政治上最黑暗的幾年,並適當地偏向鎮國公府的勢力,等到新皇繼位後,他們就能夠出頭了啊!


    算算年紀,到了那時,他們也才不過三十來歲,即使此時的人均壽命不長,這個年紀也不算老。


    當然,祁明誠的這些心思在此時都是不足為外人道的。


    沈順哪怕不清楚祁明誠真正的“遠見卓識”,此刻也開始佩服他的心思了。因著主子的吩咐,他起先就不曾小看過這家人,如今更不敢看低了祁明誠,保證說:“你且放心,我都會幫你弄到的。”


    “沈管事這般好人品,我又有什麽不放心的?”祁明誠笑著說。


    沈順身為沈靈左右手,按說是經曆過風浪的人,卻不想很不經誇,被祁明誠說得耳根子都紅了。


    祁明誠起身去三郎、四郎的房間裏拿了紙筆,把各類豆製品的做法都詳細地寫在了紙上。他自穿越後一直堅持練字的效果終於顯出來了,一手字雖不至於讓人驚豔吧,但至少端正大方、能夠見人。


    待沈順離開後,趙大郎搓了搓手,喊了祁明誠一聲“阿弟”,就再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話才好了。


    趙老太太也是一臉感慨地看著祁明誠,道:“這方子都是你的,如今你卻為了三郎、四郎……”


    即使祁明誠已經很努力地在融入這個時代了,但此時的人們對於方子的看重,依然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在祁明誠穿越前,上個網就能知天下事了,雖說知識無價,但從某個角度來說,信息似乎又變得不值什麽錢了。可現在不一樣,消息閉塞不說,生產力也低下,好東西當然要習慣性地藏起來。


    方子、經驗、手藝等等,這些都是不能輕易教給別人的。


    祁二娘為何不敢把趙小妹教給她的針法再教給祁大娘子?因為藝不輕傳是整個社會的共識。


    祁明誠仿佛能看到趙大郎這敦實漢子的眼中下一秒會有淚光湧動,便趕緊把自己不賣方子的理由說給趙大郎聽,並且還說:“三弟、四弟是讀書人,若是他們有幸考上功名,我不也跟著受益嗎?”


    趙大郎連連點頭:“你說得對!你為他們做了這麽多,他們以後必定是要敬重你的。”


    祁二娘在一旁抿著嘴笑。她心裏雖也有點可惜那些方子,但既然祁明誠已經做出了決定,她自然不好再說什麽。而且,祁明誠是他的親弟弟,她親弟弟這麽做了,她在夫家不跟著長臉麽?祁二娘摸了摸自己微微顯懷的肚子,隻覺得自己這日子真是過得越來越好了。她趕緊又在心裏念了一聲佛號。


    天氣再轉冷一點,很快就要過年了。


    剛進入臘月,大家就開始為過年做準備了。祁明誠有心想要湊這份熱鬧,但他不習慣這時候的天氣,竟被凍成了一隻憂傷的哈士奇。他每天起床後,就和火爐子黏在了一起,輕易不敢離開火爐子。


    對於祁明誠來說,每天入睡、起床都變成了一件艱難的事情,入睡時艱難是因為被子裏太冷,起床時艱難是因為被子外太冷。全家就祁明誠最挫,連祁二娘這個需要特殊照顧的孕婦都沒有他怕冷。


    要不是今年他們家自己燒了炭,炭是絕對夠用的,祁明誠估計會覺得這個冬天更難過。


    臘月二十後,三郎、四郎的學堂也歇假了。


    他們都是機靈人,知曉了祁明誠為他們做的事情後,卻是除了“謝謝”,一句好聽的話都說不出來了。三郎每天睡前都會很有耐心地幫祁明誠烤被子,四郎默默拿出了書本,督促祁明誠繼續念書。


    三郎、四郎歸家的第二天,趙家養的兩頭豬就該出欄了。


    村子裏有殺豬匠,請殺豬匠來殺豬是要花銀子的。除此以外,因為一頭豬頗沉,它又不會乖乖被殺,因此還需要找兩三位壯小夥子來幫忙抓住豬蹄。殺豬是喜事,自然不能讓幫手們白忙一場,於是請了誰來家裏幫忙抓豬蹄,等殺豬飯做好以後,就需要送給誰一碗豬肉。這些都是約定成俗的規矩。


    趙老太太有四個兒子,哪怕趙成義常年不在家,那也還有三個,因此抓豬蹄時,從來不需要請別人來幫忙。今年,趙成義不在了,卻多了一個祁明誠,而且祁二娘已經顯懷了,家裏依然人丁興旺。


    四個好小夥站成一排,那些來他們院子門口圍觀殺豬的人看到這一幕後,別提有多羨慕了。


    趙老太太拄著拐杖,哪怕半年前經曆了喪子之痛,還因此大病一場,在這時,臉上也終於露出了一抹難得的喜色,道:“可見家裏男丁多還是占便宜的。”這話說完以後,她立刻覺得不對,便忍不住朝著祁二娘看了一眼。見祁二娘忙著招唿鄉親,並沒有聽見自己的話,趙老太太才偷偷鬆了口氣。


    天知道,趙老太太剛剛說這句話時,真的隻是一句感慨而已,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含義。可若是祁二娘聽見了,覺得她是在盼孫子,那不是給祁二娘增加負擔麽?即便老太太真的想要抱孫子了,她也不會當著兒媳婦的麵說這樣的話。要知道,憂思過重不利於生產,這幾個月必須一切以兒媳婦為重。


    殺豬人開始磨刀時,祁明誠覺得在寒風中站不住了,便打算去廚房裏躲著。祁二娘正巧也迴了廚房。她見慣了殺豬的場麵,倒是不覺得害怕,但她現在懷著孕呢,還是盡量不要直麵血腥氣比較好。


    “阿弟,你不忍心看了?別怕啊,等會兒姐給你燉肉吃,你保管覺得香!”祁二娘打趣說。


    自穿越過來,祁明誠還沒怎麽吃過肉。一開始是因為他要給趙成義守孝,等守孝結束了,因為原身的身體太差,一直習慣吃些清淡的,祁明誠擔心自己改了口味會被人瞧出不對來,於是隻能忍了。


    說到守孝這個問題,民間雖也看重,但絕對沒有達官貴人那麽看重。打個比方,就算是死了老爹老娘,但如果正趕上搶收的時候,大家第二天也還是要出門下地幹活啊,否則難道任由一家子餓死?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大約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趙成義犧牲後,趙老太太身為長者,不用給兒子守孝,趙家兄妹身為平輩,可守可不守。因此趙家就沒有正式守孝,僅僅是出於本心選擇了穿麻茹素而已。祁明誠身為趙成義的“夫”,按照梨東鎮這邊的慣例,他需要守百日孝。但是,祁明誠情況特殊,因為要給趙成義祈福,所以他要守足三年。


    不過,畢竟已經過了百日,隻要在祈福一事上不分心,守孝時的其他注意事項就都可以放寬了。


    也就是說,祁明誠可以吃肉了。


    趙家殺了兩頭豬,其中的一部分肉直接被圍觀的村民們買走了,這個買上一斤,那個買上半兩,如果正好遇到馬上家中有喜事要設宴的人家,更是一口氣買走了十幾二十斤,豬肉很快賣掉了很多。


    有一點是祁明誠百思不得其解的,為什麽在沒有這個電話的年代,附近幾個村子裏傳起消息來總是會特別快呢?比如說趙家要殺豬了,這件事情也沒怎麽和別人說過啊,但是周圍幾個村子裏想要買肉的人,就是能在第一時間找上門。像這樣問鄰裏鄉親買肉吃要比去鎮上的豬肉鋪子買肉吃便宜些。


    賣不完的肉會直接由殺豬匠處理好,一塊一塊的穿上孔,用某種植物的莖係好,然後全部吊在了堂屋的天花板下麵。對,不用煙熏,不用抹鹽,肉就這麽直接吊上去了,任由它們自行風幹。這時候的房子透風性好,豬肉像這樣吊上一兩年,不會臭也不會壞。總之,這些豬肉最起碼要吃上一整年。


    而這些同樣是祁明誠這個現代人所想不明白的。


    額,反正隻要不臭不生蟲,肉還是能吃的吧?


    祁明誠抬頭看向趙家堂屋裏掛上的那幾排豬肉,覺得這一切十分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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