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運戊戌十月初三日,恭賀“雲極真君遙虛祖師”聖誕。


    素食清心,沐浴潔身。


    盛大祭典,至此開始!


    雲極觀祭祖典禮分為內外兩齋,外齋與信眾同歡,分為祈安繞境、發城皇牒、施食救苦、奉祭三清道祖大典、齋醮科儀祭典祈福法會……等等。


    場麵盛大,氣勢恢宏。


    雲極隊伍所過之處,信眾無不虔誠皈依,更有婦人抱著稚童爭先恐後,祈求高人撫頂賜福。


    體弱小兒,經那高人賜福,登時喜笑顏開,精氣十足。


    民眾見之無不嘖嘖稱奇。


    以至於祈福法會,參者雲集。


    相較於濟度外齋的熱鬧非凡,關在道觀內部的極道內齋,則顯得莊重肅穆。


    這部分,也拒絕俗人打擾,唯有道門弟子才可參加。


    這日一早,玄雲道童盛裝跟隨師傅,觀禮雲極祭祖內齋科儀!


    祭祖科儀流程十分繁瑣。


    建醮壇、請執事……高功吟白、禮拜誦經、步虛進表、煉度施食……爾後眾吟吊掛、高功說文,至化壇卷簾,啟師謝師。


    饒是玄雲道童正統道門出身,瞧著那氣度不凡的流程,依舊咋舌不已。


    好在他隻需耐心等待即可。


    待祭祖儀式畢,已然日既西傾,道殆人煩。


    觀禮諸派,暫且迴客舍休息,等待入夜召開的露天法會。


    如果說祭典之前的走親訪友,算是圈子小聚的話;那麽露天法會算是由雲極觀牽頭的破圈交流會。


    若能在法會上,一語驚人,必將前途無量!


    其中緣由,不足為外人道也。


    ……


    日暮西垂,天光翳翳。


    “冬冬冬……”


    玄雲道童敲開師傅房門,喊道:“師傅,時辰到了!”


    “吱呀——”


    房門驟開,扶鸞老道仿佛一直站在門前一樣。


    “望生呢?”扶鸞老道問道。


    “呆在葫蘆裏呢!”玄雲拍了拍腰間紫銅葫蘆。


    這並非法器,僅僅是一件凡物罷了,葫身花紋中,暗開小孔,作為望生臨時庇護之所。


    畢竟作為鬼修,不好拋頭露麵。


    且修為跌落甲子,雖然不懼日光,但若長時間照射,依舊無法忍受。


    “讓他出來吧!”


    “誒?”玄雲道童一驚,福如心至道:“師傅,您的意思是,讓望生也參加露天法會?”


    扶鸞老道鄭重點了點頭。


    玄雲聞言一喜,一拍紫銅葫蘆道:“望生,聽到了嗎?快出來吧!”


    一縷青煙頓時從葫身空隙中傾瀉而出,落地化為一名垂髫頑童。


    頑童落地,規規矩矩衝扶鸞老道拱手道:“望生見過師兄!”


    扶鸞老道亦拱手迴禮,道:“走吧,今兒一起去瞧瞧道門盛會,切記莫要孟浪失儀。”


    望生答道:“師弟謹遵師兄叮囑。”


    一問一答後,扶鸞老道這才昂首挺胸,向客舍外走去。


    玄雲落在師傅後麵,衝望生擠眉弄眼,嘴中卻一板正經道:“小師叔,請!”


    望生亦擠眉弄眼迴應。


    “咳咳!”


    扶鸞老道輕咳幾聲,沒有迴頭。


    兩稚童聞言一驚,連忙規規矩矩跟在扶鸞老道身後。


    一行人剛出客舍,旁邊便傳來驚疑之聲。


    隻見幾名正要參加露天法會的道長仙童,一臉驚訝的看向扶鸞老道身後。


    “常清道友,這位是?”


    一名道長耐不住好奇,走過來問道。


    “哦,這位是貧道師弟,道號望生!”


    扶鸞老道矜持站住腳步,一臉正色介紹道,心中感慨萬千,這還是他踏入雲極觀以來,第一次被人主動搭訕。


    “原來是望生道友!幸會幸會!瞧著魂體生光,凝若實體,這不是甲子,也勝似甲子了吧?”


    那道長一臉感慨。


    “嗬嗬,還欠缺幾年道行,讓道友見笑了。”


    “不敢不敢,道友謙虛了。”


    兩人一問一答間,已然結伴而行。


    “咦!”


    沒多久,又一聲驚訝傳來。


    “扶鸞觀主好修為,竟然收了一頭甲子大妖!”


    又一支從客舍出來的道士,朗聲稱讚間,神情甚是詫異!


    “誤會誤會,這位乃是貧道師弟,道號望生!”


    “呀,失敬失敬!”


    “……”


    一直悶悶不樂的玄雲道童,終於體會到萬眾矚目之感。


    這一路走來,不敢說是出盡風頭,但路過之人,無不側目。


    熟悉的上前招唿打探;


    不熟悉的也是暗中打聽,這是何門何派?竟能收服一頭甲子大妖。


    這種情況,直到抵達法會現場,才有所好轉。


    實在是名門大派氣度更為不俗!


    且說有一派,名悟真派,派主懷裏抱著一隻黃花大狸貓,端是慵懶喜人。


    可若是真當是狸貓,那可大錯特錯。


    此乃一頭三甲山君——虎妖也!


    據說,已經護持三代觀主,端是鎮派靈獸。


    一旦幻化本體,風從雲隨,虎嘯山林,駭人至極!


    還有一派,名為正全道,觀主坐於蒲團上,靜思冥想,懷抱一柄玉如意,聽說乃是一柄有著無上妙法的靈器,可點頑石為金玉,具有不可思議神通。


    更有一位道人,格格不入,吸引眾人目光。


    隻見在一眾道袍飄飄道士之間,他卻腳蹬草鞋,頭戴鬥笠,一身衣服破破爛爛。


    周身既無靈獸跟隨,亦無法器傍身!


    但所有路過之人,無不放慢腳步,或作揖,或拱手,以示尊敬。


    若問此人是誰?


    赫然是武當“邋遢派”真傳弟子。


    走的是道行歸身,自由隨意,別看無靈獸法器傍身,真打起來,武當派那武字,可不是好接的。


    諸此種種,不一而足。


    也隻有雲極這等大觀,才能雲集如此之多名門大派弟子。


    否則平日哪能撞見這麽多高人?


    在皓月輝光下,扶鸞觀那點螢火,自然暗然失色。


    不過,即便如此,扶鸞老道依舊十分滿意。


    至少不再是人微言輕!


    雲極觀露天法會,乃是在雲極觀三清殿前舉辦,各門各派繞著一尊銅鼎而坐。


    扶鸞觀位置較為靠後,坐在外圍。


    戌時剛到,雲極觀主弘真子起身,拱手四方,功起啟請:


    “伏以三清立教,廣開懺悔之門,無災變無障,永保道必寧,太上垂慈,昭示祭祖之典!”


    “感謝諸位道友共襄盛會,雲極無以招待,唯有抹月秕風!”


    “正所謂:自然曰道,道無名相。我等求道之人,更應鉛華洗盡,珠璣不禦,還請各位暢所欲言,坐而論道!”


    弘真子說完,作揖四方,隨即坐下,露天法會正式開始。


    場中略一安靜,便立即有道士站起,拱手四方,提了議題,卻是議一議元炁之道。


    十分中庸的開局,卻事關所有道人。


    便是道行淺薄,也不乏真知灼見,法會很快便熱絡起來。


    偶有精彩之言,登時博得滿堂喝彩!更有人離席,湊近細聊。


    “望生、玄雲,好好聽,好好記,聽不明白沒關係,以後說不得哪天迴憶而起,便是一朝頓悟。”


    扶鸞老道叮囑望生、玄雲道。


    “是,師兄(師傅)”。


    望生、玄雲連忙頷首,支起耳朵細聽。


    殊不知,此時此刻,他們的祖師爺——莫川,也在細聽。


    那插在銅爐上的供香,為他提供了最好的香火之鏡,人雖未至,已然如臨現場。


    聽著各門各派辯經論法,莫川基礎知識也在迅速增加。


    他一直以道術為根本。


    殊不知,這是他裹挾香火氣運所致。


    立派根基,還在於元炁運用。


    這點正是莫川所欠缺的。


    此時,細細聽著,頗有種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之感。


    不知不覺間,夜色漸深。


    但各門各派不僅沒有倦意,反而越論越精神,不乏吵的麵紅耳赤之輩!


    更有甚至,已然暗暗嚐試起來。


    唯有一些年歲稚嫩,道行淺薄的道童,聽得哈欠連天,昏昏欲睡。


    眼看法會已過大半,扶鸞老道趁著一個空閑,站了起來,拱手四方道:


    “諸位道友,貧道乃扶鸞觀觀主,敢問各位道友,對入夢攘魔之法,可有見解?”


    偌大法會,大多隻是瞥了一眼,不予理會,三五成群,繼續之前的議題。


    隻有兩三道觀,應聲而起。


    “常清道友,若問入夢之法,我倒是聽聞一些竅門……”


    這幾個道觀客氣介紹著,仔細一看,都是清水臨近縣城的道觀,規模都不大。


    所說的入夢之法,也十分淺薄。


    扶鸞觀主聽著,麵上客氣,心中卻歎息,這點經驗之談,可沒有任何意義。


    思罷,他再次朗聲道:


    “各位道友,且聽貧道一言,貧道此來,既是賀禮雲極祭典,也尊祖師爺旨意,尋一門夢魔之法!貧道願以鬼仙降乩之術作為交換,還望諸位道友不吝賜教。”


    聲落,露天法會安靜了一下。


    “法不輕傳,道不賤賣,師不順路,醫不叩門。鬼仙降乩之道統,縱然千好萬好,又哪能讓我等欺師滅祖相互換法?扶鸞觀主,還是莫要再提此事!”


    上清派觀主朗聲道。


    話看似在捧鬼仙降乩之術,實則已然在抨擊扶鸞觀。


    他之所以開口,赫然是因為上清派擅長辟惡夢之法,扶鸞老道曾登門求道,卻被轟了出來。


    “多謝上清觀主好意!隻是天下道統,莫不源於三清,一生二,二生三,三生無窮,我等唯有……”


    扶鸞老道委婉迴道,更試圖反駁一二。


    實在是,要是被上清派這頂“欺師滅祖”帽子扣實了,縱然有門派心動,礙於人言,恐怕也將偃旗息鼓!


    “夠了!”


    上清觀主怒斥道:“談玄論道豈容邪術汙穢?”


    “正所謂:一切上真天仙神將,不附生人之體,若輒附人語者,決是邪魔外道、不正之鬼。如此邪術,也敢拿來換法?”


    一聲怒斥,令扶鸞老道老臉驟僵。


    身後玄雲道童更是抿著小嘴,拳頭攥緊,怒目而視!


    唯有望生,一臉懵懵懂懂。


    隻是瞧著上清觀主實在兇得很,令人生厭!


    “道友,此乃露天法會,還請放下道統之爭,門戶之見!”


    雲極觀主弘真子朗聲道!


    作為東道主,他有義務維護參會者基本秩序和顏麵。


    “還請弘真道友見諒,實在是這扶鸞老道自進了雲極觀,便四處竄訪,尋那入夢之法,不惜以道統交換,我看其心可誅,怕是想以此法,蠱惑民心,虛旺香火!”


    上清觀主拱手道,眼神不善,看向扶鸞觀,如看老鼠屎。


    若問上清觀主為何大動肝火?


    這裏麵卻有緣由。


    話說,這扶鸞觀若是未登其門也就罷了。


    結果,不僅登門求道,更拿鬼仙降乩之術交換,這無異於變相否定上清觀道統。


    這讓上清觀如何受得了?


    “道友何出此言?本觀尋那夢魔之術,也是為了攘解信眾噩夢!”


    扶鸞觀主老臉憋得通紅,幹巴巴找了個借口。


    旁邊玄雲道童聽聞這話,氣得小臉憋得通紅,恨不得代師大喊:


    ——祖師爺做事與你何幹?


    隻是經過清水縣尉府邸之事的他,再也不敢僭越發言,生怕給師傅惹禍。


    “是嗎?那貧道怎麽聽聞,貴觀祖師爺以無頭鬼,恫嚇縣尉?真以為道錄司不知此事?”


    上清觀主冷笑道。


    他所言的道錄司,正是朝廷管理道門的衙門。


    當然,說是衙門,其實是自治。


    基本由名門大派把持,直屬護國國師。


    “夠了!好好的露天法會,談這些敗興事作甚?”


    清微宮主豁然站起,厲聲怒斥。


    若問他又為何暴跳如雷?


    卻是無頭鬼出自清微宮弟子重石子之手,事不上秤,沒四兩重,一旦上了秤,可能千斤都不止!


    這也是清水縣令之死,讓朝廷至今渺無音訊的根本原因。


    一切皆是清微宮在其中斡旋平息。


    “好了,都少說兩句!”


    靈寶觀主站了起來,微笑拱手道:


    “扶鸞觀主既求攘解信眾噩夢之法,貧道觀中供奉的攘災符籙,可贈予貴觀幾張!”


    扶鸞老道臉色麵露感激之色,拱手道:“多謝靈寶觀主賜籙!”


    劍拔弩張場麵,經過清微宮的怒斥,靈寶觀的打圓場,終於緩和起來。


    “扶鸞道友,貧道有一術,名為太玄入夢法,此法可夢中知夢,夢中悟道,扶鸞觀主可有興趣?”


    便在這時,又一道士站了起來。


    仔細看去,赫然是抱著三甲虎妖的悟真派派主。


    上清觀聽聞此言,氣得吹胡子瞪眼,隻得冷哼一聲,屁股坐下,懶得多言。


    扶鸞老道聞言自然是欣喜若狂,所有委屈盡數拋擲腦後,連忙拱手道:


    “多謝悟真道友不吝換法!”


    “先別急著謝!若要太玄入夢法,貧道也不要貴觀鬼仙降乩之術,隻求扶鸞道友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扶鸞老道心中咯噔一下。


    悟真派抬手一指,食指中指並攏間,赫然遙指懵懵懂懂的魔童望生。


    “貧道想要這名鬼娃!”


    聲落滿場愕然,再看向悟真派主懷中狸貓,登時恍然大悟!


    瞧那扶鸞觀鬼童,一臉懵懂模樣,顯然涉世未深。


    若是討要而來,細心栽培,不失為道觀未來鎮派鬼仙!


    “望生是我小師叔,不賣!”


    憋著一肚子火的玄雲道童急了,大聲喊道,同時一臉委屈的看向師傅:“師傅,他們欺負人!”


    扶鸞老道連忙訓斥道:“閉嘴,莫要多言!”


    “悟真道友怕是誤會了,這位乃是貧道師弟,怎可交易?”扶鸞老道老臉難看解釋道。


    他不信,悟真派不清楚這點!


    “貧道剛剛聽聞尋找夢魔之法,乃是貴派祖師爺意思,扶鸞道友不如請示一下?”


    悟真派主瞥了一眼玄雲道童,心平氣和道。


    扶鸞老道聞言頓時一僵。


    “哈哈哈,悟真老道,你抱著三甲山君,卻讓扶鸞鬼仙現身,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上清觀主哈哈大笑起來。


    被虎所食之人,為虎前嗬道耳,為倀鬼也!


    扶鸞祖師爺,乃是鬼仙,自然畏山君,如畏聻仙。


    “悟真道友,若有交易,煩請法會結束之後再談!”


    雲極觀弘真子開了口。


    不想,扶鸞老道卻突然道:“玄雲,扶乩請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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