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小神同您說過多次,它不叫蛋黃。”樹下女子一襲白衣,青絲隨意的綰在腦後,清冷絕塵的麵上帶著薄薄的怒意,臉色鐵青:“還有,煩請您莫要再糟蹋我這月樹。”


    我挑眉笑道:“阿枝呀,整天繃著張臉都不漂亮了,多向白芷學學,我看這枝椏倒是挺寬,要不同我一起上來坐會兒?”


    下麵那張俊臉越來越黑,我在心中默默掐著點,力爭在阿枝飛身將我拽下去前,自個跳下去。


    足尖落地,我湊到那張臭著的俊臉前打量一翻,唔,看來這時間我還是卡的正好。“這般看來,在仙子心中我還不如一顆月桂,本座甚是難過啊。”


    “大人您蹤影難尋,萬年見不得一麵,倒還真不如我這與我日日相伴的月樹。


    我:“……”毒舌是什麽時候這麽泛濫了?


    “大人與從前有所不同。”沉默了許久,阿枝看著我,眸中倒映清晰可見。


    “若是有事,倒不妨同小神絮叨一番。”我唇角揚起,果然,這家夥依舊是這麽個別扭性格。我揉了揉懷中窩著的腦袋:“無妨。”


    緩步走向月宮,忽地迴頭,輕聲道:“有酒麽?”


    “大人原先喝的不是茶麽,怎麽忽然想起酒來?往日總是與我道“莫道醉人唯美酒,茶香入心亦醉人”雲雲的麽,茶入的是仙境,而酒釀的是紅塵,莫不是短短時日,大人也跌入紅塵了?”


    語氣雖是清冷,卻也帶著些許愉悅。耳邊阿枝的奚落叫我哭笑不得,世人皆傳仙子溫婉優雅,美麗寂寥,靈毓慧中。事實上,她正是如此,無論對待何人都是溫言婉語,親近間帶著星星點點的落寞,柔弱間暈染著淒美。


    是以我總是在想,莫非是無意識遊蕩時不小心拆了她的廟宇,才會惹的她如此對待,改天差岑鵬到人間為她多添些香火。


    若是些許年前,我可能倒還要同她理論個是非黑白來,現下卻隻是揮了揮手,作揖道:“是是是,仙子所言對極,現在可否與本座拿些酒來?”


    嫦娥並無言語,靜默了片刻,轉身離去。迴來時,手上多了托盤,一樽酒,兩杯盞。月宮上沒有風,自然,也沒有月亮,卻明亮的晃眼,阿枝的身上有著她的影子,這大概就是我來此的原因。


    小心翼翼的躲避迴憶,卻又在別人的身上找尋她的影子,其間的苦澀,唯有酒精可以麻痹。


    我向來慣於喝茶,待她斟完酒,我同往常喝茶似的端起杯盞,輕瑉一口,唇齒間傳向味蕾確是與清茶的甘苦恰恰相反,酒香剛剛抵入舌尖便在口中霸道的散開,辛辣的液體流入喉間,便開始橫衝直撞。我一時未做準備,鼻尖便被衝的酸脹,我連忙伸手捂住嘴,才堪堪忍住沒有咳出聲來,直到那股酒意褪去。


    “大人,酒不同於茶,品的方式也不同,酒要大口大口的飲才足夠暢快。”


    我曉得的,卻依舊慢慢品嚐著酒中的辛辣,直到第三杯,我才端起杯盞一飲而盡,酒氣瞬間衝入頭腦,我還是被嗆的咳出聲來,不得不說,這酒倒真的不錯,一杯下肚,自喉中的酒香散開,帶著淡淡糧食的清香,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姐姐,姐姐,你在哪,姐姐,珂兒來了。”遠處一抹明黃蹦蹦跳跳的向這邊來,幾杯酒下肚的我眼神迷離,略帶困惑的望向嫦娥:“蛋黃什麽時候竟也幻了人形?”


    阿枝好像僵持了會,隨後咬牙道:“蛋…蛋黃現下不是在你懷裏麽?”


    懷中的額角明黃的兔子仿佛是在迴應般的晃了晃它短到幾乎叫人察覺不到的尾巴……唔,此間蛋黃在我懷中,那這孩子又是何人?又是為何喚著阿枝姐姐?


    那孩子見我坐在此處隻是略微一挑眉,並無明顯的驚訝,隨即便化為蛋黃二號撲入嫦娥懷中軟軟的聲音響起:“姐姐,這人是誰,賴在你這又是為何?”


    “珂兒乖,這人欠了姐姐數比銀子,約麽是還不起了,便賴在姐姐這耍酒瘋。”欠她銀子?這算什麽?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唔,這人怎麽這麽可惡?”蛋黃二號瞪大著眼睛望著嫦娥。“無妨,這人打小腦子便不太靈活,前些時日又被心上人卷著積蓄跑了,大概受了刺激。”


    女人的心思果然是一般人看不得!


    “那用不用珂兒將她趕出去呢。”那軟萌的聲音頂著水汪汪的眼睛,蘿莉的皮相,脫口而出的竟是這般的“狠毒!”


    “不必,珂兒若是將她趕走了,那姐姐的銀子要找誰去討。”


    “哦,這倒也是,話說,銀子是何物?同小兔子一樣麽?”小姑娘大概以為我欠了嫦娥好些蛋黃,一癟嘴竟是要哭了起來。


    我…………本座像是欠了她一大筆銀子的樣子?像是打小腦子不靈活?像是被人拋……


    (圍觀群眾:像!星宿:……本大人炸毛中,勿擾!)


    “珂兒乖”阿枝說著,抱起我懷中的蛋黃,我抗議的攬的更緊些,卻在她那一副不給我蛋黃日後別說桂樹,桂花都沒有的眼神逼迫下,鬆開了手,阿枝抱了蛋黃塞入蛋黃二號的懷中道:“同蛋黃去玩吧。”隨後小丫頭蹦蹦跳跳的抱著我的蛋黃就這麽慢慢的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哦~我的蛋黃~我在蛋黃的離去中沉浸半刻摸了摸眼角絲絲水漬,一手搭在她的肩上,轉入正題,:“你這是從哪裏偷來的蛋黃二號?還有,我何時欠你銀兩???”


    “我隻曉得這孩子名喚夏珂,大概是瑤池那邊的孩子,前些日子出現我月宮上,自那以後,便日日往我這跑來,說起銀兩……”阿枝拂去我搭在她肩上的手臂,從上至下洗洗的打量了我一番,最後目光盯著我懷中的那壺酒,幽幽的笑著“大人懷中的那壺酒可是釀了千年,選自瑤池淩晨凝結的露水,采花中細蕊封瓶埋在桂樹下,至今不過十瓶,大人倒是說說,放在人間,值上幾個銀兩?”


    我聽阿娥這一串不帶歇息的長論,頓覺頭皮發麻,懷中的酒壺像是燙手山芋,果然拿人手短,“你連人底細都不知道就這麽放心的叫她穿梭在你月宮,不怕哪天被人暗算,悠悠的歸西去和如來喝茶啊!”


    阿枝明亮的眸子垂了下來,仿佛過去的種種在她眼前跳動:“若是真的有人來結束我這漫長毫無止境的生命,又有何不妥?我倒是對那天的到來盼的緊。”


    靜默片刻,我道:“不,不就是些銀兩,改日我差白芷給你送來不就是了,怎地這般囉嗦。”說罷,又是一頓猛灌,唔,這麽貴,不喝浪費。阿枝隻是笑笑,隨即飄啊飄啊的,又不知浪到何處去了,留我一人,喝的昏昏沉沉。


    再次醒來,眼前是一張放大的萌的不要不要的小肉臉,右邊抬手的手指停在我臉頰前,好像想要戳戳,卻被我突然醒來嚇得愣住,喔,不過,是將將想要戳上未遂,還是早已捅了半天,我便無從知曉了。


    “你……”蛋黃二號僵著胖乎乎的爪子,瞪著水汪汪的眼睛兀自在那你了半天,“你……可是醒了?”我哭笑不得,衝她呲了呲牙,正色道“尚未。”


    “奧奧,即是這般,那你便再睡會,睡會。”蛋黃二號一臉嚴肅的用那胖乎乎的爪子在我臉上拍了拍,想了想不對,轉而改為撫上我的背:“乖,睡了睡了。珂兒便不打擾了。”


    轉身便要離去。我隻覺天雷滾滾,如今的孩子這都是怎麽了,言語句句都叫我……走吧走吧,姑奶奶但求您走的快些,再呆下去,我怕我會跳起來打人,你可知曉什麽叫怕什麽來什麽嗎?


    嗯,你沒看錯,這便是。


    蛋黃二號本踱著離開的小步子原地踢了兩圈最後竟悠悠轉了迴來,猶豫的問到“喂,傻子,你可曉得銀子到底是為何物?”


    傻子?傻子!!!小姑奶奶,你快離我遠些吧。


    “唔,我倒是忘了,你既是傻子不曉得銀子是為何物倒也正常。”


    “我不是傻子。”我無力的趴在桌上作答。


    “當真?”蛋黃二號歪頭


    “當真。”我眼中微微亮起希望,忙點頭。


    “那銀子到底是什麽?”蛋黃二號換了個方向歪頭。


    銀子不重要!!!難不成叫我與他說銀子便是銀錢?還是在人間的貨幣?還是能換包子,饅頭,花卷,叫花雞,糖醋裏脊,清蒸魚,糖炒栗子,亦或者,一顆紅豆。


    可這小姑奶奶……能否聽的懂?我一臉淒涼的打望著四周,抖著嗓子:“能換好多好多枝姐姐。”


    蛋黃二號眸中迸發著精光,卻又好似在糾結什麽,嘴裏嘟囔著,這麽多枝姐姐,唔那不是太多了,那哪些才是這個,那這個姐姐怎麽辦,唔珂兒好暈,不行不行,一個便夠了,夠了。


    “唔,傻子,方才聽姐姐說你被人卷了家產拋棄,是不是就像折子戲裏唱的被漂亮姑娘給忽悠了隨後痛不欲生,不對,你這模樣,應是被小白臉勾搭了,後來,後來,就不要你了!”


    永遠不要猜測一個孩子的腦洞到底有多大,可能此刻思維還在天上,下一秒就墮入閻王殿的案前。我望著她鋥亮的雙眸不忍心打擊:“是的,是的,你猜的對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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