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芒山脈外聚集著的那股察哈爾騎兵,並沒有離去的跡象,謝瑾猜不透他們的目的,隻能命人密切注意著他們的動向。


    這日晚間,謝瑾在房裏睡得正熟,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聲音,緊接著房門被推開,孟古焦急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大當家,星芒山外的那小股察哈爾騎兵,忽然趁夜包圍了燕子嶺,現在正聚在山腳下紮營!”


    謝瑾的睡意一下子醒了,披衣起身,點燃了燭火,然後才道:“不要慌,慢慢說。那股察哈爾騎兵,是衝著我們來的?”


    “現在還不知道,不過看這個架勢,趁著夜色將燕子嶺包圍得水泄不通,竟是想要強行攻打我們似的。”


    大概是謝瑾的鎮定感染了他,孟古也沒有了一開始的憂急,慢慢解釋道。


    謝瑾微微蹙眉:“不應該啊,這也太奇怪了。”想了想,又道:“走,我們先看看去。”


    果然如孟古所說,平日空無一人的山腳下,此時已經紮滿了大大小小的帳篷,從中透出了點點火光。


    此時燕子嶺的其他幾位當家皆被驚動,圍在謝瑾身邊,看著山下的蒙古騎兵營帳,皆是臉色沉重。


    謝瑾沉默地看了半晌,才道:“察哈爾騎兵應該不敢連夜攻山,不過也要讓兄弟們做好準備,防止他們趁夜偷襲。”


    黑夜裏伸手不見五指,察哈爾騎兵不熟悉地形,應該不會貿然進攻。


    起碼今夜還是安全的。


    “大當家,這是怎麽迴事,察哈爾的騎兵怎麽會突然來攻打我們的山寨?”見其他幾位當家都不出聲,憋了半晌後,鄭虎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他知道謝瑾在外麵人脈廣泛,路子頗野,有些懷疑這是謝瑾惹來的事情。


    經過這一年多的磨合,謝瑾在燕子嶺的威信早已不可同日而語,平日在寨子裏都是說一不二,無人敢直纓其鋒。要是換做其他的事情,鄭虎也是不敢出這個頭的,但此時關係到身家性命,也就顧不得那麽多了。


    謝瑾淡淡掃了鄭虎一眼,又見秦雲龍和關譚二人都露出了側耳傾聽的神色,知道這是三人心中|共同的疑問,便道:“現在還不太清楚,等明日派人去問問他們的來意,也許就知道了。”


    鄭虎欲言又止,終於沒敢再繼續追問,隻得不吭聲了。


    山寨形勢危急,幾人心中不安,都是一夜沒睡,在山頂守了整整一個晚上。


    到了第二天早上,還不等謝瑾派人下山交涉,察哈爾那邊,便派了使者上山來。


    到了這時,謝瑾等人才知道察哈爾騎兵為何會突然包圍了燕子嶺。


    原來山下那股察哈爾騎兵的首領,不知如何得知了燕子嶺上藏有大量的財物,動了貪婪之心,所以率兵前來攻打。


    “我們大人說了,隻要你們奉上價值十萬兩銀子的財物,他便率兵退去,饒過你們一命。否則,我察哈爾鐵騎今日便會將這小小的山寨踏平……”


    察哈爾的使者站在大廳裏,趾高氣昂地說著。


    “大人怕是誤聽了流言,我們馬賊向來窮困,連溫飽都成問題,哪裏能有十萬兩銀子這麽多的財物。”謝瑾不動聲色地說著,又道:“這其中必是有小人欺瞞,從中作梗,還請大人明鑒。”


    那使者卻是微微冷笑:“你們也不用狡辯,如果不是得到了確實的消息,誰耐煩來這窮山僻野跑一趟。總之,我話是已經帶到了,要錢還是要命,你們自己選吧。”


    說完,直接頭也不迴地轉身離去,孟古眼中閃過怒火,手扶上腰間的刀柄,詢問地看向謝瑾。見謝瑾微微搖頭,隻得又放開,眼睜睜地看著那使者揚長而去。


    大廳裏一時靜默了下來。


    半晌後,鄭虎才恨恨罵道:“操|他|娘的,這必是赤峰山的黑荊虎在背後搞的鬼。老子還說黑荊虎這一年怎麽轉了性,一直安安分分的,原來在這等著呢!”


    自燕子嶺易主後,謝瑾便代替了原來的赤峰山黑荊虎,成為了星芒山脈勢力最大的馬賊。如果黑荊虎想要恢複他星芒山老大的身份,想出這個借刀殺人的法子,也不奇怪。


    “黑荊虎雖然動機最足,但是麵對蒙古官軍,整個星芒山脈都是一體的。這樣大張旗鼓地把蒙古騎兵引來,前門驅虎,後門進狼,對他們也沒什麽好處。”張庭平時沉默寡言,此時卻條理分明地分析道:“而且那蒙古韃子隻跟我們要十萬兩銀子,顯然是對寨子裏的情況並不太清楚。我們幾次交易,那麽大的動靜,如果真是星芒山其他馬賊告的密,就該知道燕子嶺上的財物遠遠不止十萬兩銀子。依我看,怕是其他地方的馬賊,幾次遠遠看過我們的車隊,便添油加醋地將話傳入了察哈爾人的耳中。”


    “燕子嶺樹大招風,如果背後有人故意使壞,是攔不住的。”謝瑾道:“現在討論誰在背後和我們作對,沒有任何意義。關鍵是,我們要如何答複山下的察哈爾人。”


    “要不,我們就送十萬兩銀子下去,先把那些察哈爾騎兵送走再說?”見其他幾人都不吭聲,秦雲龍小心翼翼地開口道。他是最不願意和察哈爾騎兵對上的人,在草原風風雨雨十多年,秦雲龍深知蒙古軍隊的可怕,別看燕子嶺有四千多人,但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真對上成建製的蒙古騎兵,隻怕連對方的一千人都打不過。而現在山下可是守著兩千多的蒙古精騎,就他們這點人,還不夠對方塞牙縫的。


    孟古聞言,立刻對秦雲龍怒目而視:“感情那銀子不是你的,花起來不心疼?”


    秦雲龍急得雙手亂擺:“我也就是這麽一說,當然最後還是要大當家決定。”


    張庭插嘴道:“如果能夠散財消災也就罷了,但隻怕那蒙古將領不會守信義。若是得了銀子,反而認定咱們有錢,得隴望蜀怎麽辦?”


    謝瑾坐在上首,聽著眾人議論紛紛,心中也是委實難決。


    十萬兩銀子,對如今的他來說不算什麽,但怕就怕山下那蒙古將領收了銀子,反而會更來勁的攻打燕子嶺,到時就麻煩了。


    其實燕子嶺地勢險壑,易守難攻,察哈爾騎兵再厲害,在這深山之中,也難以發揮優勢。因此對山下那兩千多的騎兵,謝瑾還不怎麽放在心上,他擔心的是,若是久攻不下,會不會招來大股的察哈爾軍隊。


    謝瑾的目光從下方眾人麵上依次掃過,孟古和張庭顯然是不同意直接送銀子的,鄭虎和關譚則沒有表態,目前隻有秦雲龍一人想要破財免災,息事寧人。


    以察哈爾軍中將領的德性,想要息事寧人隻怕是不可能的。


    轉瞬間,謝瑾下定了決心。


    現在額哲正率領大軍在壩上草原和土默特交戰,下麵那支兩千多的騎兵,想必是在附近一帶草原巡邏的哨探,前來勒索燕子嶺,有很大可能是私下行事。


    如果攻打燕子嶺受挫,發現燕子嶺是塊難啃的骨頭,為了不折損兵將,說不定便會自行離去。


    當然,也有可能惱羞成怒之下,招來其他大股的察哈爾騎兵。


    兩者的可能性都有。不過,謝瑾覺得,前者發生的幾率遠遠大於後者。


    看來隻有賭一把了。


    主意打定,謝瑾輕輕咳了一聲。下方幾位當家立時停止了爭論,朝謝瑾看來。


    “即便最後要和談,也得先打一場再說。不然,都當咱們燕子嶺是軟柿子,誰都想來啃一口了。”


    謝瑾一錘定音,諸位當家都不敢再有異議,隻得垂手聽令。


    過了午時,下方的察哈爾騎兵開始攻打燕子嶺。


    察哈爾騎兵都是久經戰火考驗的,箭法精準,進攻時井然有序,進退得宜。


    反觀燕子嶺這邊,就手忙腳亂了許多,亂哄哄地一團糟。


    不過,燕子嶺的地利優勢實在太大,從山腳到山頂,隻有一條羊腸小道可以通過,其它都是懸崖峭壁。


    馬賊們根本不用和察哈爾人短兵相接,隻要躲在粗壯的樹木背後,抽冷子朝下方射箭就可以了。


    而因為山勢陡峭,察哈爾的兵士隻能棄了戰馬,徒步冒著箭雨前進。


    燕子嶺的人數是察哈爾軍的兩倍,又占著地利,這樣幾輪對射下來,察哈爾軍竟是占不到多少便宜,傷亡人數反而較燕子嶺更大。


    馬賊們也慢慢發現,蒙古軍隊也沒傳聞中那麽可怕,逐漸鎮定了下來,竟有越戰越勇之勢。


    在又一次被亂箭射退後,察哈爾的兵士如潮水般退下,終於暫時停止了攻勢。


    燕子嶺上方,響起了零零落落的歡唿聲。


    謝瑾一直緊繃的心弦也稍微放鬆了些許,隻希望下麵這小股察哈爾騎兵,能知難而退。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往往不盡人意。


    雖然沒有繼續強攻,但圍在燕子嶺山腳下的察哈爾騎兵,卻依然沒有絲毫退卻的跡象,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謝瑾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幾次召集諸位當家商議。


    孟古提議趁著其他察哈爾大軍前來匯合之前,他們護著謝瑾衝破山下那小股騎兵的防線,逃進深山中。到時候隨便往哪裏一躲,察哈爾人還能漫山遍野找他們不成。


    謝瑾心動了片刻,還是否決了孟古的提議。燕子嶺的馬賊,像現在這樣占著地利的優勢,和察哈爾兵士遠遠對射還好,真要讓他們冒著生命危險和久經百戰的察哈爾人貼身肉搏,短兵相接,隻怕是會一觸即潰。


    這樣猶豫了兩天,到了第三日晚間,山下的察哈爾軍忽然又開始了進攻。


    隻不過這次他們的目標不再是馬賊,而是燕子嶺上那些茂密的叢林!


    箭頭上包裹了塗得厚厚的油脂,點燃後唿嘯著射向燕子嶺的上空。


    不到半個時辰,燕子嶺各處便燃起了熊熊大火。山上的馬賊驚慌失措,胡亂奔跑,即便是幾位當家親自出麵也彈壓不住,燕子嶺上一片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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