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風向逐漸變得奇怪。


    陸淮舟走遠了,隻留給眾人一個背影,而聲音卻遙遙傳來。


    “許知微,我手裏的果子,你來射。若不中,你昨日新得的那幅畫就歸我了。”


    話一出,引得觀景台眾人哄笑。


    原來陸小侯爺真是玩心起,想借機坑許大人的畫。


    趙乾也跟著笑了笑,隻是比旁人多了幾分思量。


    陸淮舟平日都不喜歡這種場合,今日當真隻是為了一幅畫作,不為其他?


    許知微剛走出兩步,聽到他的話,頓時覺得手裏的果子不香了。


    行,你高貴,你英雄救美,我出血。


    觀景台的滿天飛的心思已經被陸淮舟拋至腦後,他大步往前,很快就站到了射場中央。


    與關月一步之隔。


    “陸大人,”關月目不斜視,出聲後,又突然改口,“小侯爺。”


    “嗬,”陸淮舟輕笑,“怎麽,以後都打算這麽稱唿我了?”


    “您想聽哪個?”


    “隨你喜歡。”


    關月忍不住側頭看他,“陸大人不是說,不再救我嗎?”


    陸淮舟也偏過頭來,望進她眼底。


    裏麵有好奇和警惕,卻沒有被作為靶子的害怕。


    “我隻是覺得,你想加深景家和信王之間的隔閡,卻用讓自己受傷的方式,太蠢。”


    關月一愣。


    她認真地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扭頭正視前方,落在觀景台趙乾身上,“真是什麽都瞞不過陸大人。”


    趙乾的做法,確實不在關月料想當中,但雙方僵持之時,她想到辦法了。


    良妃要殺她,說明對關子瑤、對景家並未死心。


    信王今日的話羞不羞辱不要緊,要緊的是真傷了她,就表明他對這樁婚事換人的不滿之意已達到想要將關月除之而後快的程度。


    許知微的一句話提醒了她。


    信王之上,還有陛下。


    他若膽大至此,為了得到景家助力,不擇手段,敢眾目睽睽之下傷人,豈非置聖意於不顧?


    陛下再喜歡信王,也不會將這份寵信至於自己的威嚴和地位穩固之上。


    景家若是聰明,更會對信王多一份戒備。


    都不用她開口。


    陸淮舟見她沒有隱瞞的意思,輕哼一聲,不再說話。


    關月的想法沒錯,敵強我弱,受點傷還能得到別的意外收獲,已經是利益最大化了。


    他在桃花村待了幾天,自然能看出關月是有功夫底子的,就是不知身子骨為何這般弱。


    憑借她的能力,借勢中箭而不傷及要害,不是什麽難事。


    而眾人也不會以為是信王射藝差,隻會認為他是有意為之。


    陸淮舟揚起下巴,示意許知微可以動手了。


    許知微無可奈何地舉起長弓,瞄準他手中的果子,嗖地一聲,長箭從果子中央穿插而過,打在陸淮舟身後的靶子上——


    那幅畫,他才舍不得給出去。


    陸淮舟若無其事地甩甩手,水漬濺了些在關月裙擺上。


    關月看他,他並不迴視,而是飛身迴了觀景台,對許知微道,“你贏了。”


    “那是,我都還沒賞夠呢,豈能給你?”


    陸淮舟輕笑,見趙乾沒有拿弓,挑眉問道,“王爺若是不動手,那我來?”


    趙乾手一攤,“請。”


    這次,陸淮舟拉滿弓,箭尖直直對準關月,夏風吹動他的衣袖,留下滿袖荷香。


    “關二姑娘可別亂動彈,若是不小心傷了你,那就不好了。”


    關月的表情不甚分明,陸淮舟隻恍惚得見,她似乎在笑。


    關子瑤陪關月站著,緊張得不行,一動不敢動,“不是,我說,你和小侯爺關係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啊,怎麽一會兒像是幫你,一會兒又像是害你?我和你站這麽近,小侯爺會不會瞄不準,把我紮到啊?”


    嗖——


    箭從弦上射出,破開虛空,精準地紮入果子中央。


    關月隻覺得一陣勁風過,迴頭,果子被牢牢地訂在草靶上。


    “我……真服了,”關子瑤也看了一眼,“沒想到陸小侯爺和許大人技藝都這麽精準。”


    目光落到關月身上,居然發現她在笑。


    關子瑤蹙眉,“你不會被嚇傻了吧,這有什麽可高興的?”


    “沒事,”關月搖頭,“就是想種棵紅杏樹了。”


    “……”


    關子瑤咬了口手裏的蘋果,拽著她往前走,“行了,危機已解,咱也不用再當靶子了。”


    兩人甫一重迴觀景台,就見一群宮女擁簇著一位美婦逶迤而來,步子匆匆。


    正是良妃。


    她端著架子,目光犀利,進到場子裏,先環視一圈,而後看著信王,“胡鬧!你平日在自己府中胡來就算了,怎麽在這裏也不顧禮儀?”


    “母妃恕罪。”


    良妃瞪了他一眼,轉向陸淮舟,語氣好了些,“小侯爺沒傷到吧?”


    陸淮舟微斂眸,“娘娘放心,未有受傷。也是我玩心太重,倒叫王爺挨了頓罵。”


    “他就該罵!”


    良妃又提了調子,“一天天淨不學好,自己混就算了,還連累了姑娘家。”


    她的視線掃過關子瑤和關月,“二位莫要往心裏去,下來本宮定好好教訓他。”


    兩人自是不會發作,隻道,“娘娘言重了。”


    這件事陸淮舟摻進來,本身是不好收場的,良妃乍一出現,又借勢批評了信王一句,反倒讓眾人麵上都好看了許多,場麵也不像先前那般僵硬。


    信王收了行禮的手勢,直起身子說道,“今日本王言行過了火,改日在府上設宴,向淮舟和關家二位姑娘賠罪。”


    這話,關子瑤和關月都沒接。


    能讓他賠罪的,不是她們,而是另一位。


    “小侯爺還有都察院要務在身,哪裏能像你一樣東一場宴會,西一場酒會的?”


    良妃狀似責備,言語裏卻不難聽出溺愛,“不過本宮也是真希望你能和小侯爺好好學學,收一收你的性子。小侯爺,可賞臉去?你若是不想原諒也成,本宮迴頭再訓他,定叫你出氣。”


    陸淮舟看著母子倆一唱一和,輕言,“娘娘不必這般客氣,王爺相邀,臣自該前往。”


    皇室與臣子的界限,劃得很分明。


    良妃揚唇,“行了,今日賞荷大會還算圓滿,本宮也累了,就此散了吧。下次諸位再把酒言歡。”


    眾人依序退場,關月特意駐足,看向旁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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