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竹看出來了,蹲身隔著衣裳輕輕試了試她的膝蓋,“沒傷到骨頭,應該就是磕了一下,加上在這冰涼的水裏遊了許久,剛上岸有些不適應。”


    “多謝。”


    陸淮舟見她渾身濕淋淋,麵色白得透明,又輕顫著,於是問道,“直接送你迴關家?”


    “不用,我帶了一套幹淨的衣裳,就在馬車座位下的黑色包裹裏,隻是要麻煩大人派人替我取一下。”


    陸淮舟看她的眼神有些深,“玄竹。”


    “明白。”


    玄竹先將船搖到了一處無人的地方,然後扶著關月上岸,尋了處院子,讓她在此休息等候,自己去幫她拿衣裳。


    隻是還沒走開,就被關月抓住了手臂。


    玄竹迴頭,看著她,有些不解。


    “抱歉,”關月縮迴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隻是有些擔心,這兒修繕地很好,不像荒廢的屋子,不知會不會有人過來。”


    到時候,她就真說不清了。


    玄竹恍然,“關二小姐不必擔心,這裏是專門為大人準備的休息之地,大人不喜旁人打擾,非召喚沒有誰敢進來的。”


    關月十分驚訝,此刻也沒有掩飾,從神色中流露出來,讓玄竹看得分明。


    若說救她上岸是大人發善心,讓自己去取衣裳也是順口所為,但帶關月來這裏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換句話說,大人的領地意識極強。


    除了他們這些自小就跟著大人的侍衛外,也就許知微能夠自由進出,鮮少帶旁人來。


    是以關月問了,玄竹便沒有瞞著她。


    “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辛苦你跑一趟。”


    玄竹頷首後離開了,留關月一人在屋子裏巡視。


    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兒。


    此處雕梁畫棟,每一寸都透露著精致,實在不像是一個都察院小官能有的待遇。


    陸大人,你究竟是誰呢?


    玄竹很快將衣裳取了迴來,關月換下之後,重新梳洗了一番,才去到正廳。


    陸淮舟和許知微在裏麵說話,聽到腳步聲,不約而同地抬眼看過來。


    眼前女子妝飾齊全,與剛進皇家別苑時相比首飾並無輕減,尤其是那枚玉佩,被她清洗擦拭後重新係上了。


    許知微微微抬起眉毛,“你是早就想到了會有這樣的遭遇,所以提前準備了?”


    關月輕抬嘴角,“有備無患。”


    這種場合,對於旁人來說興許是遊玩,對她而言無異於鴻門宴。


    她試想過良妃可能會借此機會教訓她,或者汙她清白。


    卻沒料到對方連彎都不肯繞,直接要她的命。


    “知道推你的人是誰嗎?”


    “丫鬟打扮,但我記得她的臉。”


    許知微點了點頭,又問道,“推你下湖也不會在人多的地方動手,你既然早知道這次賞荷大會不會太平,為何要往人少的地方去?”


    他似笑非笑,“總不能是迷路了吧?”


    關月頓了頓,一時沒有作聲。


    不愧是司刑.獄的,一句話就點出關鍵所在。


    隻是背後真正的原因,關月沒法說出來,於是道,“我想搞清楚良妃娘娘為何求陛下賜婚信王府與關家。”


    這個疑惑,她心中早就有了。


    盡管今日隻是應邀前來,能搞清楚也是好事。


    許知微看了眼陸淮舟,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便自己說道,“你不會不知道景家是江南首富吧?江南本就是富庶之地,首富一詞,代表了太多太多。”


    關月蹙了眉頭,“可我記得景家的生意不是一直不溫不火嗎?”


    許知微笑笑,“那是一年前了,一年的時間,生意場上足夠掀起許多風浪。況且景家數代從商,根植深厚,積累廣泛,一朝凸顯,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是了,她曾去過江南,所了解的也不過先前的形勢。


    這一年發生了太多事,她根本無暇顧及盛京之外的細枝末節。


    “江南首富,代表著數不清的錢銀和深廣的人脈,”他略做停頓,“關二姑娘,銀子,是能做很多事的。”


    能讓人變成鬼,也能讓鬼推磨。


    關月垂眸,重複道,“是啊,銀子能辦成很多事,如果朝中還有人脈,那真是不可想象。不過這也是景家聰明的一點,除卻景夫人嫁了個有盛京官身的人以外,其餘景家小輩,都並未入京,即便入仕也是旁支,不會引起朝廷忌憚。”


    許知微詫異了片刻,“看來,你了解得也不少。不過還有個原因你興許不知道。”


    “請許大人明示。”


    “良妃的母族柳家也在江南,柳家生意做得不大,但借著良妃和信王的勢,也過得相當不錯。但人都是不滿足的,柳家想登上景家的船,景家沒同意。”


    生意上行不通的事,那就換種方式。


    剛好信王趙乾和關子瑤年齡相差無幾,嫁娶,是最快也是最牢靠的關係。


    景夫人受父親和哥哥們寵愛,又隻有關子瑤這麽一個女兒,入了信王府,何愁景家不幫襯?


    到時候隻怕會扒在景家身上吸血。


    關月略為思索,搖搖頭,“不對。”


    “哪不對?”


    “柳家既然能借良妃和信王的勢擴展生意,又怎麽會去遷就景家,還想出賜婚這種方式?”


    民不與官鬥,再富庶的大族,若沒有庇佑,也隻是砧板上的肥肉。


    關庭一個兵部侍郎,焉能震懾得住柳家?


    “嗯,不錯,”許知微讚同道,“但你還忘了一個人。”


    他突然抬手指了指上頭。


    關月頓悟。


    是了,信王頭上有天子。


    太子和右相一脈也不是吃素的,更別說還有三皇子和六皇子等兄弟。


    信王得寵,有封地後還被特許留京,但陛下並未給他實權。


    他也清楚這種寵愛就是空中樓閣,不是立足之本,所以定要攬權奪財。


    這種情況下,若明目張膽地借勢起立,隻怕會引得天子猜忌,眾臣上書痛斥。


    屆時被趕迴封地,得不償失。


    盛京之中,各方勢力相互製衡,龍椅上的人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不會輕易讓人打破這種平衡。


    哪怕是親兒子。


    “其實娶了關子瑤,以景家的果斷和聰慧,也不一定會任之擺布,上麵的人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會有這道賜婚聖旨。但不管怎麽說,信王娶了她,總歸是有勝算的。”


    關月突然輕笑著搖頭,“他要錢財勢力,柳家要發展,我卻成了他們之中的阻礙,難怪不能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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