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字,都狠狠紮入鎮國公府的門楣,讓她父母百口莫辯,根本無人聽他們的申冤。


    關月的話擲地有聲,震得李三久久未能迴神。


    他呆呆地看著麵前珠翠簡約的女子,半晌後,才找迴聲音,“你是……鎮國公府的人?”


    雖然裴家的人沒有放棄找他,想殺他滅口,以絕後患,但他知道,在普羅大眾乃至大多數朝廷官員眼中,此事已經過去,再沒有討論的價值和意義。


    若非鎮國公府的人或是與容青夫婦關係密切的人,不會再願意淌這趟渾水。


    一家傾覆,背後卷積進入的勢力不小,錯綜複雜。


    要想查清真相,為其伸冤,無異於以命相搏。


    而且,不是她一人的命,很可能是全家的命。


    關月沒有應聲,隻冷冷地看著他,慢慢平複心情。


    李三心知自己瞞不過去,也不期待她能給自己迴答,隻跪地求饒,“小姐,我也隻是聽令行事,並非主使,都是裴家人指使我幹的!”


    “當時他們找上我,說我若是不從,就挑斷我的手筋腳筋,把我丟進豬圈裏喂豬,我實在沒有辦法啊。”


    他沒什麽別的本事,人到中年,無妻無妾,所幸自小擅模仿,勉強在盛京城一個小小的字坊裏討營生,混口飯吃。


    誰料又一日,字坊裏突然來了人,指名道姓要見他。


    對方有權有勢,他一個平頭百姓,無力與之抗衡,隻能聽從命令。


    他們將他帶離了字坊,至一處陌生地界,給了他模子,讓他練習仿寫。


    一練就是三個月,要求以假亂真,不被人看出破綻來。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主使,但說你是幫兇,一點兒不為過。”


    這話,李三無力反駁。


    關月平複好心緒,垂眸看他,問道,“你可還記得是誰找的你?”


    “一個姓曹的人,現在應該是裴府管家。”


    “果然。”關月扯了扯嘴角。


    裴朗要辦事,身邊總得有相助之人,曹管家是最合適的人選。


    她又問,“你那時可曾見到裴朗?”


    李三搖頭,“不曾。他們將我關在一間屋子裏,不允許我隨意出入,所見之人除了送飯的廚子和站在門口的守衛,再沒有旁人。”


    裴朗那個級別的,他還見不到。


    “信中的內容你可還記得?”


    “記得。”


    李三印象太深刻了。


    他那三個月裏,每日練習的就是那些字,最後的信件,不過就是將其排成了通順的句子。


    也是在那時候,他通過仿寫的內容,大致猜到了此事與邊關將領有關,卻不知具體是誰。


    直到鎮國公府出事,滿城風雨時,他才恍惚明白過來這信到底用在了誰身上。


    李三害怕,可又不敢聲張,隻能苟住以活命。


    起初,他們說好隻要完成任務就放他走,可是一段時間後,對方卻變卦了。


    他在起夜時偷聽到他們的談話,知道等信送到外麵需要的人手中後,他就會被就地殺害。


    慌忙之中,他趁著夜色,用蠟燭點燃了屋子裏練習過的草紙,假裝失手打翻火燭,引發了大火燒屋。


    門外守著的侍衛擔心響動太大會引來關注,趕緊開了門救火。


    李三便趁兩人救火,無法顧及他時,倉皇出逃。


    他遊躥在盛京城每一個陰暗的角落,沒有一天不提心吊膽,直到入了鎮國公府,才稍稍能夠睡個好覺。


    隻是才幾日光景,他就又被抓了。


    李三看著關月,語氣懇切又帶著害怕,“小姐,我說的都是實話,求你放我一條生路,我當初受人脅迫,也不知他們陷害的是鎮國公啊!”


    容青的威名他自然聽說過。


    知他驍勇善戰,為大夏立了赫赫戰功,也曾聽人提及,他為人和善,不會故意拿喬。


    隻是這樣的人物,還是被人陷害至死。


    李三知道自己犯了錯,可求生是本能,他不想死。


    “我暫時不會殺你,”關月說道,“至於你能不能活,全看你能否將功補過。”


    她的敵人並非李三,也不是張三王三,而是躲在暗處的人。


    “多謝小姐,多謝小姐!”李三連忙叩首,嘴裏不停道謝。


    關月出聲打斷了他的話,“你既然記得信的內容,就再寫一封,我要和當初一模一樣的信,尤其是字跡。”


    “沒問題。”


    見李三滿口答應,關月抬頭看向迎香,示意她去取筆墨來。


    “可還需要練習一番?”


    李三道,“不必,那日寫的每個字,我都深深刻在腦中。”


    因為害怕,所以他總是在睡夢中驚醒,信件內容也揮之不去。


    隨著時間推移,他不僅沒有淡忘掉當時的模仿的筆跡,反倒越發深刻。


    迎香將筆遞給他時,他幾乎沒有猶豫,直接落筆。


    關月就站在一旁,看他寫,麵色漸漸變得難看。


    等李三寫完,她輕輕捏起信箋的兩角,仔細掃過每一個字。


    難怪。


    難怪。


    這封信,即便是她來看,都會猶豫片刻,更何況是旁人。


    關月指尖用力,幾乎要將其扯碎,最後,還是忍住了。


    她放下信箋,說道,“迎香,你先帶他去空置的房間住下,再給他易個容。對外,就說是新買的小廝。”


    “是。”


    信王倒了後,他在鬆濤苑埋下的暗子自然也被關月挖了出來。


    現下正好缺個打雜的小廝,而李三要留在院內也需要合適的身份,正好讓他頂了。


    關月又看向李三,“你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他連忙道,“小的是今日被小姐買迴府中的,無父無母,不通文字,隻能賣些力氣。”


    他猶豫了幾息,“小姐,那解藥……”


    “一會兒讓迎香給你。隻要你不生出逃跑的心思,以後每過半個月,她會送到你手上。”


    關月凝神看著他,突然扯出一個笑,看起來有些瘮人,“你若敢跑,我定叫你曝屍荒野,和鎮國公府死去的那些人埋在一塊兒。便是去了陰曹地府,也不得安寧。”


    李三對上她的視線,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小姐放心,小的不敢。”


    “帶下去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夫人今生不從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禾葉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禾葉蘇並收藏夫人今生不從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