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月湊過去,說道,“我仔細問過了,的確是三十年前的作坊手藝,不過時間久遠,還能不能找到當年對與此種線料有關的人,難說。”


    陸淮舟認真聽她說話。


    兩人隔著窗戶,關月身子微微前傾,和他隔了幾拳的距離,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編繩上。


    一縷長發從肩後滑落,輕輕搭上陸淮舟的肩頭。


    一搖一晃的,勾人心思。


    他餘光捕捉到,不由得側頭看過去。


    素白的小臉近在眼前,眼底滿是沉靜和認真。


    陸淮舟無意識地勾了勾嘴角,目光在她臉側上下掃過,忍不住靠近了些。


    溫熱的氣息終於引起了關月的注意,她歪了歪頭,看過去,睫毛微顫,“陸大人今夜還真是耍流氓來了?”


    “我若是耍流氓,又怎會這般簡單。”


    陸淮舟抬手,捏住垂落在自己肩頭的墨發,輕輕替她攏至身後,指尖順著鬢角流落在耳廓,輕輕捏了捏。


    關月怕癢,往旁邊躲了躲。


    他沒再追上去,收了手,問,“你怎知我在調查清風觀的事?”


    他記得自己從未跟關月提過。


    關月不答反問,“大人覺得我眼睛漂嗎?”


    杏眼瑩潤,神采奕奕,星星落進眼底,有細碎的光。


    “很漂亮。”


    關月笑道,“我這眼睛不僅漂亮,還十分有用。”


    有些事情,不必說得那麽分明,她能看出來。


    陸淮舟搖頭,歎了口氣,“倒是我淺薄了。”


    清風觀背後興許隱藏著一個大故事,所以在真相出來以前,他不會隨意下定論。


    “時辰不早了,我該走了。”


    關月一愣,“大人今晚就要出發?”


    “嗯,原定下午就走的,有事耽誤了,不能再拖下去。”陸淮舟將編繩連同她先前給的手帕一同揣進了袖子裏,“等我迴來。”


    “哦。”


    關月不鹹不淡地應了他一句,目光卻很是俏皮。


    陸淮舟被逗得一樂,“沒什麽交代我的?”


    “別再受傷。”


    陸淮舟聽進去了,隻是沒有說話。


    跟她揮了揮手,轉身隱入黑暗之中。


    ……


    轉眼,關月在景家已經待了十天。


    這十天裏,她除了四處遊玩外,還特別留心柳家的消息。


    因為太多人揭露,柳家大大小小的工坊停了十數個,生意也每況愈下。


    柳家曾托人找過阿堅,將無數珠寶錢銀奉上,卻始終不能讓他鬆口。


    他們又不敢直接做了他,畢竟是探花迴鄉曆練,又因為信王府的關係,不知多少雙眼睛都盯著江南這塊。


    他們若敢動手,無異於上趕著給人送靶子,塌得更快。


    這些事,關月都從景濤口中聽說了。


    她覺得,是時候了。


    “小姐,何大人來了,就在樓下呢!”迎香進到房間,悄悄對關月說道。


    彼時的關月正捧著一杯清茶慢慢品。


    近來甜味吃多了,總覺著膩得慌,常記這邊有上好的清茶,她這兩日便都來討喝。


    “讓他上來吧。”


    常記糖水鋪是在江南發跡的,鋪子比盛京城中的那個大了不少。


    足足三層樓高,裝飾典雅,房間眾多。


    既能保證一樓大堂的熱鬧,又能滿足客人喜歡清淨不被人打擾的需求。


    阿堅上到三樓,確認無人跟隨後,才抬手叩了叩門,推門而入。


    關月早已起身,看向門口,“許久不見,如今,也該喚一聲何大人了。”


    麵前的人身姿挺拔,步伐穩健,再看不出先前殘缺跛腳的模樣。


    由於近來事務繁多,消瘦了些,但精神頭卻極好,仿佛隻要心裏有盼頭,做什麽都不覺得累。


    阿堅聽到她這麽說,連忙道,“您就別揶揄我了,若非關二小姐,我隻怕現在還留守桃花村,祈盼著玉娘有朝一日能出現在村口。”


    可是,等待玉娘從信王府被放出來,無異於等著惡魔發善心。


    等不到的。


    如今,他總算能真正地做些什麽了。


    關月請他坐下,開門見山,“事情醞釀到現在,前前後後,四個月的時間,也差不多了。”


    “我的折子已經遞往盛京了,”阿堅說道,“上麵信王和柳家所做的每一項都列有明細。”


    這些不是阿堅一個人的功勞。


    那位因公正不阿而被毆打的崔義崔大人,主動提供證據的景濤,以及四處奔波打點的常澤,都出了不少力。


    不然就憑他自己,怎麽可能能在短短十天的時間內厘清這一切?


    柳家經營所得的銀子,有很大一部分都流入了信王賬中,用以招兵買馬,培植嫡係。


    而信王借助自己的威風,為柳家在生意場上開道。


    兩者牽扯甚深,根本分不開。


    就算趙乾這時候想把自己摘出來,也沒有用。


    “那現在,就看宮裏什麽時候有動作了。”關月喃喃道。


    阿堅點了點頭,看向她,幾度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忍住問道,“玉娘她……怎麽樣了?”


    關月理解他的焦急,說道,“現在信王府戒備森嚴,我不能頻繁聯絡她,隻是從上個月初十那天孫枕眠帶來的消息看,她是安全的。”


    趙乾這段日子沒有心思折騰府內的女子,忙於官員間周旋奔波,暫且顧不上她們。


    “那就好。”


    阿堅稍稍鬆了口氣,重複了一遍,“那就好。”


    隻要人還活著,一切就還來得及。


    關月又道,“我聽說陛下宴請諸位上榜的學子時,對你印象極好。此番柳家又由你揭發,這件事情後續也很可能落在你頭上。”


    換言之,阿堅很可能會迴京處理此事,並且就此調迴盛京。


    “隻是有幾率,但畢竟誰也不是陛下,不知道他最後究竟會下什麽樣的旨意。”


    雖然證據已經呈上了,但他依舊緊張。


    甚至這種情緒,更甚從前。


    他擔心陛下會念及父子情分,從而重重拿起,輕輕落下。


    關月看出了他的擔憂,寬解道,“盡人事,聽天命。”


    她隻能盡力去算,卻不一定能事事都算準。


    這已經是他們所能做的最大最多的努力了。


    其餘的,都不在他們的掌控範圍內。


    阿堅長歎一口氣,“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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