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君居左,金宇居右。


    沈佳宜目色深冷的坐在主位,懷裏抱著昏睡的值時星君。


    星月亭外,三百三十六張案台擺放完畢。


    陸陸續續有人依次落座。


    金宇執玉筆書寫令頭,片刻之後,把書寫完令頭的卷軸轉呈至沈佳宜的案頭。


    仙侍上前鋪開卷軸,壓上白玉飛虎鎮紙。


    沈佳宜手裏現出紫玉禦筆,筆杆上簡線勾勒著九盤威武的飛龍。


    提筆在手,眼眸又看一眼懷裏的人,沉思一瞬,移至卷軸上,隨著筆尖流轉,斬旨內容慢慢呈現:


    正元天宇,九章第一令:


    三十六政執政,一九五零至二零三年水節。


    因私誤公,禍亂朝堂。


    致使天宇之內三千定盤的丁盡數折損!天地崩盤,天業炎火複出。禍害蒼生。


    此心可誅,此行應斬。三盤條律匯算,定罪如下:


    天三盤斬:真身,元神,仙身;


    人三盤斬:應身,靈身,凡身;


    地三盤斬:法身,十魂,十三魄!


    天宇正元,初元二零二四年水節有九裏施政處監斬。


    正元天宇,九章第二令:


    三司六省十三部執政,正元天宇丹時之時一九五零至二零二四年執政。


    貪贓賣法,枉殺良善,屠星辰,亂天罡。以陰充陽,扶惡鎮善。違背天規倫常。一律當斬:


    天三盤斬:仙身,靈身,元神;


    人三盤斬:凡身,法身,修身;


    地三盤斬:幻身,魂體,地蘭偶(注釋:傀儡,分身)。


    沈佳宜停了一瞬,收起玉筆,仙侍將卷軸轉給北辰君。


    沈佳宜微微一笑,輕飄飄的說:


    “北辰君,這是天宇正元的九章律令斬旨的補充內容。檢驗一下,可有什麽遺漏。若是有,煩請北辰君填上。”


    北辰君仔細看著卷軸上的每一個字,而後在上麵簽下自己的印璽。


    接著,拿出自己的玉筆,逐一填上第四令,第五令。寫完這些,才有仙侍把卷軸轉給下一個執政。


    就這樣,一個接著一個,轉到了星月亭外的執政們手裏。


    卷軸再轉進星月亭的時刻,天已經蒙蒙亮了。


    龜鶴峰宴會的現場,人們依舊是安靜站在原地。


    除了來往的仙侍,仙娥,其他人心裏是不平靜的。


    天亮了。


    東麵的天空現出火紅的朝霞。


    朝霞滿天,龜鶴峰上的雲霧更加絢爛。


    夜明珠被蓋上了一層薄紗,早起的鳥兒展開翅膀飛翔著,鳴叫著。


    藥王二次來到星月亭,看到裏麵的場景,臉黑成了鍋底。


    卷軸落在金宇手裏,他收起卷軸,看一眼藥王,討好的一笑,抱拳一禮,說道:


    “有勞藥王了。這卷軸上需要值時星君簽個名字。”


    “他就不能代勞嗎?”


    藥王黑著臉說,


    “明知道她身體有恙,何必這麽錙銖必較!”


    金宇看一眼沈佳宜,沈佳宜勾唇露出一個不溫和的笑,淡漠的說:


    “金宇,你可以執行令帖了。等你迴來時,她一定可以在卷軸上簽印的!”


    “遵旨。”


    金宇領命離去。


    北辰君立刻起身,衝著沈佳宜躬身一禮,


    “陛下,還是先把值時星君送迴雁歸小築吧。這樣對她休養身體才是最好的安排。”


    .


    三日後。


    王玉琪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柳小俏那張焦急的臉。


    “小呆子,你睡醒了。”


    柳小俏眼睛紅紅的,淚水在眼眶打轉轉,下一刻,眼瞼一動,晶瑩的淚珠滾下來。


    “小俏俏!”


    王玉琪探出手來,把她摟進懷裏,


    “抱歉啊,我讓你擔心了。”


    “不要說抱歉好嗎?是我沒有及時發現你的傷病。是我不夠細心。我不是你合格的朋友。嗚嗚,對不起。嗚嗚……”


    柳小俏開心的哭泣著,她醒了,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你不知道啊,你那個冰山男朋友,這一天天的,沒有把我們凍死在這裏。


    “小呆子,你若是再不醒來,他會殺人的。嗚嗚,我有點害怕。”


    “柳執事,你哭完了嗎?”


    柳小俏正在哭訴,頭頂突然傳來一聲冷冷的質問。


    “時大人。我……沒有。”


    柳小俏委屈的抬頭,看一眼有點不高興的小呆子,實誠的迴答。


    “哦,煩請你讓開片刻,我喂她吃完藥,你接著哭。”


    沈佳宜淡淡一笑,優雅的做個請式。


    “嗯。你快點啊。”


    柳小俏答應著,站起身,拿起一個軟枕給小呆子墊著,扶著她靠躺在床頭。


    滾燙的淚珠還掛在麵頰上,咧嘴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叮囑道:


    “先吃藥,等會兒我要繼續用你的肩膀!”


    “嗯。”


    王玉琪點頭。


    沈佳宜上前一步,蹲下來,拿捏在手指間的藥丸送到丫頭嘴邊,王玉琪把臉一偏。


    “丫頭,你這樣我會擔心的。”


    沈佳宜眉眼黯淡無光,語氣溫軟道,


    “藥王說了:一點都不苦。”


    “喂,喂藥你不端水啊!”


    柳小俏摸一把眼淚額,從仙娥手裏接過來一盞玉露,伸著手遞過去。


    “我要出恭!”


    沈佳宜接過碗遞到丫頭嘴邊,丫頭不高興的說。


    柳小俏:“……”


    沈佳宜抿嘴一笑,依舊把玉露送到她嘴邊,不急不緩的說:


    “這和吃藥不衝突。”


    王玉琪還想說什麽,沈佳宜把藥丸塞進她嘴裏,


    “吃完藥,喝點玉露,然後去恭房。”


    他把順序都安排好了。


    王玉琪無語地看著他,隻好默默的配合著把玉露喝下去。


    仙娥服侍著王玉琪向著恭房走去。


    沈佳宜不放心的叮囑她:“丫頭,藥王說了:今天不許沐浴。他還要給你診脈呢。”


    “衣服換一下就行了。”


    “不要穿平素便裝,待會兒還要去龜鶴峰呢。”


    “沒吃早膳呢,不許吃仙果。”


    ……


    柳小俏看著如此囉嗦的時大人,心裏滿是鄙夷:


    趕上舍管阿姨了!


    真是服了。


    一點不嫌自己囉嗦。


    雁歸小築的早晨,在沈佳宜一聲聲的瑣碎的叮嚀中度過的。


    柳小俏由起初的嫌棄,鄙視,到質疑,再到適應。僅僅用了一個早晨。


    早膳後,藥王再次為王玉琪看診。


    得出的結論是安心休養。


    沈佳宜提了一句龜鶴峰宴會,被藥王一陣連珠炮轟走了。


    雁歸小築徹底安靜了。


    藥王安靜的為王玉琪診脈,診脈完畢,讓她安靜休養。


    有些注意事項,他安排給了柳小俏。


    好不容易走了藥王,長留大師又來了。


    他倒是沒有什麽大事,就是把星庭府現在的開銷報給值時星君。


    方便值時星君核算接下來的薪俸校對。


    送走長留大師,柳小俏靠在軟榻邊,盯著王玉琪看。


    這張臉雖然平平無奇,若是仔細看,那雙眼睛猶如兩顆星鑲嵌在裏麵。


    眼底是不染纖塵的皎潔,是深潭幽水,清澈,又深不見底。


    這就是讓人墜入愛河的眼眸?


    “你看什麽?”


    王玉琪側身躺在榻上,身上蓋了一個淺藍色明繡竹影花紋圖案的薄被,美眸凝望著柳小俏,軟軟開口,


    “你這神情告訴我:你有疑惑未解。”


    “你猜。我的疑惑是什麽?”


    柳小俏笑著站起來,側身躺在他身邊玩,調笑著說。


    “我的眼睛很勾魂。”


    “噗,猜的這麽準啊!”


    王玉琪伸手刮一下她的鼻子,笑著說。


    柳小俏誇張的張大嘴巴,故作慌亂。


    王玉琪心裏很清楚她此時的想法,卻不願拆穿。


    她好奇,一個人怎麽可能為了另一個人,隨時改變決定!


    自己也不明白。


    更加說不清楚。


    隻是知道,隻要自己那麽做了,鐵算盤立刻會做出處罰!


    這個處罰縱然不是針對四相黨羽,也是去為了削弱四相黨羽的決策!


    當初,自己拚盡全力贏了天外天禦境的皇,就是為了拿到飛升名額!


    可是,天外天的皇也不是個庸才!那也是曾經的天地星辰精英龍虎榜的榜首!


    怎麽可能被我一個小丫頭比下去?


    我有聖域軍部,他有禦境聖天!


    我若是玩狠,他便飛升。


    把天外天禦境扔給我們守護!


    我又不愛權勢,要那麽多權力幹嘛?


    隻好認輸!


    唉,


    退一步,便是輸家。


    勝者為王,安靜的守在天外天禦境!


    輸者為臣,我要把這次天地星辰精英龍虎榜順利定策!


    宇恆界沒有什麽大事,一些符合條律範圍內的爾虞我詐,不在清算範圍內。


    可是,天靈界!


    偏偏是鐵算盤的轄區!


    換個人,老子就讓他們自生自滅!


    煩死了!


    凝神對上柳小俏誇張的笑臉,心裏改了主意:


    若非是來到這裏,怎麽會遇到你?


    “我這雙勾魂的眼睛隻對鐵算盤有效。”


    王玉琪笑著說,


    “在別人那裏就失靈了!”


    “嗯,我看出來了。”


    柳小俏笑著說,立刻打蛇隨棍上,


    “所以,你要記住:千萬不要弄丟了這個滿眼都是你的人!”


    “謹遵柳執事之命。”


    “不許笑,我可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


    兩個女孩子扭在一塊,你撓我的胳肢窩,我戳你的癢癢肉!


    雁歸小築裏響起愉快的吵鬧聲。


    沈佳宜並沒有離去,而是靜靜的站在雁歸小築的一角,靜靜的聆聽著那久違的笑聲。


    北辰君匆匆趕來,把龜鶴峰宴會上新呈報的卷軸轉過來。


    “陛下,意欲在天地星辰龍虎榜的考試上,動手的不僅有四相,還有桃花宮公主,逆羽天宮的某些不思進取的東西也參與了進來。其餘的,就是東菱仙府得某些舊部。”


    沈佳宜聞言心沉到穀底:


    好嘛。


    天靈界朝中權臣數四相,天底下掌管姻緣情事是桃花宮,掌管著天下蒼生教化的是十方諸佛,十方諸佛歸身地是逆羽天宮,整個天靈界仙人聖府便是東菱仙府。


    僅僅有星政辰行沒有人參與進來!


    應該是他們的主事鐵腕執政所至!


    整個天靈界權勢平衡杆就那麽幾位,這裏便占據了多半!


    丫頭,小師哥可以讓你迴鑾,這天下蒼生的希望不能沒有你啊!


    那些寒門子弟剛剛邁出一步,進入權力圈的步伐,不能被那些老奸巨猾的東西就那麽扼殺了!


    丫頭,堅持一下。


    待到那些寒門子弟站穩腳跟,為兄親自護送你迴鑾!


    “北靈境沒有參與嗎?”


    沈佳宜接過卷軸,打開來,邊看邊問,越看心越沉重,


    “三十六政執政上通天盤,下達冥府,中間管著人盤繁衍。如此巨大的朝野變動,北靈境不可能沒有動作。”


    “臣定會讓那些心懷不軌者永無正果之日。”


    北辰君躬身一禮,即刻示忠,說到這裏,停了一瞬,話鋒一轉,


    “這件事需要師小姐配合執政。煩請陛下為為臣做主。”


    “她是值時星君,對於有些合乎天規倫常的事她會處理。”


    沈佳宜默了一瞬,說,


    “若是超出她職責範圍之內的,我說了她也會拒絕的。”


    “陛下,臣的要求絕對合乎天規倫常。”


    北辰君鬆了一口氣,臉上笑容明顯愉快很多,


    “師小姐是值時星君,值時星君可以不做任何事情的。時間一到,任期結束了,她可以抬腳走人。”


    北辰君找了一個舒適的地方坐下來,繼續說下去:


    “臣也是無意間得知,師小姐熟知星線定位。”


    “對於星際軌道變更那是相當熟絡……”


    北辰君越說越興奮,沈佳宜抿嘴一笑,眼裏是意味不明的嫌棄,赫然打斷他的話,


    “北辰君,朕並非不近人情。卻要提醒你:星際軌道變更,並非是單純的星際軌道變更。而是有著極具恐怖的星盤定位的別稱!”


    “星盤定位!”


    北辰君臉上的笑容凝固了,每一顆星星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星盤定位,說白了,就是撤了那些貪贓賣法,玩忽職守,拿著天家給的權利,損害天下蒼生的利益,為自己謀私利的家夥!


    借機換上嶄新的掌權人,新人剛入門,你怎麽教,他就怎麽做!


    而,參與星盤定位的人,一定是熟知人性,並且可以準確的預判大局走向!


    小丫頭?


    怎麽看都是靠運氣好蒙對的!


    “不是,陛下,臣沒聽錯吧?”


    北辰君實在接受不了這個答案,直接問道。


    “北辰君,你沒聽錯。朕也沒說錯。”


    沈佳宜把卷軸審閱完畢,轉手遞迴到北辰君手裏。


    正色道,


    “這是她的秘密。若非是北辰君為她打開方便之門,朕絕不會告訴你!”


    “不是,陛下,臣並非不信你。實在是,師小姐的所作所為,怎麽看都是個嬌小姐。”


    北辰君苦笑著說,


    “她和傳說裏那個可以掌控星盤定位的人,相差甚遠。簡直是天壤之別。臣,不敢信。”


    這一刻,沈佳宜笑了,笑得一臉得意,


    “當我第一次發現她的秘密時,我也認為她是運氣好,蒙對了。”


    北辰君點頭。


    “可是,在君淩行宮,我連夜檢閱了他們的完成卷軸。”


    沈佳宜麵色漸漸凝重起來,清冷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的啞音,


    “每一卷,每一個部署,每一步走向都是那麽精確。四相會做什麽樣的反應,天下局勢會延伸發展成什麽樣子。一一描繪的分毫不差!”


    北辰君拿卷軸的手,顫抖一下,卷軸被握的變了形狀。


    “陛下,我原以為你隻是因為愛她。才毫無底線的寵著她。現在才知道,你對她還有敬慕!”


    北辰君說話都帶著顫音,旋即有個大膽的想法,


    “這樣的天才,為何不扣下來?”


    沈佳宜眼裏的光霎時消散,無奈的苦笑一下,


    “這個天下容不下她。”


    北辰君聞言,頹廢的用卷軸撓撓頭,“是啊,天才嗎?都有不為人容忍的缺點。唉,陛下,你慢慢看,臣去送卷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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