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雲歌的沮喪消散了幾分,身子往樹上靠了靠,閉著眼睛睡起來。太過疲憊,雖然身上寒冷,肚子餓,可還是沉沉地睡了過去。


    孟玨一直凝視著她,看她睡熟了,慢慢挪動著身體,將裹在身上的狐狸鬥篷扯出來,蓋在了她身上。雲歌人在夢中,咳嗽聲卻不間斷,睡得很不安穩。孟玨神情黯然,輕輕拿起她的手腕,把脈診斷,又在心中默記著她咳嗽的頻率和咳嗽的時辰。


    半夜裏,又飄起雪花來,天氣越發寒冷。天還未亮,雲歌就被凍醒了,睜眼一看,瞪向了孟玨。孟玨微笑著說:“我剛醒來,看你縮著身子,所以……不想你這麽快就醒了,倒是多此一舉了。”


    “你以後少多事!惹火了我,我就把你丟到雪裏去喂老虎!”雲歌警告完了,抓起一把雪擦臉,凍得齜牙咧嘴的,人倒是徹底清醒了。


    “我們繼續走,順便找找小動物,再順便找找山洞。我身上有火絨,有了山洞我們就可以烤肉吃了。”


    大雪好似讓所有的動物都失蹤了。


    雲歌雖然邊走邊留意,卻始終沒有發現任何動物的蹤跡。不過在孟玨的指點下,她爬到樹上,掏了幾個鬆鼠的窩,雖沒抓到鬆鼠,可弄了一小堆鬆果和毛栗子,兩人算是吃了一頓勉強充饑的中飯。


    本來食物就少得可憐,孟玨還特意留了兩個鬆果不吃,雲歌問:“你留它們做什麽?”


    孟玨微笑著將鬆果收好,“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雲歌想了想,明白過來,猛地敲了下自己腦袋,氣鼓鼓地背起孟玨就走。


    孟玨笑著說:“你沒想到,不是你笨,誰第一次就會呢?我也是為了生存,才慢慢學會的。”


    雲歌默默地走了好一會兒,突地問:“你小時候常常要這樣去尋 找食物嗎?連鬆鼠的食物都……都吃。”


    孟玨雲淡風輕地說:“就一段時間。”


    雲歌走過荒漠,走過草原,爬過雪山,翻過峻嶺,對她而言,野外的世界熟悉親切、充滿樂趣,可現在才知道她並沒有真正了解過這個殘酷世界,在父母兄長的照顧下,所有的殘酷都被他們遮去,她隻看見了好玩有趣的一麵。


    經過一處已經幹枯的矮灌木叢時,孟玨突然貼在雲歌耳畔小聲說:“停,慢慢地爬下去。”


    雲歌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全身緊張,屏息靜氣地緩緩蹲下,伏在了雪地上。


    孟玨將備好的鬆子一粒粒地扔了出去,由遠及近,然後他向雲歌做了個勾手的姿勢,示意她靠近他,雲歌忙把頭湊過去,以為他要說什麽,他卻伸手去摘她耳朵上的玉石墜子,雲歌立即反應過來,忙把另一隻也摘下,遞給孟玨。


    等了很久,都沒有任何動靜,眼看著鬆子就要全被雪花覆蓋,雲歌疑問地看向孟玨,孟玨隻點了下頭,雲歌就又全神貫注地盯向了前方。


    冰天雪地裏,身上冷,肚子餓,這樣一動不動地趴在雪中,實在是一種堪比酷刑的折磨,更何況孟玨還身受重傷。不過孟玨和雲歌都非常人,兩人很有耐心地靜等,雪仍在落著,漸漸地,已經看不出還有兩個人。


    一隻山雉從灌木叢中鑽了出來,探頭探腦地觀察著四周,小心翼翼地刨開雪,尋找著雪下的鬆子,剛開始,它還吃一顆鬆子,警覺地查視一下周圍,可一直都沒有任何異常的聲音,它漸漸放鬆了警惕。


    大雪將一切食物深埋在了地下,它已經餓了很久,此時再按捺不住,開始急速地刨雪,尋找鬆子。


    孟玨屏住一口氣,用力於手腕,將雲歌的玉石耳墜子彈了出去,兩枚連發,正中山雉頭顱,山雉短促地哀鳴了一聲,倒在了雪地裏。


    雲歌“哇”的歡叫一聲,從雪裏蹦起來,因為趴得太久,四肢僵 硬,她卻連活動手腳都顧不上,就搖搖晃晃地跑去撿山雉。從小到大,打了無數次獵,什麽珍禽異獸都曾獵到過,可這一次,這隻小小的山雉是她最激動的一次捕獵。雲歌歡天喜地地撿起山雉,一麵笑,一麵和孟玨說:“你的打獵手段比我三哥都高明,你和誰學的?”


    孟玨很久沒有見過雲歌笑著和他說話了,有些失神,恍惚了一瞬,才說道:“人本來就是野獸,這些東西是本能,肚子餓極時,為了活下去,自然而然就會了。”


    雲歌呆了一下,說不清楚心裏什麽滋味,去扶孟玨起來,孟玨見她麵色憔悴,說道:“這裏正好有枯木,又是白天,火光不會太明顯,我們就在這裏先把山雉烤著吃了,再上路。”


    雲歌點了點頭,把孟玨背到一株略微能擋風雪的樹下,安頓好孟玨後,她去收拾山雉,將弄幹淨的山雉放在一邊後,又去準備生篝火,正在撿幹柴枯木,忽然聽到腳步聲和說話聲傳來,她驚得立即扔掉柴禾,跑去背孟玨,“有士兵尋來了。”


    背好孟玨就跑,跑了幾步,卻惦記起他們的山雉,想迴頭去拿,可已經看到士兵的身影在林子裏晃,若迴去,肯定會被發現。雲歌進退為難地痛苦:想走,實在舍不得那隻山雉,想迴,又知道背著孟玨,十分危險。她腳下在奔,頭卻一直扭著往後看。


    孟玨忽地笑了,“不要管它了,逃命要緊!”


    雲歌哭喪著臉,扭迴了頭,開始用力狂奔,一邊奔,一邊還在痛苦,嘴裏喃喃不絕地罵著士兵,罵著老天,罵著劉詢,後來又開始怨怪那隻山雉不好,不早點出現讓他們捉,讓他們吃。


    忽聽到孟玨的輕笑聲,她氣不打一處來,“你笑個鬼!那可是我們費了老大功夫捉來的山雉,有什麽好笑的?”


    孟玨咳嗽了幾聲,笑著說:“我在笑若讓西域人知道曜的妹妹為了隻山雉痛心疾首,隻怕他們更願意去相信雪山的仙女下凡了。”


    雲歌愣了一下,在無比的荒謬中,先是生了幾分悲傷,可很快就全變成了好笑,是呀!隻是一隻瘦骨嶙峋的山雉!她一邊背著孟玨跑,一邊忍不住地嘴角也沁出了笑意。


    孟玨聽到她的笑聲,微笑著想,這就是雲歌!


    身後追兵無數,肚內空空如也,可兩個人都是邊逃邊笑。


    孟玨和雲歌,一個是走過地獄的孤狼,一個是自小遊蕩於山野的精靈,追兵雖有體力之便,但在大山中,他們奈何不了這兩個人,很快,雲歌和孟玨就甩掉了他們。


    但久未進食,天還沒黑,雲歌就已經實在走不動了,雖然知道追兵仍在附近,可兩人不得不提早休息。


    雲歌放孟玨下來時,孟玨的一縷頭發拂過雲歌臉頰,雲歌一愣間,隨手抓住了他的頭發,“你的頭發……”孟玨的頭發烏黑中夾雜著斑駁的銀白,好似褪了色的綢緞。


    “我七八歲大的時候,頭發已經是半黑半白,義父說我是少年白發。”孟玨的神情十分淡然,似乎沒覺得世人眼中的“妖異”有什麽大不了,可凝視著雲歌的雙眸中卻有隱隱的期待和緊張。


    雲歌沒有任何反應,放下了他的頭發,一邊去砍鬆枝,一邊說:“你義父的製藥手藝真好,一點都看不出來你的頭發本來是白色的。”


    孟玨眼中的期冀散去,他低垂了眼眸淡淡地笑著。很久後,他突然問:“雲歌,你在大漠中第一次見到劉弗陵時,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


    雲歌僵了一瞬,側著腦袋笑起來,神情中透著無限柔軟,迴道:“就兩個字,‘趙陵’,他不喜歡說話呢!”


    孟玨微笑著閉上了眼睛,將所有的痛楚苦澀都若無其事地關在了心門內,任內裏千瘡百孔、鮮血淋漓,麵上隻是雲淡風輕的微笑。


    雲歌以為他累了,鋪好鬆枝後,將鬥篷裹到他身上,也蜷著身子睡了。


    半夜裏,雲歌睡得迷迷糊糊時,忽覺得不對,伸手一摸,身上裹著鬥篷,她怒氣衝衝地坐起來,準備聲討孟玨,卻看孟玨臉色異樣的紅潤。她忙探手去摸,觸手處滾燙。


    “孟玨!孟玨!”


    孟玨昏昏沉沉中低聲說:“很渴。”


    雲歌忙捧了一把幹淨的雪,用掌心的溫度慢慢融化,將水滴到他嘴裏。


    雲歌抓起他的手腕,把了下脈,神色立變,伸手去檢查他的身體,隨著檢查,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從懸崖上摔下時,他應該試圖用背化解過墜力,所以內髒受創嚴重,再加上沒有及時治療和修養,現在的症狀已是岌岌可危。孟玨雖然一聲不吭,可身子不停地顫抖,肯定很冷。


    雲歌用鬥篷裹好他的身體,考慮到平躺著能最大限度地減少傷情繼續惡化,她拿出軍刀去砍木頭、藤條,爭取趕在追兵發現他們前,做一個木筏子,拖著孟玨走。


    孟玨稍微清醒時,一睜眼,看到鉛雲積墜的天空在移動,恍惚了一瞬,才明白不是天動,而是自己在動。


    雲歌如同狗兒拖雪橇一樣,拖著木筏子在雪地上行走,看來她已經發覺他的內傷。


    “雲歌,休息一會兒。”


    “我剛才做木筏子時,聽到人語聲,他們應該已經追上來了,我想趕緊找個能躲藏的地方。”


    在木筏的慢慢前行中,孟玨隻覺得身子越來越冷,陰沉的天越墜越低,他的思緒晃晃悠悠地似迴到很久以前。


    也是這樣的寒冷,也是這樣的饑餓,那時候他的身後隻有一隻狼,這一次卻是無數頭“狼”,那時候他能走能跑,這一次卻重傷在身。可這一次,他沒有絲毫的憤怒、絕望、恐懼,即使天寒地凍,他的心仍是溫暖的,他可以很平靜快樂地睡著……


    “孟玨!孟玨!”


    孟玨勉強地睜開眼睛,看到雲歌的眼中全是恐懼。


    “孟玨,不許睡!”


    他微微地笑起來,“我不睡。”


    雲歌很溫柔地說:“我們馬上就會找到一個山洞,我會生一堆好 大的火,然後抓一隻兔子,你要睡著了,就沒有你的份了。不要睡,答應我!”


    孟玨近乎貪婪地凝視著她的溫柔,“我答應你。”


    雲歌拖著木筏繼續前進,一邊走一邊不停地說著話,想盡辦法,維持著孟玨的神誌,“孟玨,你給我講個故事,好不好?”


    “嗯。”


    等了一會兒,身後卻寂然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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