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開道的雜役,還有上百名侍衛前後守護,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行在山道上。霍成君坐著紅緞幔遮的小轎。霍禹三人騎著汗血寶馬。霍光來時本坐的是轎子,迴時突然動了興致,命人尋了一匹青鬃馬,騎馬而行。


    人雖多,卻訓練有素,沒有任何喧鬧聲,冬天的山穀又靜謐,隻有馬蹄踩著山道的“嘚嘚”聲。


    反正隨著隊伍而行,馬又馴服,不需太過操心,霍山已經在馬上打起了瞌睡。


    突然,隊伍最前麵人叫馬嘶,驚得山林中的鳥兒撲棱棱尖叫著飛起。


    霍山的馬一個急停,霍山被摔了下來,他剛要破口大罵,卻看霍光他們都已經下了馬。


    霍禹和霍雲拔刀,打算去護霍光。


    霍光的表情很鎮靜,吩咐道:“不用管我,保護好你們的妹妹。”


    霍禹、霍雲聞言,忙一前一後護住了霍成君,霍山發了一會兒蒙,腦子裏麵跳出“刺客”兩字,才總算搞明白了狀況,急忙拔出了刀,趕到霍成君身側。


    外圍的侍衛紛紛拔出兵刃,準備阻擋迎敵,近身的侍衛則變換隊形,圍成了好幾個圈,將霍光他們護在當中。


    最外的一圈,搭箭挽弓,隨時欲射;緊靠著往裏的一圈,人人都手持過人高的青銅盾牌,搭於地上,彼此密接,像一個青銅城堡;最裏麵的兩圈侍衛,有的身著軟甲,擅長近身搏鬥,有的身著重鎧甲,隨時可以用自己的身子擋開刀劍。


    霍光的身前身後,還站了幾個垂手而立的人,打扮如霍府普通家奴,但高鼓的太陽穴,顯示出極高明的內家功夫。


    等一切布置妥當,霍雲、霍山都平靜了下來,如此周密的保護,刺客怎麽可能突破?他們都握著刀,看向圈子外麵。


    隻見無數白燦燦的刀影中,一根烏黑的鞭子在隨意遊走,如靈蛇吐信,詭譎敏銳,鞭子的末梢,總有辦法在密布的刀鋒中尋到罅隙,攻入持刀人的手腕,輕輕一點,轉瞬即逝,人卻已如被毒蛇咬中,整個手臂都綿軟無力,刀也就掉在了地上。


    眼看著侍衛一個個被鞭子掃中,來人漸漸攻到了近前,霍光這才看清楚,刺客竟然隻有兩個人!


    前麵的是一個黑紗遮麵的女子。一匹黑馬,一襲黑衣,策馬慢行,好似遛馬。普通的馬鞭不過半丈,她手中的鞭子卻有三四丈長,舞得甚是漂亮,沒有半點殺氣,可鞭梢一點,就會有一個侍衛慘叫著棄刀。


    女子身後,尾隨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馬,馬上坐著一個男子,錦衣裘袍,金冠玉帶,端得是器宇非凡、華貴逼人,臉上卻戴著個猙獰可怕的銀狼麵具,狼頭鑄造得栩栩如生,好似擇人欲噬。溫暖的陽光照射到銀色的金屬上,泛出冰冷無情的光芒,讓人從心裏透出陣陣寒意。麵具上一雙漆黑的眼睛,如寒星般清亮,麵對他們的重重陣仗,流露著毫不在意的冷漠。


    從出現到現在,地上已經死傷無數,他卻隻是坐在馬上,袖手靜看著一切,好似不僅僅他們的生死他沒放在心上,就是他前麵那女子的生死,他也壓根兒不關心。


    霍禹雖然性格傲慢,但自小被霍光嚴格訓練,又親曆過幾次血光激戰,從不知道害怕為何物,可這次他的手有些發顫,未顧得上還有侍衛在和黑衣女子苦戰,就舉刀下令:“放箭!”


    最外圍的侍衛,立即射出了早已搭好的弓箭。


    黑衣女子的鞭子快速揮舞,幾丈長的鞭子,如一團旋風,將近身的箭全都卷落。


    他們射出的箭,沒有傷到敵人,反而將在外麵圍攻黑衣女子的侍衛全部射死。


    霍山氣急,跳上了馬,“大哥,我出去會會她!”


    霍光剛想開口斥責他,隻聽一聲洪亮的馬嘶傳來,伴著山穀迴 音,好似上千匹馬在嘶鳴。霍山座下的馬猛然一個拱背,將霍山摔了下來,緊接著彎下前蹄,跪在了地上。


    霍禹、霍雲所騎的兩匹馬也是麵朝男子的白馬跪下。而霍光所騎的青鬃馬雖沒有跪,卻是左跳右躥,極度不安,險些把幾個侍衛踢傷。


    男子的白馬如同審查自己的臣子,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匹汗血寶馬,滿意地刨了刨蹄子,又昂了昂頭,三匹汗血寶馬這才溫順地立起,俯首帖耳,再無以前“目中無馬”的傲慢姿態。


    霍禹顫抖著手,舉起刀再次下令:“放箭。”


    這次的箭比先前更加密集,而且動用了幾把弩弓,所以個別箭的勁力十分大,穿透了黑衣女子的鞭影,迫得女子拔出彎刀將箭擊落。


    霍禹見狀,心中懊惱。早知道,應該帶羽林營的一個弩弓隊出來,任她武功再高,也得死在箭下。可是誰能料到?隻是到長安城外拜祖,又不是打仗,這般的防護已是罕見。


    “放箭!”


    “放箭!”


    ……


    黑衣女子在密集的箭雨中,艱難前行,好幾次都險象環生、危在旦夕,可她身後的男子仍隻是策馬跟隨,冷眼旁觀,沒有任何相幫的意思。


    “放……”霍禹的眼睛突然瞪大。


    隻看男子的白馬驀然加速,在漫天箭雨中如一道銀色的閃電,直向他們撲來,所有的箭都在一片可遮蔽天地的森寒刀影中墜落。


    快到青銅盾牌前時,白馬一聲長鳴,高高躍起,如同流星一般,飛躍過侍衛重重的包圍圈,穩穩地落在了包圍圈內。他們以為堅不可摧的青銅盾牌城堡,竟然形同虛設。


    所有侍衛立即大亂,前麵有黑衣女子,後麵有這個男子,他們不知道究竟該阻擋誰。


    霍光身前的幾個仆人同時出手。一人輕身躍起,想去攻擊男子, 一人去斬馬腿,想將白馬砍倒。


    白馬不等男子下令,就輕輕巧巧地避開攻擊,後腿同時一踢,給想偷襲它的人一個重重的窩心腳。三匹汗血寶馬見白馬遇險,突然發難,揚蹄暴走,見誰踢誰,阻止著任何想接近白馬的人。青鬃馬也是又叫又跳,極度不安,想要逃走。混亂中,霍成君險些被馬踢傷,霍山、霍雲忙全力護住她,和幾匹馬打成一團。


    在極度的混亂紛擾中,男子的刀卻安靜得像漫天輕舞的雪花。如雪一般寒,可以將一切凝固,令人連血裏都透出冷;又如雪一般姿態曼妙、無處不在,每一刀都會落在人的要害。


    實際隻是眨眼的一刹那,可在霍光眼裏,一切都好似慢動作,男子的刀,弧光輕旋,燦若星辰,飄若流雲,似乎還述說著江南杏花雨裏的一場旖旎相逢,可擋在他麵前的人全被無情地斬殺。


    在他的刀鋒前,無堅不摧,保護霍光的幾個高手一瞬間就身首異處。


    霍禹眼睛都已全紅,大叫:“保護大將軍。”


    無數的侍衛如潮水一般湧上去,在眾人鋪天蓋地的刀光劍影中,男子突然棄馬,從馬上飛身而下,動作如鬼魅一般無聲無息。


    霍光好似聽到眾人的驚叫,可是太快了,快得他根本來不及反應,脖子上已經一股寒意直透心底。


    一切,立即,靜止。


    隻有一個戴著銀狼麵具的男子,站立在霍光麵前。


    他手中的刀,搭在,霍光的脖子上。


    霍禹、霍山、霍雲的腦袋一片空白,霍光在他們心中是不可能倒的神,不管發生什麽,他都有辦法化解,霍光怎麽可能會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


    霍成君呆了好一會兒,才有點醒悟,立即大叫:“所有人都住手,退後!”其實不用她說,所有的人早已經停了動作,傻傻地盯著 男子和霍光。


    她看向男子,半恭敬半威脅地說:“你刀下的人是大漢的大將軍大司馬,你若傷他半分,辱的是大漢國威,大漢必傾舉國之力誅殺你和你的家族。不過,如果你肯放下刀,不管你是有冤,還是有求,我們都會盡力答應你。”


    霍光雖然麵色有些發白,卻沒有任何慌亂,唇邊反抿著抹淡笑,從容地問道:“不知公子來自西域哪國的王族?汗血寶馬脅如插翅,日行千裏,被視為馬中的‘天馬’。據《史記》記載,大宛國貳師城附近有一座高山,山上有野馬,奔躍如飛,可是速度太快,人類根本無法捕捉,於是大宛國人想了個辦法,在春天的晚上,把五色母馬放在山下,野馬與母馬交配後生下的就是汗血寶馬。我朝武皇發兵二十萬求汗血寶馬,得了千匹,視若珍寶。可汗血寶馬的優異就是來自野馬的寶貴血脈,我朝汗血寶馬傳到現在,雖然神駿,卻早已經不能算真正的‘汗血寶馬’了。你的這匹白馬,想必是野馬馬王的後代。老夫年輕時,也曾去過西域,卻沒有機會去大宛,說來還沒有見過真正的‘汗血寶馬’,倒是該多謝公子,讓老夫一睹天馬神姿。”


    霍光竟在刀鋒前,侃侃而談,如果不是眼前的景象太怪異,聽的人肯定以為他是在和子侄講古。男子卻毫無所動,隻是一言不發地靜站著。


    忽聽得馬蹄“嘚嘚”,卻看是黑衣女子騎馬而來。因為霍光遇險,眾人心神被懾,根本不知道黑衣女子何時離去。


    黑衣女子在馬上迴道:“三少爺,五個想去搬救兵的人已死。”


    霍光的臉色終於變了一變,他想拖延時間的心思竟然完全被看透。他強笑了笑,開門見山地問道:“公子若想殺我,老夫早已斃命,你想要什麽?”


    男子的聲音冷漠如冰,“我要見雲歌,大將軍命人將她接來,她若毫發無傷,你自然也毫發無傷。”


    再過半個時辰就是原定的雲歌問斬時間,看來此人是專程來救雲歌。霍光呆了一下後,反倒輕鬆起來。原本懷疑此人會和劉詢有瓜 葛,不料竟是為雲歌而來,那就好!如果此人是劉詢的盟友,霍氏可就兇險了。


    霍成君想張嘴道明實情,卻又遲疑起來。如果來人知道雲歌已經不在他們手裏,會輕易放棄父親嗎?他刀下的人可是大漢的大將軍大司馬,不管他提什麽要求,都可以實現,錯過了今日,絕不會再有下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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