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雲歌十分震驚,“燕王不像是會自殺的人,他更像即使自己死,也一定拚一個魚死網破的人。敵人死一個,他平了,敵人死兩個,他賺了。何況皇帝不是沒有賜死他嗎?他自盡什麽?要不甘心,就索性開始打,要想苟活,就認個罪,然後繼續好吃好喝地活著。”


    孟玨和劉病已視線交錯而過,孟玨笑著說:“皇帝的大軍已經兵臨城下,燕王大概因為做皇帝的夢破了,一時想不通就自盡了。雲歌,你想這麽多做什麽?他死他生,和你都沒有關係。”


    雲歌哼了一聲:“沒有關係?沒有關係?我今晚怎麽……”說著又難受起來。孟玨握住了她的手:“都過去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


    雲歌朝孟玨強笑了笑:“我沒有怪你。”


    孟玨淡淡笑著,眼睛裏卻幾分心疼:“我怪我自己。”


    許平君咳嗽了幾聲:“我胳膊上已經全是雞皮疙瘩了。”


    雲歌立即紅了臉,閉上眼睛裝睡:“我困了,先睡一會兒。”


    雖然吃了孟玨配置的安神藥,可雲歌一時間仍然難以揮去第一次殺人的陰影,晚上,常常被噩夢驚醒。


    孟玨和雲歌都是不管世俗的人,見雲歌如此,孟玨索性夜夜過來陪著雲歌。


    兩人隔簾而睡。雖一時間不能讓雲歌不再做噩夢,但至少雲歌做噩夢時,有人把她從噩夢中叫醒,把她的害怕趕走。


    劉病已知道許平君懷孕的消息後,又是悲又是喜,麵上卻把悲都掩藏了起來,隻流露出對新生命的期待。


    買了木頭,在院子中給嬰兒做搖籃,還打算再做一個小木馬。他不讓許平君再操勞,把家裏的活都攬了過去,做飯有雲歌負責,洗碗、洗衣、打水、釀酒就成了他的事情。


    許平君嘮叨:“讓別人看見你一個大男人給妻子洗衣服該笑話你了。”


    劉病已笑著說:“是不是大丈夫和洗不洗衣服沒有關係,再說,怎麽疼妻子是我的事情,和別人何幹?”


    許平君心裏透著難言的甜,常常是劉病已在院子中做搖籃,她就在一旁給嬰兒做著衣服。


    陽光透過樹蔭灑進院子,清麗明媚。


    她做累了,一抬頭就能看到彎著腰削木頭的劉病已,不禁會有一種幸福到恍惚的感覺。


    從小到大,在苦苦掙紮的日月間,她總是盼著實現這個願望,實現那個願望。第一次,她心滿意足地渴盼著時光能停在這一刻。


    手輕輕放在腹部,她在心裏說:“寶寶,你還未出生,就有很多人疼你,你比娘親幸福呢!不管你是男孩還是女孩,爹和娘都會很疼你。你會有一個很疼你的姑姑,將來還會有一個很能幹的姑父。”


    大清早,孟玨就出門而去,未到中午又返了迴來,要雲歌陪他去一趟城外。


    孟玨未用車夫,自己駕著馬車載著雲歌直出了長安。


    雲歌坐在他身側,一路嘀嘀咕咕不停,東拉西扯,一會兒說她的菜,一會兒說她讀到的哪句詩詞,一會說起她的家人。講到高興時,會自己笑得前仰後合,講到不開心時,會皺著眉頭,好像別人欠了她的錢。


    孟玨隻是靜聽,笑容淡淡,表情並未隨著雲歌的談笑而起伏。可他會遞水囊給雲歌,示意雲歌喝水;也會在太陽大時,拿了鬥笠罩到雲歌頭上;還會在雲歌笑得直打跌時,騰出拽馬韁的手,扶著雲歌的胳膊,以防她跌下了馬車。


    等馬車停在一座莊園前,雲歌才反應過來孟玨並非帶她出來遊玩。門匾上寫著“青園”兩字,園子雖維護得甚好,可看一草一木、一廊一柱,顯然頗有些年頭,雲歌低聲問:“這是誰家園子?”


    孟玨握住雲歌的肩膀,神情凝重:“雲歌,還記得上次我帶你見過的叔叔嗎?”


    雲歌點頭。


    “這也是他的產業,風叔叔病勢更重了,藥石已無能為力,今日怕是最後一次見他。過一會兒,不管風叔叔和你說什麽話,都不要逆了他的心意。”


    雲歌用力點頭:“我明白了。”


    孟玨握住了雲歌的手,帶著她在迴旋的長廊上七拐八繞,不一會兒到了一座竹屋前。


    孟玨示意雲歌在外麵等著,自己挑了簾子先進去,到了裏屋,他快走了幾步,屈膝半跪在榻前,“小玨來向風叔請罪。”


    有小廝來扶陸風坐起,放好軟墊後又悄悄退了出去。


    陸風凝視著孟玨半晌都沒有說一句話。孟玨也是一言不發,隻靜靜跪著。


    陸風似有些累了,閉上了眼睛,歎了口氣,“挑唆著燕王謀反,激化上官桀和霍光的矛盾,該死的都死了,現在霍光一人把持朝政,你可滿意?小玨,你的心真大,難怪九爺不肯把西域的產業交給你。”


    陸風聽到屋外女子和小廝說話的聲音,“你帶了誰來?雲歌嗎?”


    孟玨迴道:“是雲歌,怕叔叔病著不願意見客,就沒敢讓她進來。”


    陸風打斷了他的話,怒道:“不敢?你別和我裝糊塗了,叫雲歌進來。”


    雲歌進來後,看孟玨跪在榻前,也立即上前跪了下來。榻上的人雖然麵色蠟黃,可眼神仍然銳利,也沒有一般病人的味道,收拾得異常幹淨整潔。


    陸風看著雲歌,露了笑意:“丫頭,我和你非親非故,你為什麽跪我?”


    雲歌紅著臉偷瞟了孟玨一眼,雖然是低著頭,語氣卻十分坦然:“你是孟玨的長輩,孟玨跪你,我自然也該跪你。”


    陸風笑點了點頭:“好孩子,你這是打算跟著小玨了嗎?”


    雲歌搖了搖頭:“不是。”


    陸風和孟玨都是一怔,孟玨側頭看向雲歌,雲歌朝他一笑,對陸風說:“不是我跟著他,也不是他跟著我,是我們在一起,是我們一起走以後的路。”


    陸風大笑起來:“真是玉……和……女兒……”話說了一半,陸風劇烈地咳嗽起來,孟玨忙幫他捶背,又想替他探脈,陸風擺了擺手,“不用費事,就那個樣子了,趁著能笑再多笑幾迴。”


    陸風看了看孟玨,又看了看雲歌,從枕下拿出了一塊墨鐵牌,遞給雲歌。


    雲歌遲疑了下,伸手接過。


    陸風笑對雲歌說:“雲歌,若小玨以後欺負你,你就拿這塊钜子令找執法人幫忙。”


    雲歌說:“钜子令?我好像在哪裏看到過。啊!墨子,墨家學徒都要聽從钜子的號令。”


    陸風說:“我雖非墨家學徒,卻十分景仰墨子,所以執法人的組織的確仿效墨家組織而建。人雖然不多,可個個都身手不凡,平常都是些普通手工藝人,可一旦钜子下令,都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因為做生意時,常有下屬為了利益出賣良心,所以設置執法人來監督和處決違反了規矩的下屬。長安、長安,卻是常常不安,你拿著這個,護你個平安吧!”


    雲歌把钜子令遞迴給陸風:“我用不著這個。”


    陸風溫和地說:“雲歌,這是長輩的一片心意,聽話收下。”


    雲歌還想拒絕,卻想起孟玨先前叮囑的話,這些話恐怕都是陸風最後的心願。雲歌雖和陸風隻見過兩麵,卻因為陸風對她異常親切,他又是孟玨的叔叔,雲歌已把陸風視作了自己的長輩,此時聽到陸風如此說,再不能拒絕,隻能收下了钜子令,“謝謝風叔叔。”


    陸風凝視著雲歌, “看到你和孟玨一起,我很開心。可惜九……”陸風眼中似有淚,“雲歌,你先出去,叔叔還有話交代小玨。”


    雲歌磕了個頭,出了屋子。


    陸風對孟玨說:“以後大漢疆域內所有產業都是你的了,任你支配。”


    孟玨俯身磕頭,“謝過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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