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弗陵起身踱了幾步,提高了聲音,寒著臉問:“於安,公主今晨未經通傳就私闖朕的寢宮,還私下詢問侍從朕的行蹤,現在又隨意帶人進入甘泉宮,你這個大內總管是如何做的?”


    於安一下跪在了地上,“陛下、陛下……”此事該如何解釋,難道從他看著陛下長大講起?說陛下自幼就和公主親近,姐弟感情一向很好?最後隻能說:“奴才知錯,以後再不敢。”


    劉弗陵冷哼一聲,“知道錯了,就該知道如何改,還不出去?”


    於安小心翼翼地起身,倒退著出了屋子,一邊摸著頭上的冷汗,


    一邊想:陛下真的是越來越喜怒難測了。


    公主究竟什麽事情得罪了陛下?


    因為公主說廣陵王眼中根本沒有皇帝?因為公主暗中和霍光、上官桀交往過多?還是公主和丁外人的荒唐事?


    唉!不管怎麽得罪,反正是得罪了,陛下連最後一個親近的人也沒有了,真的要成孤家寡人了。


    於安指了指守在殿外的太監宮女,陰惻惻地說:“都過來聽話,把不當值的也都叫來。今日起,公主和其他人一樣,沒有事先通傳,不得隨意在宮中走動。若有人敢私做人情,我的手段,你們也都聽聞過。死,在我這裏是最輕鬆的事情。六順,你去公主那邊傳話,將竹公子立即趕出甘泉宮。過會兒公主要來找,就說我正守著陛下,不能離開。”


    六順苦著臉問:“如果公主鬧著硬要見陛下呢?奴才們怕擋不住。”


    於安一聲冷笑,“你們若讓陛下見到了不想見的人,要你們還有何用?”


    許平君正在做夢,夢見皇帝吃到雲歌做的菜,龍心大悅,不但重賞了她們,還要召見她們,她正抱著一錠金子笑,就被人給吵醒了。服侍公主的掌事太監命她們立即收拾包裹,下山迴家,連馬車都已經給她們準備好了。


    許平君賠著笑臉問因由,太監卻沒有一句解釋,隻寒著臉命她們立即走。


    許平君不敢再問,隻能趕緊收拾行囊。


    事出意外,雲歌怕孟玨擔心,卻實在尋不到機會給孟玨傳遞消息,忽想起最近隨身帶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中藥,匆匆從荷包內掏出生地、當歸放於自己榻旁的幾案上。剛走出兩步,她側著頭一笑,又迴身在桌上放了一味沒藥。


    “雲歌,肯定是你占公主便宜的事情被公主發現了,我的金子、我的金子。”許平君欲哭無淚。


    雲歌覺得許平君的猜測不對,可也想不出是為什麽,隻能沉默。“這次真是虧大了,人被咬了,還一文錢沒有賺到。”許平君越想越覺得苦命。


    雲歌鬱鬱地說:“你先別哭命苦了,還是想想見了大哥如何解釋吧!本來以為傷好一些時才迴去,結果現在就要迴家,連掩飾的辦法都沒有。”


    許平君一聽,立即安靜下來,皺著眉頭發呆。


    長安城。


    上官桀原本就因為皇帝未讓他隨行同赴甘泉宮而心中不快。此時聽聞皇帝因為在山道上受傷,所以命霍光代他宴請三王,氣怒下將手中的酒盅砸在了地上。


    早就想擺脫霍光鉗製的上官安,立即不失時機地勸父親放棄以前和燕王的過節,不妨先假裝接受燕王示好,聯手鏟除霍光,畢竟霍光現在才是上官氏最大的威脅。否則,萬一霍光和燕王聯合起來對付他們,形勢對他們可就極度不利了。


    等鏟除霍光,獨攬朝政後,想收拾偏居燕北之地的燕王,並非什麽難事。


    至於廣陵王和昌邑王,封地雖然富庶,可一個是莽夫,一個是瘋子,都不足慮。


    上官桀沉思不語。


    自從在霍府見過孟玨,上官桀就花足了心思想要拉攏。


    雖然彼此言談甚歡,孟玨還暗中透漏了他與燕王認識的消息,並代燕王向他獻上重禮示好,可最近卻和霍光走得很近。


    女兒上官蘭對孟玨很有好感,他也十分樂意玉成此事,將孟玨收為己用。


    但孟玨對女兒上官蘭雖然不錯,卻也和霍成君來往密切。


    的確如上官安所說,燕王既然可以向他們示好,也很有可能在爭取霍光。別人被霍光的謙謙君子形象迷惑,他和霍光同朝三十多年,卻知道霍光手段的狠辣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先發者製人,後發者製於人。


    上官桀心意漸定,怒氣反倒去了,很平和地對上官安說:“我們是不能隻閑坐著了。”


    甘泉宮。


    剛送走三王的霍光麵對皇帝給予的榮耀,卻無絲毫喜色。屏退了其他人,隻留下孟玨喝茶。


    兩人一盅茶喝完,霍光看著孟玨滿意地點點頭。


    深夜留客,一盅茶喝了有半個時辰,他一句話沒有說,孟玨也一句話沒有問。


    他不急,孟玨也未躁。


    別的不說,隻這份沉著就非一般人能有,女兒的眼光的確不錯。是否布衣根本不重要,他的出身還不如孟玨。更何況,對他而言,想要誰當官,現在隻是一句話的問題。重要的是這個人有多大的能力,可以走多遠,能否幫到他。


    “孟玨,你怎麽看今夜的事情?”


    孟玨笑著欠了欠身子,“晚輩隻是隨口亂說,說錯了,還望霍大人不要見怪。今夜的事情如果傳迴長安,大人的處境隻怕會很尷尬,霍大人應該早謀對策。”


    霍光盯著孟玨,神色嚴厲,“你知道你說的人是誰嗎?”


    孟玨恭敬地說:“晚輩隻是就事論事。”


    霍光怔了會兒,神色一下變得十分黯然,“隻是……唉!道理雖然明白,可想到女兒,總是不能狠心。”


    不能狠心?行小人之事,卻非要立君子名聲。燕王的虛偽在霍光麵前不過萬一。孟玨心中冷嘲,麵上當惡人卻當得一本正經,“霍大人乃正人君子,但對小人不可不防,畢竟霍大人的安危關係霍氏一族安危,如今社稷不穩,也還要依賴霍大人。”


    霍光重重歎了口氣,十分無奈,“人無害虎心,虎卻有傷人意,隻能盡量小心。”話鋒一轉,突然問:“你怎麽看陛下?”


    孟玨麵上笑得坦然,心內卻是微微猶豫了下,“很有可能成為名傳青史的明君。”


    霍光撫髯頷首,孟玨靜坐了一瞬,看霍光再無說話的意思,起身告退。


    霍光臉上的嚴肅褪去,多了幾分慈祥,笑著叮嚀:“我看成君心情不太好,問她又什麽都不肯說,女大心外向,心事都不肯和我說了,你有時間去看看她。”


    孟玨沒有搭腔,隻笑著行完禮後退出了屋子。


    道路兩側的宮牆很高,顯得天很小。走在全天下沒有多少人能走的路上,看著自己的目標漸漸接近,可一切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快樂。


    雖然知道已經很晚,也知道她已經睡下,可還是沒有管住自己的腳步。


    本來隻想在她的窗口靜靜立會兒,卻不料看到人去屋空,榻鋪零亂。


    他的唿吸立即停滯。


    是廣陵王?是霍成君?還是……


    正著急間,卻看到桌上擺放的三小片草藥:生地、當歸、沒藥,他一下搖著頭笑了出來。


    不可留是生地,思家則當歸,身體安康自然是無藥。


    什麽時候,這丫頭袋子裏的調料變成了草藥?


    孟玨笑拿起桌上的草藥,握在了手心裏。似有暖意傳來,從手心慢慢透到了心裏。


    突然想到生地和當歸已經告訴了他她們的去向,既然能迴家,當然是安全,何必再多放一味沒藥?


    沒藥?無藥!


    無藥可醫是相思!


    這才是雲歌留給他的話嗎?她究竟想說的是哪句?雲歌會對他說後麵一句話嗎?


    孟玨第一次有些痛恨漢字的複雜多義。


    左思右想都無定論,不禁自嘲地笑起來,原以為會很討厭患得患失的感覺,卻不料其中自有一份甘甜。


    握著手中的草藥,孟玨走出了屋子,隻覺屋外的天格外高,月亮也格外亮。


    孟玨迴到長安,安排妥當其他事情後立即就去找雲歌,想問清楚心中的疑惑。


    到門口時,發現院門半掩著,裏麵叮叮咚咚地響。


    推開門,看到廚房裏麵一團團的黑煙逸出,孟玨忙隨手從水缸旁提了一桶水衝進廚房,對著爐灶潑了下去。


    雲歌一聲尖叫,從灶膛後麵跳出,“誰?是誰?”一副氣得想找人拚命的樣子,隱約看清楚是孟玨,方不吼了。


    孟玨一把將雲歌拖出廚房,“你在幹什麽,放火燒屋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漢情緣:雲中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桐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桐華並收藏大漢情緣:雲中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