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玨目送廣陵王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樹林間,方向雲歌行去,看著從容,卻是眨眼間已蹲在了雲歌身前,“傷到哪裏了?”


    雲歌不理他,隻對劉賀說:“王上,富裕已經暈過去,民女的腿被咬傷,求王上派人送我們迴公主住處。”


    劉賀笑看了眼孟玨,吩咐下人準備竹篼,送雲歌她們迴去。


    霍成君不好再裝作不知道劉賀身份,隻能故作吃了一驚,趕忙行禮,“第一次見王上,成君眼拙,還請王上恕罪。”


    劉賀笑揮了揮衣袖,“反正有‘不知者不為罪’的話,你都說了是你不知,我還能說什麽?越是聖賢越覺得自己學識不夠,越是懂得才越敢說不知。”


    霍成君怒從中來,麵上卻還要維持著笑意,“王上說的繞口令,成君聽不懂。”


    孟玨想替雲歌檢查一下傷勢,雲歌掙紮著不肯讓他碰,但力道比孟玨小很多,根本拗不過他。


    孟玨強握住了雲歌的一隻胳膊,檢查雲歌的傷勢,雲歌另一隻手仍不停打著孟玨:“不要你替我看,不要你……”


    孟玨見隻是小腿上被咬了一口,雖然血流得多,但沒有傷著筋骨,懸著的心放下來,接過劉賀隨從準備好的布帛,先替雲歌止住血。


    霍成君笑說:“雲歌,我雖然也常常和哥哥鬥氣,可和你比起來,脾氣還真差遠了。你哥哥剛才在山頭看見你被桀犬圍攻,臉都白了,打著馬就往山下衝,你怎麽還鬧別扭呢?”


    孟玨出現後,舉止一直十分從容,完全看不出當時的急迫,此時經霍成君提醒,雲歌才留意到孟玨的發冠有些歪斜,衣袖上還掛著不少草葉,想來當時的確是連路都不辨地往下趕。


    她心中的滋味難言,如果無意就不要再來招惹她,她也不需要他若遠若近的關心。


    “我哥哥光明磊落,才不是他這個樣子,他不是……”看孟玨漆黑的雙眸隻是凝視著她,似並不打算阻止她要出口的話。


    雲歌心中一酸,如果人家隻把她當妹妹,她又何必再多言?吞迴已到嘴邊的話,隻用力打開孟玨的手,扶著軟篼的竹竿,強撐著坐到軟篼上,閉上了眼睛,再不肯開口,也不肯睜眼。


    孟玨查了下許平君的傷口,見也無大礙,遂扶著許平君坐到雲歌身側,對抬軟篼的人吩咐:“路上走穩點,不要顛著了。”


    劉賀本興致勃勃地等著看霍成君和雲歌的情敵大戰,看小玨如何去圓這場局,卻不料雲歌已經一副抽身事外的樣子,他無聊地搖搖頭,翻身上馬,“無趣!打獵去,打獵去!”走得比說得還快,一群人很快就消失在樹林中。


    許平君小聲說:“雲歌,孟大哥那麽說也是事出有因。如果一句謊話可以救人性命,你會不會講?你一旦被抓,很可能就會牽扯出大公子,說你是刺客也許有些牽強,可大公子呢?皇家那些事情,我們也聽得不少,動不動就是一家子全死。”


    雲歌睜開了眼睛,微微側頭,看向身後。


    此時已經走出很遠,孟玨和霍成君卻不知為何仍立在原地。雲歌心中一澀,正想迴頭,卻看到霍成君似乎揮手要扇孟玨耳光,孟玨握住了她的手腕,霍成君掙紮著抽出,匆匆跳上馬,打著馬狂奔而去。孟玨卻沒有去追她,仍舊立在原地。


    雲歌不解,呆呆地望著孟玨。他怎麽會舍得惹霍成君生氣?怎麽不去追霍成君?正發呆間,孟玨忽地迴身看向雲歌的方向。


    隔著蜿蜒曲折的山道,雲歌仍覺得心輕輕抖了下,立即扭迴頭,不敢再看。


    迴到住處時,公主已經被驚動。富裕雖然性命無礙,卻仍然昏迷未醒,公主隻能找雲歌和平君問話。


    雲歌因為小腿被咬傷,下跪困難,公主索性命她和許平君都坐著迴話。


    雲歌將大致經過講了一遍,告訴公主她們不小心衝撞了廣陵王,廣陵王放狗咬她們,重點講了富裕對公主的忠心,如何拚死相救,最後輕描淡寫地說危急時刻恰好被昌邑王撞見,昌邑王救下了她們。


    公主聽完沉吟了會兒,問:“王兄知道你們是本宮府裏的人嗎?”


    雲歌正思量如何迴避開這個問題,等富裕醒來後決定如何迴答,許平君已經開口:“民女聽到富裕向廣陵王哀求,說我們是公主的客人,讓狗吃他,放過我們。不過當時狗在叫,我們也在哭喊,民女不知道廣陵王是否聽到了。


    公主冷笑著頻頻點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問:“昌邑王救下你們後,王兄如何反應?他們都說了些什麽?”


    雲歌立即趕在許平君開口前說:“民女們從未經曆過這等場麵,當時以為必死無疑,魂魄早被嚇散,怎麽被人送迴來的都糊塗著,所以不知道廣陵王和昌邑王都說了什麽。”


    公主想到富裕的傷勢,再看到雲歌和許平君滿身血跡,輕歎了口氣,“難為你們兩個了,你們盡快養好傷,專心做菜,受的委屈本宮會補償你們。”又對一旁的總管說,“命太醫好好照顧富裕,你和他說,難得他的一片忠心,讓他安心養傷,等傷養好了,本宮會給他重新安排去處。”


    太醫看過雲歌和平君的傷勢後,配了些藥,囑咐她倆少動多休養。


    等煎好藥,服用完,已經到了晚上。


    雲歌躺在榻上,盯著屋頂發呆。


    許平君小聲問:“你覺得我不該和公主說那句話?”


    “不是。我正在鬱悶小時候沒有好好學功夫,要被我爹、我娘、我哥哥、雪姐姐、鈴鐺、小淘、小謙知道我竟然連兩隻狗都打不過,他們要麽會氣暈過去,要麽會嘲笑我一輩子。姐姐,這事我們要保密,日後若見到我家裏的人,你可千萬別提。”


    許平君正想嘲笑雲歌現在居然想的是麵子問題,可想起劉病已,立即明白自己嘲笑錯了,“雲歌,那說好了,這是我們的秘密,你也千萬不要在病已麵前提起。”


    “嗯。”


    “雲歌,我現在有些後悔剛才說的話了。不過我當時真的很氣,我們已經因為他們打獵,盡量迴避了,隻是一頭鹿而已,那個藩王就想要三個人的命,他們太不拿人當人了。那些讀書人還講什麽‘愛民如子’,全是屁話,如果皇帝也是這樣的人,我也不想見了,省得見了迴去生氣。”


    “都已經說出口的話,也不用多想了。”雲歌對許平君笑做了個鬼臉,調侃著說:“愛民如子倒不算屁話,皇帝對民的愛的確與對子的愛一樣,都是順者昌,逆者亡。愛民如子這話其實並不是說皇帝有多愛民,不過是聽的民一廂情願罷了。”


    許平君想到漢武帝因為疑心就誅殺了衛太子滿門的事情,這般的“愛子”,恐怕沒有幾個民希望皇帝“愛民如子”,好笑地說:“雲歌,你這丫頭專會歪解!若讓皇帝知道你這麽解釋‘愛民如子’,肯定要‘愛你如子’了。”話說完,才覺得自己的話說過了,長歎口氣:“我如今也被你教得沒個正形,連皇帝都敢調侃了!”


    雲歌渾不在意地笑:“姐姐,你想到曾經和大漢的藩王吵過架,感覺如何?”


    許平君想到劉賀,撲哧一聲笑出來,“感覺很不錯。不過,知道他是藩王後,我覺得他好像也挺有威嚴的,把另一個那麽兇的藩王氣得臉又白又青,卻隻能幹瞪眼。怎麽以前沒有感覺出來?”


    兩人都哈哈大笑起來。笑時,牽動了傷口,又齊齊皺著眉頭吸冷氣。


    說著話,藥中的凝神安眠成分發揮了作用,兩個人慢慢迷糊了過去。


    一個婢女替劉賀揉著肩膀,一個婢女替他捶著腿,還有兩個扇著扇子,紅衣替他剝葡萄。


    正無比愜意時,簾子外的四月揮了下手,除了紅衣,別人都立即退了出去,劉賀沒好氣地罵:“死小玨!見不得人舒服!”


    孟玨從簾外翩翩而進,“你今天很想打架嗎?不停地刺激廣陵王。”


    劉賀笑起來,“聽聞王叔剩下的那條狗突然得了怪病,見人就咬,差點咬傷王叔,王叔氣怒下,親自動手殺了愛狗。可憐的小狗,被主人殺死的滋味肯定很不好受。下次投胎要記得長點眼色,我們孟公子的袍擺是你能咬的嗎?霍成君也是可憐,前一刻還是解語花,後一刻就被身側人做了誘餌,還要稀裏糊塗感激人家冒險相護。”


    孟玨水波不興,坐到劉賀對麵。


    劉賀對紅衣說:“紅衣,以後記得連走路都要離我們這隻狐狸遠一點。”


    紅衣隻甜甜一笑。


    孟玨對紅衣說:“紅衣,宮裏賜的治療外傷的藥還有嗎?”


    紅衣點點頭。


    “你和四月去把雲歌和平君接過來。雲歌肯定不願意,她的性子,你也勸不動,讓四月用些沉香。”


    紅衣又點點頭,擦幹淨手,立即挑簾出去。


    劉賀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議事的表情,一本正經地說:“小玨,你今天做了兩件不智的事情。我本來橫看豎看,都覺得好像和雲歌姑娘有些關係,但想著我們孟公子,可是一貫的麵慈心冷,你身上流的血究竟是不是熱的,我都早不敢確定了,所以覺得肯定是我判斷錯誤,孟公子做的這兩樁錯事,肯定是別有天機,隻是我太愚鈍,看不懂而已!不知道孟公子肯不肯指點一二?以解本王疑惑。”


    孟玨沉默不語,拿過劉賀手旁的酒杯,一口飲盡,隨即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劉賀笑嘻嘻地看著孟玨,孟玨仍沒有理會他,隻默默地飲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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