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修疲憊不堪,耳邊是無休無止的轟鳴,仿佛置身於瀑布之下,又仿佛禁錮於海浪拍打的海岸邊,狂暴的海水翻著白沫,一次又一次的衝擊著山崖,滿臉滿耳都是水聲、咆哮聲。他的身體內卻像是有野火在奔突,在肆意橫流,所到之處隻有灼痛,隻有撕裂肺,無法言喻的痛。


    他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他已經筋疲力盡,他覺得自己像是被宙斯鎖在高加索山上的普羅米修斯,無時不刻不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而他的赫拉克勒斯卻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到來。


    也許,這就是我逆天的報應?痛苦不堪的劉修隻有這麽一個念頭。


    巨浪在身外奔騰,野火在體內衝突,他們內外夾攻,卻不肯交融。野火越來越旺,速度越來越快,快要點燃他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塊血肉,他的血快要幹涸,肌肉、骨骼在萎縮,在蜷曲,冒出一縷縷青煙,就像被烈曰炙烤的土地,龜裂出一條條的深縫,露出更深處的血肉。


    就在他無力的看著元氣不斷地消滅在野火之中時,咆哮的海水忽然安靜了些,逗引著野火,將野火引向一個出口。野火奔騰而出,他也跟著被引了出去,一大團柔美的白雲包裹上來,將他團團圍住,不停的旋轉,不停的消融。


    野火像是發怒的巨人突然看到了自己心愛的夥伴,安靜了一些,和夥伴一起玩耍,一做遊戲,他們牽著手,咯咯的笑著,不停的轉著圈,越抱越緊,然後手拉著手,一起奔向遠方的河流,飛身躍入清涼的河水。


    河水真幹淨啊,他們在河水裏暢遊,溯流而上,遊了一圈又一圈,終於又迴到了原點。


    “我要走了。”野火說。


    “我送你一程。”夥伴說。


    於是,他們又手拉著手,從原道返迴,返迴那個野火奔突的殺戮場。野火驚呆了,他這才知道自己的任姓給家園造成了怎樣的傷害。


    “不用怕,我們一起去說服他們。”夥伴說。她牽著他的手,無所畏懼的撲向那團正在撒野的野火。“別鬧了,別鬧了,這是我們的家!”她揮舞著小手,極力的拉開那些正在撕打的野火,安撫他們,讓他們安靜下來。可是她力量不夠,很快就氣喘籲籲。


    “快來幫我啊。”夥伴說。


    野火應了一聲,奔了過去。他也在勸,可是他的心裏同樣也想撒野,他想撕打,他想咆哮,他想打破這一切。


    “安靜點,安靜點,馬上就會好的。”夥伴清脆的聲音像一窪清泉,不斷的燒滅他蠢蠢欲動的殺機。在夥伴的安撫下,他總算控製住了自己的暴烈,兩人攜手,終於清理出一小片空地。他們相視而笑,手拉著手,繼續遊戲起來。


    “我要走了。”夥伴依依不舍的說。


    “你什麽時候再來?”


    “你乖乖的,我很快就迴來。”夥伴揚了揚小手,慢慢的消失在遠處。四周安靜下來,他茫然四顧,遠處,不肯安份的野火依然在肆虐,可是他卻不再有同樣的衝動。


    他坐了下來,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他覺得好困,好累,全身都在痛,他想睜開眼睛,卻怎麽也睜不開,隻能發出一聲無力的呻吟。


    ……盤腿坐在榻邊,剛剛將元氣收迴胞宮的盧夫人還沒睜開眼睛,就聽到了一聲微弱的呻吟,心中一動,睜開眼睛細看,隻看劉修的眉頭痛苦的皺在一起,鼻翼微微翕張,眼睛雖然沒有睜開,眼皮卻在跳動。


    盧夫人大喜,連忙伏下身子,將耳朵湊在劉修的嘴邊。這一次聽得清晰多了,她聽到了含糊的呻吟聲。她連忙又將耳朵移動劉修的心口,聽著平穩了些許的心跳聲,她驚喜的睜大了眼睛,又拉起劉修的手腕,準備給他診診脈,剛剛入手,劉修的手指便輕微的勾了勾,撓在她的手心裏,讓她有些癢癢的。


    盧夫人睜大了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劉修的手指,劉修的手指果然在動,雖然很細微,但的確在動。她強按住自己的狂喜,靜下心來,又給劉修診了診脈。


    結果正如她希望的那樣,劉修的脈相有趨於平複的跡象。


    盧夫人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喜悅,奔向門口,拉開門帷,手剛碰到大門的門栓,門縫裏一股微風吹過,她渾身一涼,打了個激零,低頭一看,入目一片潔白。她這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是身無絲縷,臉騰的紅了。


    “夫人,怎麽了?”門外的王稚聽到了門響,連忙準備開門。


    “別開門。”盧夫人本能的隱到門帷後。王稚停住了,在門外靜靜的等待著。他雖然沒說話,可是從他略微有些急促的唿吸聽得出來,他急切的想知道結果。


    盧夫人定了定神:“你去告訴大王,第一次治療已經完成,效果很明顯,將軍已經有反應了。容我收拾一下,他們就可以來探望,不過將軍還沒醒,人不要太多。”


    盧夫人還沒有說完,王稚已經欣喜若狂,他顫聲道:“喏,我這就去報告大王,他們都在前堂等著呢。”


    “去吧。”盧夫人吩咐了一聲,放下門帷,連忙走到床邊,迅速穿好衣衫,看了看四周,拿起那枚施法用的銅鏡照了一下,見自己臉上還有些紅,鬢發也有些亂,連忙又整理了一下。她嗅了嗅,屋裏隻有蠟燭的清香,沒有那種她擔心的味道,這才放了心。咳嗽了一聲,恢複了平時的端莊。


    “篤篤篤!”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盧夫人走過去,輕輕的拉開門栓,門剛打開,劉元起就伸進了一隻腳,迫不及待的向病床走去。王稚也跟了進來,閻忠站在門外,緊張的看著盧夫人。


    “閻先生請進吧。”盧夫人側身相請。


    閻忠雖然很急迫,可是他還是向盧夫人行了禮,微笑道:“辛苦夫人了。”


    盧夫人微微一笑,伸手相邀。閻忠緩步進了屋,雖然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他就是快步走也不會有聲音,可是他還是本能的放輕了腳步,來到劉修的床前,細細的打量了片刻,這才和同樣歡喜不已的劉元起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的點點頭,讚道:“果然神妙!”


    王稚凝神屏息,給劉修搭脈,片刻之後,他小心的放好劉修的手,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將軍果然是天命所歸,吉人自有天相啊。”


    劉元起和閻忠聽了,連連點頭。閻忠拱了拱手:“大王在此陪將軍片刻,我這就去告訴他們,讓他們放心。”


    “有勞先生。”劉元起滿意的說道。閻忠又向盧夫人施了禮,這才快步出了門,直奔前堂。


    前堂上,荀彧、荀攸,傅燮,關羽、張飛等人正在等候,他們誰也沒有心情說話,聽到內堂的腳步聲,他們齊唰唰的把目光轉了過來,一看到閻忠的身影,他們又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落在閻忠的臉上。


    閻忠的臉上掛著淡定的笑容,雖然沒有喜形於色,可是那份從容卻足以說明一切。


    “先生,如何?”眾人異口同聲的問道。張飛雖然姓子急,卻還知道禮敬,隻是伸長了脖子問,關羽卻是不管不顧,一個箭步竄了上來,九尺高的身子輕輕一碰,就將傅燮擠到一旁。雖然他沒有用力,可是傅燮還是被他撞得立足不穩,險些摔倒。傅燮卻難得的沒有發怒,目光緊緊的盯著閻忠的嘴。


    “情況非常好,將軍已經有反應,氣息也平穩了許多。”閻忠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他把情況說了一遍,最後總結道:“將軍這一難即將過去,遇難呈祥,他的境界又會有一個大的提升,這是件好事。不過,我們也不能太樂觀了,以目前的情況看,將軍就算醒了,也需要一段時間靜養。諸位,這裏暫時由大王和我負責。天下多事,諸位不可懈怠。”


    說到最後一句,閻忠的臉色嚴肅起來,不怒自威。


    荀彧等人聽了,收起了笑容,直身正色,齊聲應道:“喏!”


    閻忠頓了片刻,目光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這才滿意的點點頭。他知道,經過這一次,他在劉修父子心目中的地位已經牢固,而他在這些同僚中的威信也不用再多說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供他揮灑的舞台已經拉開,就等著他盡情的表演,將平生的抱負變成現實。


    “文若,關中是將軍的根基,將軍讓你在這裏,便是對你的信任。你不要辜負將軍對你的信任,對那些陽奉陰違的世家豪強,不要太手軟了,從現在開始搜集相關的證據,隻等將軍醒來,便呈請將軍裁決。”


    荀彧點頭領命。


    “南容,將軍暫時去不了益州,益州不能有失,你立刻趕往成都,以車騎將軍府司馬的身份控製益州軍。益州刺史李儒如果安份守已,那自不用說,如果有任何異動,即刻拿下,你先行兼任益州刺史。益州境內,不得有失。”


    “喏。”傅燮躬身領命。


    “翼德,你立刻趕往武關,守住武關道,無大王或將軍的手令,不得放一兵一卒進入關中。”


    “喏。”張飛躬身領命,剛要轉身出去,閻忠叫住了他:“等等。”


    張飛迴過身:“先生還有什麽吩咐?”


    “不得飲酒,不得鞭打士卒。違反一條,你即刻自己迴長安向將軍請罪。”


    “啊?”張飛大吃一驚,可是一看閻忠的臉色,他縮了縮脖子,不情不願的應了一聲。


    關羽撫著胡須,眯著眼睛,靜靜的站在一旁等著。


    “雲長,有一件最重要的任務交給你。”閻忠轉身關羽,語氣很鄭重。關羽精神一振,抱拳施禮:“請先生吩咐,關羽萬死不辭。”


    “你立刻帶五百親衛騎趕迴洛陽,保護楚王府。一旦有人意圖對楚王府不利,立刻格殺。王妃和幾位夫人、王孫如果有任何危險,你即刻帶他們殺出洛陽,趕到關中。”閻忠頓了頓,看著關羽微皺的臥蠶眉,又緩緩說道:“這麽關鍵的任務,除了你關雲長,我想不出有第二個人能做到。努力!”


    關羽眉開眼笑,大聲應喏。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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