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愕然,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袁家四世三公的起點,袁紹的高祖父袁安袁邵公當年閑居洛陽的時候雖有賢名,卻尚未入仕,一度窮困潦倒,衣食無著,那年冬天大雪,袁安數曰閉門不出,洛陽令來拜訪他,發現他院子裏的雪都沒掃,讓人掃開一條路,進了屋,才發現袁安縮在床上,凍得隻剩最後一口氣。洛陽令一問才知道他已經幾天沒吃,連冬天的被褥都沒有,就埋怨他為什麽不去向親戚求救,袁安說,下大雪,大家都不容易,我哪能去麻煩別人呢。


    洛陽令歎惜一聲,真賢人也。


    袁安因此聲名大噪,但一般人隻知道袁安名聲起來了,卻不知道袁安因此落下了病根,一到陰雨天就疼痛難忍,他後來僅僅五十多歲就去世,跟這次受凍有很大關係。


    袁紹原本也不知道這件事,他是從北疆迴來之後,袁逢才對他說起這段往事。如今這個玄陽子道士一語道破,袁紹倒不敢再無動於衷了。


    “那……仙長的玄陽丹,能療此疾?”


    “說也無益,一試便知。”玄陽子從腰後取出一隻小葫蘆,從裏麵倒出一粒黑豆一樣的小藥丸,“用溫水服下,一粒可解三曰痛楚,三曰內,不可與妻妾行房,不可飲酒,不可食葷腥之物,否則不僅藥效全無,反有失陽之禍。”


    “那現在可以用嗎?”袁紹拈著那粒藥丸,有些猶豫。


    “藥效還是有的,隻是現在你不疼,用了也不會有太大的感覺,隻能覺得渾身生陽罷了。”


    袁紹點點頭,看了一眼襄楷,襄楷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示意他暫時不要服用。袁紹會意,將藥丸收起,然後問起正題:如何能確認兩人是不是有血緣關係。


    玄陽子見袁紹不立即試藥,知道他還有些懷疑,也不再催他,轉而問道:“這兩人都是活人嗎?”


    “這有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玄陽子笑道:“如果兩人都在世,那就比較簡單,各取一滴血,便可知真偽,如果其中有一個已經過世,那便有些麻煩,因為要取過世之人的骨殖。”


    袁紹興趣大起,連忙細問。玄陽子解釋道,這父子兄弟之間,最相通的便是骨血,有血脈關係的人,他們的血和骨都是相融的。如果要試活著的兩人,那最簡單不過,取一碗水,兩人各取一滴血,如果血相融,便是親人,如果血不相融,那自然沒有血脈關係。如果其中一人過世,那這驗血之法便不成了,因為過世之人血已經幹涸,不能與活人的血脈相通,自然不能相融,那就隻能驗骨。取活人血,滴於過世之人的骨頭上,如果能吸入骨中,則有血脈關係,如果不能吸入骨中,自然沒有。


    這玄陽子說得頭頭是道,聽起來也很有道理,袁紹覺得有點靠譜,卻也不敢大意,畢竟這世上行騙的人太多了,這件事又不能出任何差錯,僅憑他的說辭,那是遠遠不夠的。於是他便請玄陽子一試。玄陽子也不推辭,讓人取來清水一碗,先試了袁紹和襄楷,果如玄陽子所說,他們的血滴入水中之後,各自分開,並不相融。袁紹還不放心,又叫來了沮授和他的兒子沮鵠,各取了一滴血,這次與剛才大大不同,沮鵠的血甫一入水,便與沮授先前滴入的血互相吸引,時間不長,便混作一團,再也無法分清彼此。


    “真神技也!”袁紹撫掌大笑,再也沒有半絲懷疑,立刻用溫水服下玄陽子給他的那粒玄陽丹,果然正如玄陽子所說,片刻之間,他就覺得渾身暖洋洋的,神清氣爽,頗有臨風欲舉,飄飄欲仙的美妙感覺。


    “仙長果然高妙,紹有福,能親眼見到仙長。”袁紹意氣風發,對玄陽子再拜。玄陽子撫須長歎:“這也是我與袁家有緣,七十年後,又見故人風采。將軍,當努力之,袁公之誌,其在將軍乎?”


    袁紹聽了這話,更是喜不自勝,有了這麽一個活神仙說他像高祖袁安,還有誰敢說他是個庶子,還有誰能和他競爭?他連忙向玄陽子致謝,並願意出重金,請他再煉玄陽丹。玄陽子擺擺手:“煉丹的事以後再說,這驗血的辦法,還請不要外傳才好。泄露天機,我是要受天譴的。”


    一說到天譴,袁紹不禁想起了南匈奴大巫師遭天譴的事,不敢大意,連忙向玄陽子保證,這件事僅限於他們三個人知道,絕不外傳,就連剛剛被驗了血的人也不告訴他們真相。


    玄陽子這才放心了。


    “不過,要徹底保密,就得有勞仙長去一趟洛陽。”袁紹神秘的說:“我寫一封家書,勞煩仙長帶給我叔叔司徒公,到了那裏,他會向仙長說明一切。”


    “去洛陽?”玄陽子有些為難:“洛陽富貴鄉,俗氣太重,去一次,至少要在山林裏修煉一年才能清除幹淨。”


    袁紹連忙說道:“此事誠重,非得仙長走一趟不可,此中恩情,紹將來必湧泉相報。”他一看玄陽子有不悅之色,這才想起這位仙道根本不在乎富貴,連忙又致歉。


    玄陽子勉強應了,又再三關照袁紹保密,這才取了袁紹的親筆家書,飄然而去。到了洛陽,徑直來到司徒府,找到了袁隗。袁隗看了袁紹的親筆信之後,心中大喜,卻不敢大意,又懇請玄陽子再次展示了合血驗親的秘術,親眼看到了結果無誤,這才放了心。


    安頓好玄陽子,袁隗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狂喜,立即找來了袁逢商議。袁逢看了袁紹的信,又聽了袁隗的講述,也是欣喜若狂。


    “接下來,就要驗驗這皇嫡子和劉修的血了。”袁隗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眼角都蕩漾著掩飾不住的笑容:“如果結果和我們估計的一樣,那所有的障礙都將一掃而空。”


    “是啊,這真是天賜良機啊,誰會想到劉修這豎子哪些膽大妄為,居然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馬倫也非常欣喜,隻要證實了此事,那劉修施加給她,給袁家的一切壓力,都會得到百倍的償還,足以讓劉修身死族滅。


    “不過,這件事不能由我們來做。”袁隗冷笑一聲:“雖說這是個報仇雪恨的大好機會,可是畢竟關係到皇家顏麵,萬一天子不肯去查,那我們反受其咎了。”


    袁逢也冷靜下來:“那……由誰出麵比較好?”


    “我想,何家會比我們更熱心。”袁隗輕聲笑了起來,“打倒了宋家,把這個冒充皇室血脈的小豎子打出原形,那皇長子就是理所當然的皇太子。我想,何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這倒也是。”馬倫雖然有些不甘心,但輕重緩急她也分得清。更何況大功雖然給了何家,但何家出身太差,要想在朝堂上站穩腳跟,以後不得不依附袁家,讓何家衝在前麵,袁家藏在後麵,對袁家來說更有利。她瞟了一眼袁隗,袁隗正在思索如何構陷劉修的事,也沒注意到馬倫的眼神,馬倫無奈,隻得主動對袁逢說:“說到這血脈之事,是不是也該說說公路的事了?”


    袁逢一愣,立刻明白了馬倫的意思,他看看袁隗,見袁隗的目光也熱切的看著他,隻得低下頭:“既然你們夫婦看中了公路那個不成器的孩子,那我又能說什麽呢,一切都依你們便是。”


    袁隗大喜,馬倫更是喜不自勝:“那馬上讓公路迴洛陽一趟。”


    ……


    何貴人聲色俱厲,蛾眉倒豎,長長的指甲幾乎要戳到劉辨的臉上去:“說了不準去,就是不準去。你要是敢出門一步,看我不打斷你的腿。”說著,她的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抽噎著道:“反正你也是個沒出息的東西,與其留著丟人現眼,不如現在就打殺了你。”


    劉辨嚇了一跳,不敢再堅持,他不知道為什麽母親因為他要去找弟弟玩就生氣成這樣,但他知道母親真的生氣了。他耷拉下腦袋,撅起了嘴唇:“阿母,你不要哭了,我不去找阿協玩便是。我去讀書。”說完,他轉過身,拖著沉重的腳步走了。


    何貴人看著兒子失落的背影,不由得心裏一痛,眼淚流得更急了。她也知道兒子在宮裏寂寞,好容易來了一個玩伴,心裏盼極了去玩耍。他們兩個小兄弟之間雖然見麵時間不長,卻天生親近得很,偏偏因為大人之間的原因不能如願,這心裏的委屈可想而知。


    “阿辨乖,阿母馬上讓你外兄入宮來陪你,好不好?”


    劉辨哦了一聲,無精打采的走了。何貴人也知道自己母家的幾個從子已經大了,和劉辨玩不到一起去,可是除此之外,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一個宮女走了進來:“貴人,袁貴人來了。”


    “她不去皇太後麵前討歡心,來我這兒幹什麽?”何貴人想起元宵節那天的情景,氣不打一處來,一甩袖子:“就說我身子不舒服,不見客。”


    “喲,姊姊這是怨我不夠關心你了?”袁貴人在外麵聽到了何貴人的聲音,自己走了進來,笑盈盈的說道:“姊姊這是哪兒不舒服,可是心病?如果是心病,那妹妹我今天可就來對了。”


    “你來對了?”何貴人沒好臉色的幹笑了一聲:“我這兒可沒有皇太後,也沒有皇後,你走錯了門了吧。”


    “現在是沒有,可誰能保證以後沒有?”袁貴人毫不介懷的笑了一聲,一揮手:“你們都下去。”


    宮女們沒得何貴人吩咐,不敢動身,何貴人卻聽說了袁貴人的言下之意,一時倒是愣住了,過了一會兒,她才迴過神來,雖說還有些不高興,卻沒有再說難聽的話,示意旁邊的宮女們都退下,然後斜睨著袁貴人:“妹妹,你今天是來拿我消遣的嗎?”


    袁貴人微微一笑,湊到何貴人麵前低語了幾句,何貴人臉色驟變,瞪圓了兩隻杏眼,嘴巴張得大大的,幾乎能塞下自己的拳頭,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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