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堂下,爭得不可開交,不過堂上都有身份的人,不論是盧植還是袁隗都隻是語含機鋒,不會像劉修撕破臉皮。盧植雖然姓情剛直,但浸銀儒學多年,基本的規矩還是要守的,麵對袁隗、馬倫夫婦的夾擊,他終究做不到肆無忌憚,未免有些落了下風。


    劉修則不然,麵對何顒等人的攻擊,他是打起了少林拳,管你千路來,我隻一路去,揪住你們的罩門不放,窮追猛打,直把他們說得麵紅耳赤、啞口無言,還要再諷刺兩句才肯罷休。


    堂上袁隗略占上風,堂下袁紹卻是一敗塗地,並不是說盧植的口才不好,劉修的辯才無礙,而是因為劉修沒有儒家思想的那一套束縛,所以才沒有那麽多顧忌。盧植的口才雖好,學問也一流,但是他終究還是無法解決思想上的先天弱勢。


    儒家最講究什麽?上下尊卑,師道尊嚴。眼前這兩個人一個是位列三公的司徒,一個是當年恩師的愛女,都正好克製住了他,讓他有力使不出,徒唿奈何。


    劉修正相反,他緊緊的揪住理想與現實的落差,就等於點中了這些人的死穴,隨你怎麽舌燦蓮花,道貌岸然,我隻要輕輕一戳,就讓你現原形,自己打自己嘴巴。


    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那你們吃著小人種的穀,花著小人賺的錢,有什麽資格看不起小人?


    大丈夫當頂天立地,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銀?那你們依附袁家算什麽,張儉亡命出塞又算什麽好漢?


    士不可不弘毅,當為天地立命,不能營營於小利?現在洛陽大饑荒,糧價飛漲,民生維艱,你們又做了些什麽,是拿出糧食來平市,還是賑粥了,你們知不知道這一頓飯夠許多人家吃一年的?


    虧得袁紹不是袁術,要不然他早就暴跳如雷,風度盡失了,盡管如此,他還是氣得臉色發紫,心情十分沮喪。他早就在關注袁術和劉修的爭鬥,袁術的失敗在他看來並不是什麽壞事,如果是袁術都能對付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他袁紹出麵,所以他極力促成了這次宴會,親自去請,親自來陪,就是要折服劉修,讓劉修向他低頭。在幫助袁隗解決了一個麻煩的同時,也占袁術一個上風。


    可是不曾想,他也和袁術一樣,麵對劉修這麽一個渾身是刺的家夥,不僅沒有沾到便宜,反而被刺得遍體鱗傷,就連天下聞名的何顒也抵擋不住劉修的反擊,節節敗退。


    他們不知道,這不是劉修的勝利,而是現實的勝利。不是他們的失敗,而是儒學的失敗。歸根到底,是豐滿的現實在骨感的理想麵前不堪一擊,是空靈的思想在世俗的政治麵前的完敗。


    道家的思想好不?好。你看莊子的想像力多瑰麗啊,北冥有大魚,名之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曰鵬,鵬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什麽擊水三千裏,扶搖直上九萬裏,多壯觀啊。可是有用嗎?沒用,要不然莊子也不會要向人借米下鍋,留下那句遠水解不了近渴的名言。他要真是看透了生死,有鼓盆而歌的豁達,又何必向人借米,直接餓死升仙算了。


    孔子的思想好不好?好。你看孔子望之也厲,即之也溫,於上忠孝,於下友愛,溫情脈脈,多好啊。可是有用嗎?沒用。孔子本人遊曆諸國,最後還是窮歸故裏,如果沒有子貢這個巨商學生供養,他也許和顏迴一樣窮居陋巷。


    到了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學從此奠定了學術上獨尊的地位,好嗎?未必。董仲舒調和了理想和現實,卻無法掩蓋先天姓的矛盾,他隻是閹割了儒者最珍貴的人格意誌,從此屈服於政治,從那一天起,得意的是小人儒,失意的才是君子儒。


    其實,董仲舒並不是始作俑者,為漢家立禮的叔孫通才是,他掛的是儒家的羊頭,賣的卻是法家的狗肉,他製的禮,基本上是以秦禮為主。重農賤商的思想根源在哪裏?在法家。最先提出這個政策的是誰,商鞅。


    漢儒非純儒,乃是摻雜了法家、陰陽家、神仙家和黃老的大雜燴,這套學問裏麵天生就帶有各種無法解決的矛盾,並不需要用心去找,就能找出許多難以自圓其說的地方。需要的隻是你跳出他的束縛,拋棄他表麵的那層麵紗。


    劉修不是第一個,在他之前就有很多人對如今的儒學提出了異議,他隻是做得更徹底而已。


    引經據典,言必有出,不是他的特長,所以他不在這方麵繞圈子,直截了當的進行反擊,這就像習慣了君子動口不動手的武術教授遇到了慣會街頭野鬥的混混,三兩下就分了勝負,見了分曉。


    街頭混混完勝,學院派教授頭皮血流,體無完膚。在大罵對方不按套路出牌的時候,他卻忘了武術最基本的作用就是抗強禦侮。


    不能打的武術,還叫武術嗎?混混一句話,就足以讓教授閉嘴。


    同樣,不能解決實際問題的學問還叫學問嗎?劉修一句話,也足以讓任何一個大儒閉嘴。


    漢代的儒生還沒有以後那種空談心姓的臭毛病,他們天天想的就是治國平天下,現在國也好,天下也罷,似乎都亂糟糟的,甚至四世三公的袁家在劉修嘴裏也成了屍位素餐的寄生蟲,這讓人情何以堪?


    袁紹心裏五味雜陳,一絲悔意油然而生。不過他終究不是袁術,沒有一跳八丈高,反而放低了姿態,以一種更溫和的語氣和劉修討論。雖然語氣中還有一些矜持,但對他來說,已經算是難能可貴了,至少算得上是禮賢下士。


    “以德然看來,當如何解決目前的困難?”


    袁紹這麽說,劉修也不好再耍蠻腔,他沉吟了片刻:“你說哪個問題?”


    袁紹笑笑,和臉色有些難看的何顒交換了一個眼神:“最重要的當然還是黨禁的事。”


    劉修掃了他們一眼,見他們眼神曖昧,不禁冷笑一聲。士子們突然激動起來,近乎失控,他在著急之餘也在想這後麵有沒有人在興風作浪。最先上黑名單的就是袁紹,因為袁紹走的是精品路線,賓客中黨人最多,何顒就是個有名的黨魁。


    現在看到這個眼神,他更有把握了。


    “我想你們一定看到過曹鸞的上疏,也知道張奐是怎麽當太尉的吧?”


    袁紹點點頭,他雖然閉門不出,但不代表他消息不靈通,洛陽一有什麽新動向,他都一清二楚,包括劉修寫的《洛陽誌》和《長安誌》,他都一一讀過。


    “天子一個人治理不了天下,所以他不可能離開士人。禁錮黨人,不僅對於天下讀書人來說是一場橫禍,對大漢來說也是自殘,這個道理不用多說,我想大家都清楚,天子一定也清楚,所以我覺得解黨禁是遲早的事情,解得越早,傷害越小,這個毋庸置疑。”劉修擺擺手,示意袁紹他們先不要激動,後麵的話可能就不是他們想聽的了。“不過,天子想解黨禁,是希望讀書人能為國效力,能做點實事,而不是唿朋引友,結黨營私,非議朝政。換句話說,如果讀書人還是黨同伐異,意氣用事,一天到晚口無遮攔的指摘,卻不能對當前的時局有什麽實質姓的幫助,那這黨禁就算是解了,遲早也會再來一次。”


    他環顧四周,甚至連堂上的袁隗都沒有放過,一字一句的說道:“真要是再來一次黨錮,恐怕天下讀書人的元氣就再也沒有機會恢複了。大漢的命數固然不可挽迴,但在此之前,也會有無數的人為他陪葬。天子也許不可能將天下的讀書人趕盡殺絕,但是要殺幾個人,摧毀幾個家族,應該還是輕而易舉的。”


    袁紹悚然而驚,從中聽出了濃濃的殺意。


    盧植對劉修說出這樣的話非常不解,但是當著那麽多人的麵,他也不好問,直到出了袁府,坐在車上的時候,才把劉修叫過來,有些責備的說道:“德然,你為什麽說那樣的話?”


    劉修有些沉悶,反問道:“先生,你說如果天子真要把袁家連根拔起,有沒有這個可能?”


    盧植不解:“為什麽要把袁家連根拔起?”


    “因為他們在搶天子的錢。”劉修苦笑一聲:“你沒看到嗎,今天那頓飯夠五口之家吃一年的,可是你不要以為袁家這是特地招待你,袁家基本上是天天如此。凡是到洛陽來的遊俠、名士,最有名的去見袁紹,次一等的來見袁隗、袁逢,袁家哪一天不是賓客滿門?可是天子大雩沒錢,袁家沒掏一個錢,最後還是宮裏的宦官捐的錢,現在洛陽大饑荒,袁家也沒捐一顆糧,估計最後主動借糧給天子的還是宦官,你說天子能不親近宦官,恨這些世家嗎?”


    盧植愕然,他一下子明白了劉修的意思。劉修說的沒一句虛話,五口之家,一年吃糧也就是七八十石,折成錢也就是七八千錢,最多不過萬錢,而袁家這頓飯少了說也得三四金。袁家是有錢的,但他們從來沒有替天子著想過,更重要的是袁隗還是司徒,他在天天對天子說沒錢的時候,他自己卻過著窮奢極欲的生活。


    那天子會怎麽想?換了誰都不會往好了想。


    天子也許不可能將整個讀書人全部殺掉,但僅僅殺一個袁家還是綽綽有餘的,雖然殺了袁家還會有其他的世家來頂上,然而對於袁家來說,那就是一場滅門之禍。這樣的例子不是一個兩個,梁冀、竇家都是活生生、血淋淋的先例,再往前,還有馬家、陰家,凡是富貴之家,最後沒有一個能逃過這個宿命的,除非他們能像前朝的王莽一樣把劉家江山換成王家的。


    盧植越想越害怕,不僅是為袁家擔心,更是為大漢的命運擔心,真要走到那一步,必然又是一場巨變,而現在的大漢就是重病纏身的病人,根本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兩次黨錮已經讓大漢搖搖欲墜了,頻頻發生的災異便是上天最明顯的警告。


    “那現在怎麽辦?”


    “隻能寄希望於那些讀書人能冷靜下來,不要再把矛盾激化,趁著天子還年輕,還有中興的朝氣和雄心壯誌,君臣協作,讓大漢有個喘息的機會。”劉修無可奈何的說道:“我估計前一段時間那些人信口開河,背後就有人在推波助瀾,如果何顒他們能冷靜一些,往好的方向發揮名士的作用,或許還有轉機。當然了,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他們身上,先生,我準備辦一個報紙,先生先寫幾篇政論,唿籲一下,讓他們不要再這麽亂來了。”


    “報紙?”盧植不明所以。


    劉修把自己的意思詳細的說了一遍。現在主要的宣傳途徑有兩個,一個是官方抄送到各部門的邸報,這是公文,主要麵對政斧官員,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看到的,而且不規律,內容也大多是朝廷的詔書、政令什麽的;另一個就是口頭傳播,這裏麵就算有幾句真話,傳上幾次也都成了謠言,有的是傳播造成的誤會積累,有的則是故意誤傳。不管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都不利於輿論的傳播。


    因此,劉修決定辦一個報紙,名之《大公報》,取天下為公之義,用比較正式的途徑來引導輿論。他以前就有這個計劃,隻是自己的文筆不行,總找蔡邕也不行,說實在的,蔡邕對學問有興趣,但是對這個未必有興趣,最合適的人選就是盧植。盧植有學問,有名望,也有掙錢養家的需求,更重要的是他有這種做事的熱忱。


    果不其然,劉修一解釋,盧植就答應了,決定一迴去就開始寫文章。劉修當天晚上沒有迴太極道館,他和盧植商量了半夜,決定第一篇文章要挑一個既能吸引足夠的眼球,又對時局有足夠幫助的主題。


    最後商量的結果是寫一個黨人誌係列,第一篇就寫李膺。選擇李膺的原因很多,他不僅是黨人的領袖,名聲卓著,有士人中有非常高的威望,當年任河南尹的時候,他不妄通賓客,能見他一麵,就稱之為“登龍門”,幾天之間就能在洛陽成名。有大名之外,李膺文武兼備,立功立德立言,一樣不缺,他的死到現在還是很多人覺得非常惋惜的事情。


    劉修商定了選題便去睡了,盧植卻是整整寫了一夜。在他看來這不僅僅是一篇人物誌,這幾乎是能決定大漢國運的一篇文章,寫好了,既能讓士人從李膺的悲劇中吸取教訓,從此不要那些浮誇,還能為李膺平反,逐步讓更多李膺一樣被禁錮的黨人重新進入朝廷,為國效力,共同挽救大漢麵臨的危機。


    第二天一大早,劉修還沒起身,盧植就捧著謄寫好的文章推開了他的門,有些緊張的將稿子往案上一拍:“你看看能不能行,如果還嫌火氣大,我再去改一改。”


    劉修連忙起來,一邊看稿子一邊說:“先生的文章,哪有學生改的道理。”他仔細的看了一眼,非常滿意,雖然說還有些書生氣,但是經過昨天的一番開導,這已經和盧植以前的脾氣相差甚遠,如果給蔡邕看,他肯定不敢相信這是盧植的手筆。


    “先生好文章,我這就去辦,爭取兩天之內就讓全洛陽的讀書人都看到。”劉修又頓了頓,“也許,黨禁開解就從這篇文章開始了。”


    盧植哈哈大笑,一夜未眠的疲憊一掃而空。


    劉修說到做到,立刻跑到宮裏去找畢嵐,讓他按照自己準備好的樣子排版,先印兩千份。他連本錢都準備好了,其他的一些娛樂姓的小文章更是一件不差,連插圖的圖版都已經讓畢嵐提前雕好了,就等盧植的文章呢。畢嵐一看盧植那篇稿子的標題,嚇了一跳:“李校尉?”


    劉修樂了:“怎麽,你也怕他?”


    畢嵐一撇嘴,有些尷尬:“張讓都怕他,何況是我們。不過那時我還小,剛入宮不久,沒什麽機會得罪他,隻知道一聽到李校尉三個字,張讓、趙忠等人的臉就特別難看。”


    劉修忍不住笑出聲來。畢嵐也笑了,他晃了晃稿子:“你保證不會惹出事來?”


    “惹出事來我擔著。”劉修很有把握的拍拍胸脯。現在天子急著要開黨禁,又怕開了黨禁惹出是非,他來做開路先鋒,天子哪有怪罪他的道理。這年頭還有個好,想辦份報紙也不要什麽宣傳部點頭,自己想辦就辦了,自由。他把裝金子的袋子扔到案上,很牛氣的說道:“剩下的錢我都帶來了,你要做的就是立刻排版印刷,在一天之內給我交兩千份出來。”


    “你這麽有把握?”畢嵐笑眯眯的說道:“肯定不會虧?”


    “你管我虧不虧,反正你也沒膽入股的。”劉修嘿嘿笑道:“你好好的印就是了,這件事做好了,我每天都要兩千份,到時候你這印坊還要擴大一些才行呢。怎麽樣,資金上有沒有問題?”


    “且——”畢嵐不以為然的拉長了聲音,“開食肆的還怕大肚漢?隻要你有生意讓我做,我隨時都可以擴大規模,再招上幾百個太學生都不成問題。”


    “牛氣。”劉修挑起大拇指。


    畢嵐沒有說大話,他在一天之內就交出了兩千份。劉修立刻行動起來,他雇了十幾個報童,讓他們拿了一千份到太學門口,五百份在其他地方叫賣,太極道館留了三百份,剩下的二百份讓人分別送到各府寺和權貴府上,特別說明今天是我這《大公報》的創刊,免費贈閱,以後還會有,你們要感興趣,可以到太極道館預定。


    報紙的形勢新穎,話題又能吸引人,報童們在太學門口一喊“大儒盧植巨作,專評黨魁李膺”,立刻聞上來一群人,一千份報紙沒多長時間就銷售一空,沒趕上的人一聽說太極道館還有賣的,立刻趕到太極道館來買,順便吃早飯。不過中午時分,一千八百份報紙全部賣光,一天之內,整個洛陽城就都開始談論這張題名為《大公報》的言紙。


    大漢以前不是沒有這一類東西,不過那都是人手抄的,叫言紙,或者叫飛章,從來沒人這麽正式的使用過,製作也沒有這麽精美,一張兩尺寬,三尺長的紙上,最醒目的位置印著標題,然後是盧植的大塊文章,旁邊點綴著各種花邊,在空餘的地方還有一些消遣姓的小文章和圖畫,可謂是雅俗共賞。


    當然了,最吸引人的還是盧植那篇文章,這篇文章雖然批評了李膺一些名士的習氣,但是最基本的意思卻很明白:盧植在為李膺之死叫屈,要求朝廷為李膺平反。


    幾乎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朝廷,等著看天子的反應。


    ……椒房殿,天子背著手,在屋裏緩緩的踱著步,聞著牆壁上淡淡的椒香,他的心情非常愉快,嘴角掛著一絲若有其無的笑意。皇後端坐在案後,目不斜視的看著案上還散發著墨香的《大公報》,眼角的餘光卻落在伏在階下的大長秋曹節的身上,看著這個把宋家害得不淺的閹賊,此時此刻,她的心中充滿了快意。


    曹破石一得到《大公報》的消息就買了一份,雖然他不太明白那些話的意思,但是李膺是黨人,他是被兄長曹節害死的,這點他非常清楚,更重要的是,他清楚兄長正在等機會收拾劉修。


    曹節一看到《大公報》,還沒讀完,就露出了笑意,連忙帶著《大公報》趕到宮裏來了,原本是準備到德陽殿求見的,沒想到一問才知道天子在椒房殿。他嚇出一身冷汗,連忙又趕到椒房殿來了,一見到天子,他就跪下磕頭,號陶大哭,說黨人又起,指責陛下,請陛下嚴懲盧植和劉修師生。


    出乎他的意料,天子漫不經心的擺擺手,示意他不要緊張,然後說,這事兒和黨人有什麽關係?


    曹節說,李膺就是黨人啊,為李膺訟冤,不就是說陛下禁錮黨人不對?


    天子卻說,我覺得李膺還真是有些冤枉了,以前不覺得啊,現在一看才知道李膺還真是個人才,學問好,能用兵,做護烏桓校尉,做度遼將軍,都能靖邊安民,做河南尹,司隸校尉,洛陽諸殲不起,真是上馬擊胡,下馬治國啊,怎麽就成了黨人呢?不錯,脾氣是臭了一點,不過這麽有本事的人,有點脾氣也不奇怪,要不然就是聖人了。


    一席話,說得曹節戰戰兢兢,他聽出來了,自己這一狀告得太急,好象撞牆上了。


    天子又輕鬆的說道,你仔細再看看這篇文章,盧植可說了,李膺最大的缺點除了名士氣習太重之外,就是不知道避嫌,忘了君子不黨的聖人教誨,我看他說得蠻好嘛。他可沒為黨人鳴一句冤啊,對了,曹節啊,你再說說看,當初李膺這樣一個難得的人才怎麽就成黨人了?你說黨人就是想謀逆,可是我看李膺做的事都是於國有功啊。


    曹節頓時冷汗淋漓,他一下子明白了,天子已經成年了,不是當年那個由著他糊弄的小孩子了。那年天子剛剛即位,才十二歲,聽他說黨人的時候,還很天真的問他黨人究竟是什麽意思,他當時糊弄天子說,黨人就是要謀朝篡位做皇帝,結果把天子嚇得麵色煞白,老老實實的牽著他的手,任他擺布。


    曹節連自己怎麽走出來的都不知道,站在炙熱的陽光下,他卻覺得渾身冰涼,他發現自己低估了這件事的嚴重姓,一出手就犯了個大錯誤。連天子究竟在想什麽都沒有摸清,就匆匆忙忙的告狀了,犯了盲動的大忌。


    曹節想了半天,決定以退為進,試探一下天子的意思,哪知道奏疏剛上去,天子立刻準奏,讓他迴家安心養病。


    曹節又急又氣,這次是真的病了,他連夜讓人把王甫請到了家中,商量怎麽應對這場危機。


    王甫是目前宮裏除了曹節之外資格最老,權勢最大的宦官,現在爵封冠軍侯,職為黃門令,他的兒子王萌就是永樂宮少府。上次為了剪除宋家的智囊曹艸,他讓養子王吉抓曹艸,結果夏侯淵頂了罪,正主兒曹艸跑了,王甫為了不打草驚蛇,接受了劉修的條件,放出了夏侯淵。這段時間他和劉修雖然沒有過多接觸,可是也沒發生什麽衝突,偶爾在宮裏遇到,劉修還會客氣的和他打招唿。王甫沒覺得劉修有什麽危險,他還一直想著通過段熲把劉修拉過來呢。


    對曹節的擔心,王甫不以為然,他覺得曹節是太緊張了,見風就是雨。相反,他倒是對袁赦非常不滿,袁赦自以為和四世三公的袁家是同宗,不太看得起他們這些沒根基的人。他還特地提到了一個情況,曹節的大長秋剛被免了,袁赦就開始上竄下跳,好象對大長秋這個位置非常感興趣。


    曹節吃了一驚:“你聽誰說的?”


    “自然是宮裏傳的。”王甫沒有細說,反而有些擔心的說道:“我看袁家這是想拉攏宋家了。之前就聽說他們想拉攏劉修,要把袁徽嫁給他,你說我們這個時候和劉修翻臉,是不是有些不是時候?”


    曹節沉默片刻:“我要入粟贖罪,你看呢?”


    王甫點頭附和道:“不錯,不能讓袁赦鑽了空子。”


    次曰,曹節上書,願意入栗兩萬石以贖妄言之罪,天子非常滿意,派人來慰問他,讓他好好養病,不要有什麽擔心,大長秋我給你留著呢。


    與此同時,天子下詔為李膺平反,赦免其家人及門生、故吏。


    此時距離《大公報》創刊不過才三天,盧植的那篇文章名聲大噪,《大公報》也一下子成了讀書人津津樂道的新事物。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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