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在不知不覺中亮了起來,第151團第1營第3連連長鄭浦生呆呆的看著泛白的天際,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他感覺自己做了一個漫長而又令人恐懼窒息的夢。夢境裏,無數的袍澤兄弟隕落,淩厲的慘號幾乎刺穿他的耳膜。幻境中,數不清的惡鬼獰笑著朝他們撲來,嘴裏噴吐的火焰分明就是一挺挺令人膽寒的機槍。一道道熟悉的身影在惡魔的爪下起伏掙紮,有的想要奮起反抗,有的想要快退離開,但所有人的舉動終究沒有起到絲毫的作用,在惡鬼的獰笑聲中,被吞噬的一幹二淨。


    槍炮聲消失了,喊殺聲沒有了,惡鬼的獰笑聲也飄蕩去了遠處,四下裏空蕩蕩的,安靜的讓人有種莫名的不安。


    四下裏飄散在空氣中的刺鼻硝煙味雜夾著血腥、焦糊、惡臭,融合成了一種怪怪的味道,聞之欲嘔,沾之即吐,抬頭看著被灰煙遮蔽的天空,鄭浦生卻是毫無所覺。


    半晌之後,或許是一直保持未動的樣子讓他有些吃力,便不由自主輕輕的挪動了一下屁股,想讓身體放鬆一下,然而讓他料想不到的是,渾身上下傳來的酸痛頓時將他包裹起來,無數個關節,就像是要脫裂一般,疼的齜牙咧嘴起來。


    在安靜的四下裏,連長的這種動作頓時引起了周圍人的關注,一個略微沙啞的年輕聲音在他的耳畔關切問道:“連長,沒事吧。”


    偏過頭來,鄭浦生看到了一張顯得陌生而又帶著熟悉感的年輕臉龐,黝黑的皮膚,平凡的長相,一雙比常人略大的眼睛透出著一股與其年齡不相符的沉穩,不是石頭還有誰?這張臉龐的出現,頓時將鄭浦生從那種虛幻若無的感覺中拉進了現實,隨即昨夜那一幕幕血腥慘烈的戰況驀然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那是一副漆黑的望不到盡頭的畫麵,畫麵中,151團大半的弟兄被一麵長長的火牆所阻隔,火牆的前麵是修羅煉獄,火牆的後麵則是驚慌失措的他們,在短短幾分鍾的時間裏,那些平常悍勇異常,與他們一起堅守在這個陣地上足有四五天之久的袍澤們,紛紛捐軀殉國,敵人的兇殘和狠辣,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然後畫麵一轉,戰場重新迴到了半山腰處的陣地,僥幸留了一個命迴來的他們,在那道連曰來被曰軍炮火摧殘的千瘡百孔的陣地上與敵人血戰不休,源源不斷從黑暗中殺進陣地的曰軍士兵,就像是來自幽冥的惡鬼般無窮無盡


    畫麵之中,石頭出現了,這個年輕的士兵,兩手各提著一把軍刀,全身都被鮮血所染紅,整個人如同兇神下凡一般,毫無畏懼的衝向了曰軍之中,凡是靠近他身側的兇悍曰軍,這一刻就像是被惡魔詛咒了一般,紛紛倒斃,石頭的戰刀之下,幾乎沒有一合之將,而緊隨他後麵的便是一班的眾人,他們渾身帶傷,但個個奮勇向前,毫無畏懼,看到那一道道老的老小的小的身影,看著一班長歪歪扭扭明顯受了傷的身軀,鄭浦生渾然有種想要放聲大哭的衝動,這就是他的部隊,這就是他的袍澤兄弟,就是這麽一群“老弱病殘”,盡然將他們眼中幾乎無法戰勝的敵人殺的鬼哭狼嚎,四散而退,看到石頭刀鋒所指之處,曰軍退避三舍的畫麵,鄭浦生覺得自己這一輩子白活了,這個連長也白當了。


    越來越多的三連兄弟加入了那支看起來不堪一擊的隊伍,越來越大的喊殺聲響徹在那片看不到希望的戰場上,然後被分割包圍的兄弟漸漸的匯聚在了一起,怒吼著在敵群之中殺開了一條血路,盡然讓他們退迴到了陣地頂端的陣地上。


    雖然他們遭受到了曰軍的火力攻擊,然而沒有全軍覆沒,這已經是一個堪稱不錯的結局。


    旁邊的許強靠了過來,半邊身子已經被鮮血所染透,與石頭不同的是,他身上的血跡,可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的血,這讓他的臉色看起來十分的蒼白,整個人也沒有了往常的精明神色,徒然間像是老了好幾歲一樣。


    鄭浦生喃喃說道:“活著!繼續活下去!”


    人類最基本的生存本能,此刻已經成了他們生命中最奢望的事情,在經曆過這麽長時間的血腥廝殺之後,沒有人敢保證自己可以活著離開這片戰場。


    活著?在飛機大炮的炮彈覆蓋下,在仿佛無窮無盡般衝來的曰軍攻擊下活著,談何容易!


    不過,許強的話,終究起到了極大的作用,石頭似乎也很快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想要弄清醒自己的身份,最起碼也得先活著打完這場仗再說。


    “咦,小鬼子的飛機怎麽還沒來?”在這個時候,小成都突然感覺奇怪的說著。


    這聲輕咦頓時驚醒了還處在雲裏霧裏的眾人,直到這個時候他們確實發現了異常,以往曰軍的清晨和黃昏攻勢,那可都是準時準點的,除非像前幾天那樣雷雨交加的時候沒來之外,幾乎一次都沒有出現過意外,可今天這時間也不早了啊。


    鄭浦生的想法卻要比其他人深遠的多,作為連長,此刻他頓時想起了身上的職責,強咬著牙,搖搖晃晃的從壕溝中站了起來,雖然身上的痛楚讓他差點一頭栽倒,但搖了幾下之後,他終究是挺住了,長籲了一口氣,然後在陣地上喊道:“連副在不在?”


    連副是昨天帶隊攻擊的人,此刻恐怖是兇多吉少了,但鄭浦生還是抱著一點希望的問著,結果卻是毫無反應。


    “三個排長還有活著的沒?”鄭浦生麵無表情的繼續喊道。


    “連長,我還活著。”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正是昨天晚上斥責手下亂扔手榴彈的周遠。


    看到三排長身上有幾個血口,但情況還算不錯,鄭浦生微顯安慰的點了點頭,然後問道:“周排長,你們排還有多少人?”


    周遠顯然先前已經清點過人數,這個時候用幾乎哭出來的聲音說道:“連我在內,一共5個。”


    即便是鄭浦生已經大有準備,但在三排長報出這個數字的時候,還是被刺激的一頭栽倒,5個人,一個排隻剩下半個班,這仗打的已經不能用慘烈來形容了。


    隨後鄭浦生又繼續的查詢著各班排的情況,得出來的結果讓他仰天長歎,整個連隊百來號人,此刻在陣地上呆著的,不過32人,3個排長陣亡2人,10名班長隻剩4人,這種損失,按照慣例已經算是失去了戰鬥能力,但在沒有接到撤退命令的情況下,鄭浦生根本沒有擅自決定的權利,隻能無奈的對著眾人說道:“小鬼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攻上來,為了接下來的戰鬥方便指揮,我暫時重新調整一下人員。”


    “一班長許強暫任一排長,一排縮編為二個班,每個班8人,三排長周遠暫代二排長,同樣縮編成二個班,每個班7人,一排駐防的區域不變,二排調駐上麵的陣地,以便相互支援”鄭浦生心頭痛苦不堪,但卻不得不繼續強打精神安排著陣地的防衛,相對於人員的損失,陣地的防守則是更加重要的事情,相信團部會將部隊折損嚴重的情況匯報到旅部,而他們此刻的任務,便是盡一切可能拖到調防的友軍過來。


    石頭傻了眼了,他迷迷糊糊中好像聽到了連長提到了他的名字,然後驚訝之中看到了一雙更驚訝的眼睛盯著他,是一旁的小成都,隻不過小成都驚訝的眼睛中也還著一絲羨慕,更多的則還是佩服的神情,在驚訝過後,更是偷偷的朝石頭豎了豎大拇指。


    而連長這個時候已經安排好了大體部的事情,剛想坐下來便感覺到了石頭不安的目光。


    昨天晚上還人擋殺人,神擋弑佛的石頭,此刻卻是局促不安的奇怪說道:“連長,我沒聽錯吧,我當一班長?”


    鄭浦生看著石頭滿是驚訝的臉龐,卻是苦笑著說道:“石頭,隻是讓你暫代而已,不管怎麽說,拖到援軍上來,我們活著撤下去才是現在最主要的事情。等到了羅店,以我們連隊現在的折損情況來看,會不會被編入其他的連隊還不好說呢。”


    “可是連長,老孟他們比我更加合適”石頭無奈的將目光放到了老孟的身上,隨便又看了一眼柱子和陳大斧。


    “不要可是不可是的了,現在是在打仗,不是平時論資排輩的時候,現在3連還沒有解散,我還是連長,這是命令,你給我遵照執行就行了。”鄭浦生明顯沒有耐心給石頭解釋下去了,說完之後,立即朝二排的陣地上走去,也不知道是真的去查看戰前準備,還是為了躲避石頭的搔擾。


    要說起來,石頭可真是個另類,別人一聽到升官了,高興都還來不及,他卻是連個小小的班長都不願意幹,這種詭異的情況,正好又碰到鄭浦生的心情極差,自然懶的再多說幾句了。


    眾人默默的在陣地上休息著,曰軍的飛機轟炸沒有到來,這讓他們難得的可以欣賞一下清晨的天空,唿吸一下稍顯清新的空氣,可惜的是,不知道是最近一段時間的天氣情況不好,還是戰爭的硝煙太過激烈,原本應該藍藍的天空,此刻蒙著一層厚厚的黑霧,看起來陰沉的很,也壓抑的很,而至於空氣是否真的清新,對於這些鼻子已經被異味刺激的失去了感覺的人來說,根本就是一件對牛彈琴的事情,所憑的隻能是一種虛無飄渺的感覺。


    “孟老頭,你那還有水沒?”剛剛晉升為一排長的許強在二班的陣地上轉了一圈之後又迴到了一班這裏,並且毫不客氣的朝老孟開口問道。


    “排座,您老人家現在威風了,怎麽不去跟二班的人要水喝?”老孟邊上的陳大斧諷刺著說道。


    許強瞪了陳大斧一眼,一屁股坐迴了地上,然後張嘴罵道:“排座?排座個屁啊,一個排加起來就是一個加強班的人數,這也能算上一個排?”


    陳大斧嘿嘿笑道:“現在是一個加強班,迴到羅店,人數不就補齊了,到時候您老人家可就威風了,嘖嘖,排長啊,那得掛少尉軍官的銜了。”


    許強聽到陳大斧的聲音,不由抬頭看了看四周,然後奇怪問道:“石頭,還有其他人呢?”


    石頭一邊漫不經心的用匕首在子彈頭上刻著印痕,一邊想著心事,聽到許強的聲音,頓時嚇了一跳,然後驚訝的說道:“班長你迴來了,你剛叫我?”


    一旁的小成都小心翼翼的拉了拉石頭的衣袖,輕聲說道:“石頭哥,班長現在升任一排長了。”


    “咳,什麽排長不排長的,要沒有石頭,我們幾個還不知道躺哪去了,石頭啊,剛連長不是說了一排每個班補齊8個人嗎?怎麽這隻有我們這幾張老麵孔啊。”一旁的許強對著石頭麵帶笑容,顯得頗為和氣。


    “人?不知道啊?我一直就呆在這,沒有人過來啊。”石頭茫然的說著,不解的看著許強。


    “呃,算了,我去找連長問問吧。”許強一起到石頭腦子壞掉的事情,又想到這家夥來他們班也沒有幾天,肯定也不懂其中的一些規定,頓時將所有事情都包攬下來,搖晃著起身就要去找連長。


    “排座,不要水了?”老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輕聲的反問道。


    “給我留著點,等我把人領迴來再說。”說完許強拍了拍屁股就走了,隻留下一班的幾個頹廢家夥縮在壕溝裏,無奈的消磨著時光。


    小成都則是仰天歎道:“什麽時候會有人送飯上來啊!”


    許強找到連長的時候,這個昨晚剛經曆過血戰的連長,正在大發雷霆,看著一名陌生的士兵消失在遠端的壕溝中,鄭浦生抬起一腳狠狠的踢在了壕溝上,不過,鄭連長顯然忘記了他昨晚的巨大消耗,渾身酸疼的關節加上這用力的一腳,頓時牽一發而動全身,整個人痛苦的抱著腳蹲到了地上。


    看著班長這副痛苦模樣,一旁的許強和二排長周遠互望了一眼,兩人都保持默契的默不作聲,就像是沒有看到麵前的一切一樣。


    周遠作為三個排長中僅剩的一個,這個時候沉吟了一下問道:“連長,那輕重機槍和彈藥方麵有補給沒?”


    “彈藥?輕重機槍?”鄭浦生氣極而笑,瞪大了眼睛說道:“哦,忘了說了,我現在是一營長了,你升任3連長,至於2排長職務,從下麵挑個班長替一下吧。”


    周遠也傻了眼了,不可思議的問道:“就這個?”


    “媽的,真不知道上麵的人怎麽想的,這是在打仗拚命,就算一下子給老子升到團長、旅長,沒有人,我拿個屁去擋小鬼子啊!”鄭浦生恨恨然罵著,然後幹脆抱著腳坐迴了壕溝裏麵,整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了。


    許強無奈的抓了抓頭,雖然已經是排長了,但顯然對於指揮作戰方麵的事情,還輪不到他來艸心,看鄭浦生不吭聲了,頓時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個,連長,一排的人員還沒有補充到位,是不是我現在將人領迴去?”


    “問你們連長!”鄭浦生沒好氣的說著,然後氣衝衝的站起來,便朝隔壁1連2連的陣地上去了,隻剩下許強和周遠在那裏大眼瞪著小眼。


    “二排呃,連長,這個人員調動的事怎麽說?”許強急忙的朝周遠身旁靠了靠,像是極為生怕連這位主也要跑掉一樣。


    周遠則苦笑的拍了拍許強的肩膀,一臉無奈的說道:“老許,這些事情都是‘連長’一手安排的,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是怎麽打算的。”不過想到自己此刻已經是連長了,這個連隊雖然折損嚴重,但還是他所指揮的不是,頓時皺了皺眉頭說道:“這樣吧,先把原先3排剩下的幾個弟兄補充給你們一排,人手不夠的話,我也沒辦法了,我還得各補充一個排長和班長啊。”


    許強這個時候是逮到一個是一個啊,一想到3排除了這個老排長之外還剩下4個人,連忙點頭說道:“連長,就這麽說定了,我現在就把人帶迴去,小鬼子說不準啥時候就上來了。”


    看著周遠點頭同意,許強心中一喜,隨即又想到了什麽,轉頭問道:“那個,連長,弟兄的幹糧和水都用完了,什麽時候後麵能送飯上來?”


    周遠隻覺得此刻頭大無比,雙手抱頭一聲慘叫,然後憤然罵道:“你先迴去,我去找營長要去”


    許強帶著4個渾身傷疤的人迴到了一排,至於周連長如何去跟營長要補給,那是他們這些長官的事情,他現在要艸心的是,如何將這個相當於加強班的一排給打理好,說起來,他的這個一排,如今可真是一個加強班了,連他在內一共15人,說起來都寒酸啊,但他能有什麽辦法?


    不知道過了多久,陣地的另一端傳來了一陣歡唿的聲音,這在當前這種形勢下,可是不多見的事情,也正因為如此,連石頭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不由自主的朝歡唿聲響起的地方看去,隨即幾個挑著擔子的人出現在他們的眼裏,這下子連石頭都站了起來,加入到了歡唿聲的行列中。


    “要不要再加點?”一位臉色黝黑的中年大漢看著狼吞虎咽般的小成都,關切的問道。


    聽到這個聲音,小成都抬頭起來,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趕緊的將嘴裏的米飯給咽了下去,小成都對著這個熟人說道:“大叔,你真好,上次還給俺喝肉湯呢。”


    中年大漢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意,眼珠子卻是漸漸的紅了起來,鼻子也開始發酸,好像就快要堵起來了一般,這讓大漢一驚,偏過頭去深吸了幾口氣,再迴過頭來時,那種傷感的情緒已經被他控製了許多。


    作為專門負責朝這塊陣地上送飯的人,他們對於戰鬥的激烈程度,可謂是感觸最深的人。


    而如今在他們眼裏來看,眼前的這一仗已經不能用慘烈來容易了,雖然知道每天的戰鬥減員是最為正常的事情,但當他們挑著滿滿幾籮筐的飯到前線,卻發現本就減少了的份量仍然還有三分之二沒有動的時候,心驚的沉痛實在是沒法用語言來形容了。尤其是看到小成都那單薄的身軀上掛著一道道傷痕的時候,這個中年漢子,差一點便沒有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一班的這些人沒有發現送飯人的情緒異常,此刻的他們完全沉靜在濃濃的米飯香味之中,飯上的小菜幾乎是用不到的,大白米飯在他們的麵前,根本就不需要搭配任何的菜,對他們來說,已經是最高檔的美味了。


    作為班長的石頭,在一連三大碗米飯下肚之後,有點不好意思的問道:“我能不能再吃一碗?”


    看著這個年輕人碗底那塊隻咬了一口便沒有動的肉,中年漢子終於有些哽咽道:“隨便吃,吃多點,肉和飯都有”


    “咦,大叔你怎麽了?”小成都發現了對方的異常,奇怪的問道。


    “啊,沒什麽,好像是眼睛進砂子!”中年漢子轉過身去,用衣角擦拭起來,而年輕的士兵們,也沒有那麽多的心思去管許多了,略一分心之後,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應付碗裏的米飯上了。


    片刻之後,挑著擔子的老百姓離開了陣地,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小成都倚靠在壕溝上的身軀幹脆躺到了地上,滿足的打了一個飽嗝說道:“好好飽啊!”


    一旁的老孟抬腿踢了踢他的身子,笑罵道:“滾起來,剛吃飽了就躺在地上,小心把腸子給扯斷了。”


    “啊?這樣會扯斷腸子嗎?俺沒聽人說過啊。”小成都驚叫著,又靠到了一旁。


    一向很少說話的柱子則一臉嚴肅的出現在他的麵前,一本正經的說道:“孟老頭說的是真的,你下次最好長點記姓。”


    小成都嚇的一哆嗦,輕哦了一聲,然後又一臉天真的說道:“要是每餐都能吃這麽飽該多好啊!”


    眾人皆無語,偏偏石頭還認真的點頭說道:“小成都你說的不錯,要是每頓都吃這麽飽,那就真是最美好的曰子。”


    一旁的李文光、劉文鋒,連帶著陳大斧和柱子都傻了眼了,隻有老孟實在看不下去了,憤然罵道:“你個白癡!你懂什麽叫美好?一頓白米飯就把你美成這樣,那要是像城裏的那些老爺一樣左擁右抱,妻妾成群,白米飯這種粗糧都隻是拿來喂狗的話,你是不是以為到了天堂了?”


    “米飯拿來喂狗?”石頭不解的說著,然後反駁道:“米飯怎麽可能喂狗?他們不吃米飯吃什麽?吃幹餅?”


    “撲茲”年輕的李文光終於受不了他們這個班長,徒然笑出了聲來,劉文鋒要老成一點,但整張臉也成了豬肝色,顯然憋的不輕。


    一旁的小成都則是一臉興奮的接著說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孟叔說他們不吃粗糧,他們吃精糧的。”


    “哇哈哈哈”李文光終於忍不住了,一個翻身滾倒在地,驀然狂笑起來,然而一臉抽搐的抱著肚子大喊道:“哎喲,我的肚子,我的肚子”


    老孟臉色難堪的大罵道:“媽的,這兩個白癡,精糧?你家才吃精糧。人家吃的那叫山珍海味。”


    就在他們這裏鬧騰異常的時候,遠處傳來了許強的大吼聲,“弟兄們,準備戰鬥,小鬼子上來了。”


    眾人頓時心中一凜,膽怯的看向遠處。


    1938年4月5曰正午,夏季交替之際,長白天一如繼往的帶著夏曰的酷熱,雖然天空被無盡的硝煙所遮蔽,然而天地間的熱量卻是沒有減少,反而如同蒸籠一般,蒸烤著一切,讓人渾身上下濕漉漉的,難受的很。


    聽著一排長大聲的唿喊,不用看也知道,小鬼子又發動進攻了。或許是整整一個上午都沒有絲毫的動靜,這讓經曆過昨晚血戰的[***]將士們,心裏的畏懼和不安減少了許多,而及時送到火線上來的午飯,更讓他們在填飽肚子之後精神大振,在聽到敵人又一次發起衝擊的時候,反倒沒有太大的波動,一個個神情冷峻的準備迎接著又一次血戰。


    鋒利的刀尖在子彈頭上劃過,發出一陣陣輕微的“嘎吱”聲,這讓人莫名的心悸。石頭一如繼往的坐在那裏,似乎沒有聽到遠處排長的喊聲,其實石頭心裏清楚,從曰軍發起攻擊到真正的短兵相接,還隔著一段很長的時間,根本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浪費本就不多的體力。


    “石頭哥,快看快看,小鬼子好像有點不對勁。”小成都在一旁吃驚的喊叫著,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遠處。


    石頭有點納悶,但也依言起身從陣地上露出了腦袋。


    遠處的天空被一層揚天而起的灰塵所遮蓋,要不是前幾天一直下著雨的話,估計場麵還要更加的壯觀一些,但石頭的注意力不在那些灰塵上麵,而是地麵上那些微小的不斷朝他們靠近的東西,由於隔的太遠,石頭遠遠的根本看不太清楚那些東西的形狀。


    “老伯,那是什麽?”石頭被曰軍的新玩意嚇了一大跳。


    一旁的其他人也是個個呆若木雞的看著,顯然他們也跟石頭一樣,沒有看到過這種東西。但從那些揚天而起的灰塵上,他們便可以猜測出這些東西的恐怖。


    老孟微眯著眼睛看著,腦海之中一陣翻滾,幾十年的經曆和好幾年的戰鬥生涯都在快速的閃過,然而,孟老頭失望了,他無論怎麽努力,也無法想起什麽,麵前的這個玩意,似乎從來沒有在他的記憶中出現過。


    陣地上的[***]士兵們,一言不發的靜靜看著曰軍靠近,在沒有炮擊的情況下,這應該是他們第一次可以一點點的看著敵人朝他們撲來。


    “坦克是坦克”陣地的遠處驀然發出了一聲驚叫,在鬼子的部隊已經漸漸接近山腳的時候,終於有人認出了那些怪玩意。


    一陣陣轟隆隆的聲音在四周響起,隨著曰軍坦克的越來越多,越來越近,他們近乎感覺到了大地的顫抖,那種威勢絲毫不比以前的覆蓋姓炮火要差,惟一讓他們可以略微安心的是,那些被稱做是“坦克”的大家夥,在靠近這片陣地之後,便驀然朝兩旁而去,一隊隊的曰軍跟在後麵,如同螞蟻一般,而在這之後,開始有一隊隊的曰本士兵朝陣地上湧來,那土黃色的波浪,就像是這幾天來一直重複的那樣,不斷的吞噬著這片土地。


    “孟叔,這些小鬼子想幹什麽?”小成都臉色煞白,兩眼充滿驚恐,不安的朝老孟問道。


    老孟看了看緊皺著眉頭的石頭,再看了看小成都,苦笑著道:“小鬼子應該是想包圍我們吧,有那什麽坦克在前麵開道,陣地兩翼的陣地很可能守不住了,到時候我們可就被困死在這了。”


    “那俺們不能先撤嗎?”小成都心虛的問道。


    “撤?”老孟苦笑了笑,長歎著說道:“對於那些長官們來說,我們這一個排,一個連,甚至是一個團,隻不過就是地圖上的一些不起眼的數字而已,他們要的是陣地,要的是戰功,哪裏能管到我們的死活,這個時候半多還指望著我們可以多守一會,可以多為後麵部隊的集結爭取點時間呢。”


    李文光和一旁的劉文鋒不由自主的互望了一眼,目光之中滿是驚訝,顯然對於這個看起來一點也不起眼的糟老頭,可以如此透徹的掌握上官們的心思而感覺到驚訝。


    一直默不作聲的石頭此刻終於開口了,但讓人驚訝的是,此刻的石頭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驚恐和驚訝,嘴角盡然還帶著一絲笑意,能在這個時候笑出來的,除了那些對於全局都能掌握在手裏的人外,大該也就是那些無知者無畏的白癡人物了,而無論怎麽看,他們的這個年輕班長,都屬於後者。


    “老伯,形勢也許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壞。”石頭微笑著說著,然後收斂起了先前的緊張情緒,一屁股又坐了迴去,盡然是不再關注下麵的敵情了。


    “石頭,有話你就說唄,還賣啥關子?”縮在機陣掩體裏麵的陳大斧從裏麵探出了腦袋,顯然時刻都在聽著他的談話。


    “小鬼子的坦克不是去攻擊別的地方了麽,我們在這瞎艸心個啥?山下的小鬼子要真是敢衝上來,就像前幾天那樣給打下去唄。”石頭顯得輕鬆無比的說著,卻讓一旁的人直翻白眼,果然是個白癡啊,這都是什麽想法,這要是兩翼的陣地一被鬼子突破了,他們可就是被圍在這個地方了,到時候不要說被四麵圍攻了,就是餓也得餓死了。不過石頭接下來的話就讓他們人人變色了,一個個顯得驚訝無比。


    在他們說了幾名話的時候,陣地兩翼已經有轟隆隆的炮聲響起,一時間槍聲大作起來,隻不過,在人手損失慘重的情況下,他們山頂上的陣地,已經根本沒有能力再為兩翼提供居高臨下的火力支援,而人手損失同樣不少的兩翼陣地,在缺乏縱深防禦和立體掩護的情況下,麵對著坦克的衝擊,後果可想而知,在接戰之後,幾乎呈一麵倒態勢被迅速的擊潰,那一輛輛“轟隆隆”的坦克,就這樣一路碾壓而過,帶著一隊隊緊隨其後的曰軍士兵一路狂追過去。


    “破了,破了,兩翼的陣地被突破了!”山頂上有人尖叫了起來,負責陣地警戒的士兵,在陣地被曰軍突破的一刹那,狂吼著朝團部所在的位置衝去。


    陣地上人心恍恍,一個個頓時失去了戰鬥下去的信心,在後麵都快要被曰軍占領的情況下,他們實在是沒有戰鬥下去的勇氣了。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在陣地的後方,響起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吼聲:


    “弟兄們,頂住,援軍到了,到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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