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伯珩跟阿爹出征後,我就像三魂七魄都隨著飛了一般的失落。今日周姝凝來府裏玩,我還沒說話呢就大叫起來。“你要死啊孫祈星,黑眼圈那麽重。”


    我摸了摸眼周,這幾日床變大了,死活睡不安穩。稚紅還笑我殿下才去半月,就跟得了相思病一樣。


    “最近沒睡好,你老咋咋唿唿的幹啥。”我沒好氣的迴懟周姝凝。


    “我看你是想周伯珩想的,咦,真酸。”周姝凝繼續挖苦我,我懶得理會,思緒又飄遠了。


    難得的聽到周姝凝長長的歎息了一聲,伏在桌麵上滿臉的愁容。我被她反常的舉動弄得一頭霧水,相識那麽久了還是第一次見。


    “你這是怎麽了,可從沒見過你這種樣子。”我詢問著。


    “阿星,你說真心的心悅一人是什麽樣的?”周姝凝悶悶的說,看起來很是傷心。


    我撐著臉,想起我跟伯珩的點點滴滴。“就是,一種心安的感覺。看到他你會笑,看不到又很思念。”


    周姝凝轉過臉來,“那會是開心的嗎?”


    我不假思索的迴答:“那自然是呀,兩情相悅就是開心事。”


    周姝凝的眼裏慢慢聚集起淚水,順著她的鼻梁滑落到桌麵。“兩情相悅才是開心的···原是如此,難怪會···”


    我被她的反常嚇得手足無措,連忙給她擦著眼淚。“你,你這是怎麽了啊?”


    周姝凝又把頭埋進臂彎裏,吸著鼻子說:“阿星,我好丟人。”我被她莫名其妙的話弄得著急,連忙問什麽啊。


    “我跟周季麟求婚了,就在昨夜的家宴上。”


    我有些呆住了,昨夜我推脫說生病沒去家宴,怎麽我不在就發生這樣勁爆的事情。周姝凝也真是大膽,居然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去求婚。


    “啊,為什麽啊,然後呢?”我問道。


    周姝凝夾雜著哭聲說:“我一直喜歡他,從小就喜歡。不管別人怎麽說他冷冰冰,說他孤僻,我就是喜歡。”


    “那麽久了,我一直努力的創造跟他有見麵的機會。哪怕隻是跟他多說幾句話都好,我就很開心了。”周姝凝使勁的吸了吸鼻子,我連忙遞上帕子。


    “我求父親去跟陛下說親,可是我父親看不起他母妃是外族女子的出身,以後沒可能繼承大統。我父親希望我嫁給別人,所以我才一直又哭又鬧的。”


    我想起一迴都城就聽說周姝凝在家裏鬧得雞飛狗跳,原是為了這件事。周姝凝繼續絮絮叨叨的說著。


    “可是前兩日我聽說他可能要娶妻了,我就著急了。哪裏還顧得了那麽多,就在家宴上跟陛下下跪說要嫁給他。我原以為那麽多年相處的情分下,他可能會答應的。”


    周姝凝哇的一聲哭出來,我連連給她拍著背,示意稚紅守著院子別讓閑雜人等進來。


    “可是誰知道,他竟毫不猶豫的就拒絕了。”周姝凝的哭聲裏滿是委屈,我也不由得心疼起來這個傻姑娘。


    “我還想爭取一下,就一直跟他說我們相處的種種,可是他冷冰冰的說,那些隻是你覺得快樂的事情,我並不覺得有什麽好開心的。”周姝凝抽噎得說話都斷斷續續了。


    隨即抬起頭來,臉上都是淚痕。“周季麟這個混蛋,大混蛋!我再也不要喜歡他了。”


    我努力給她平複著情緒,“好好好,不喜歡他了。”


    安慰了好一會,周姝凝才停止了哭泣,滿眼紅腫的迴了家。我看著她失落的背影,不由得唏噓不已。


    季麟曾在陵陽幫助我跟伯珩,的確是個冷冰冰的人,對所有人都是客氣的疏離,也不知道伯珩怎麽跟他玩到一處去的。


    稚紅擔憂的說:“郡主看來真是傷心得狠了,哭得如此厲害。”我輕輕的歎息一聲,“又有幾個女子敢有當眾求婚的勇氣,也就她周姝凝了。可是當眾被拒婚,也是一個不小的傷害。”


    想起當初我也是當眾拒絕,那個時候的伯珩應該很傷心吧。我起身剛想囑咐稚紅準備晚膳,宮裏遣人來,說帝淵想要見我。


    雖然有些詫異,但伯珩不在家,阿爹也不在,也是無聊得緊。且去宮裏轉一圈,總比一個人失魂落魄的好。


    永樂宮裏,帝淵隨意的身著常服,執著一卷書卷坐在龍案上。“兒臣拜見父皇,父皇安康。”帝淵抬起頭看到是我,抬手示意不必多禮。隨即殿內的仆侍皆悉數退下,獨留我與帝淵二人。


    “小七,我這永樂宮可是藏了世間許多難尋的珍寶。就由父皇帶著你四處看看,你權當陪我這老頭子了。”帝淵的消渴症愈發嚴重了,不拄拐都走不了路。


    我說好,就上前攙扶帝淵前往琳琅滿目的架子。


    帝淵如數家珍般的跟我介紹著藏品,有前朝畫家千金難求的真跡,也有遺落民間輾轉多年的瓷器。我卻注意到殿內到處都是一個女子的畫像,可是那女子卻沒有畫麵部。


    可那長長的卷發,手腕的鈴鐺。這不是我的阿娘嗎,我有些發懵,不知道為什麽在帝淵的宮裏有那麽多我阿娘的畫。


    帝淵似是發現了我眼光的注視,也沒有掩飾的說:“小七可知這是誰嗎?”


    我被帝淵的直接弄得更加懵了,天子私藏臣子亡妻的畫,這算什麽事嘛···


    “這女子沒有臉,可是兒臣覺得,很像兒臣的阿娘。”我小心翼翼的說。


    “不錯,就是你的阿娘,塔季揚娜。”帝淵平靜的注視著畫裏的女子,語氣平淡的猶如問我今天吃什麽而已。


    “小七也不必多想,孤對你的母親隻有敬重跟愧疚,從來不曾卑劣的想要玷汙她。”


    我連忙下跪,“兒臣不曾這樣想過父皇。”


    帝淵拉起我,繼續說著:“小七還記得你母親,是怎麽去世的嗎?”


    我搖搖頭,迴憶裏拚湊不起那個火光滔天的夜晚的始末。


    “那個時候你還小,經曆那麽血腥的事情不記得也是正常的。”帝淵停頓了一下,“可是孤記得,孤也愧疚了十幾年無法原諒自己。”


    我看著帝淵,不明白他眼裏的情緒是什麽意思。


    帝淵的眼神開始朦朧,似是開始迴憶起往昔。我默默的聽著,那些阿爹從來閉口不談的往事。


    我與你父親自幼相識,後來孤家境貧寒隻能去做了個走街串巷的賣貨郎,你的父親去做了一個大頭兵。那個時候我們的家鄉洛滿,靠近雲渡跟如今燕岐的邊境,所以有很多雲渡人來這邊做生意跟生活。


    孤永遠也忘不掉那日在街上,你母親清脆的聲音叫住我,買了胭脂頭油。燦爛的笑比我所見過的所有美景都美麗,我為了可以多見見她,總是往那邊去。


    一來二去,孤與你的母親就成了好友,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塔季揚娜。你母親眉眼彎彎的說,是美麗的姑娘的意思。


    後來世道艱難,你父親歸鄉。我們三人成天在一起玩鬧,漸漸的,孤發現塔季揚娜愛上了你的父親。


    帝淵突然不說話了,我不知原來是帝淵先認識的我阿娘。我遞給帝淵一杯水,潤潤喉帝淵接著說。


    若是說孤當初對你母親一點心悅之情都沒有那是假的,你母親是個善良又堅毅的姑娘。孤不甘心,私下跟你母親表明了心意。


    你的母親卻說,她是真心喜歡你父親的。孤望著她歡歡笑笑跑向你父親的模樣,是那麽的明媚跟快樂。所以孤決定放棄,成全他們。


    後來戾帝橫行,民不聊生。孤跟你父親,還有諸多的反抗之士揭竿而起。用了整整六年,才把戾帝推翻,建立如今的燕岐。


    可這其中的艱難不是常人能想到的,陪伴孤的將士們最後死傷到不足五人,其中就有你的父親。


    而孤卻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沒有弄清敵情就讓你父親去進攻。落入敵方的調虎離山計之中,導致城破你阿娘慘死。


    你阿娘將你跟你哥哥塞進了水缸之中,拚命引開了敵軍。最後我們找到你的時候,小小的你被你哥哥抱在懷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帝淵的臉上淌下淚水,我的心也久久不能平靜。原來我阿娘是這樣去世的,危難關頭還不忘保護我跟阿兄最後一程。


    我忍不住開口詢問,“那我阿娘呢,陛下最後沒有找到她嗎?”


    帝淵用手背拭去淚水,不忍的說:“最後找到了,可不是一個完整的塔季揚娜了。”


    我的心口一陣疼痛,淚水再也抑製不住的落下,慢慢抽泣起來。不知道阿娘受了多大的罪,以至於都沒有全屍。


    難怪每逢阿娘祭日,阿爹都要把自己關起來哭泣。難怪每每提起阿娘,阿爹總是沉默不已。原來是這樣的痛徹心扉,才不願重提。


    帝淵按住我的肩膀,“小七,自那日以後孤一直活在愧疚裏。不能心安的享受現下的富貴,孤總能夢到你的母親。”


    我的肩膀抽動,聲淚俱下的說:“阿娘的離去,不能全部都怪您。究其根本是有戾帝,才會有之後的種種。這並不是您的錯,阿娘視您為好友,亦不會想您一直活在愧疚裏。”


    帝淵深吸一口氣,“可孤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過了一會,帝淵靜靜的看著我平複了心情。“今夜兒臣謝父皇告知往事,揭開兒臣心中多年的疑問。也請父皇放過自己吧,逝者已逝,活著的人總要向前看的。”


    帝淵一瘸一拐的走到龍案上坐下,我攙扶著他一起走。“後來你父親為了支持大業,娶了現在的張氏,孤虧欠你父親太多了。”


    我掏出錦帕擦拭幹淨臉頰,搖搖頭。“阿爹從未埋怨過陛下,對如今的百姓而言,你們救了他們,都是很了不起的。”


    帝淵點點頭,“小七,今日有軍報送來,你看看。”帝淵遞給我一截信紙。我恭敬的接過,細看內容後卻雙手抑製不住的顫抖。


    【陵陽王與孫將軍行至毗盧國邊境後,追擊敵軍,被引入流沙之地,雙雙失去蹤跡,隻留三人拚命逃迴。】


    我的渾身顫抖著,心口的劇痛似是要把我撕裂。不,不會的。伯珩答應了我迴平安迴來的。怎麽會這樣,怎麽會···


    “隻是暫時失蹤而已,或許他們已經逃出來了。”帝淵看著我六神無主的模樣安慰道。


    我把信紙看了又看,像是要看出一個洞來。可還是寫著阿爹跟伯珩失蹤的事,我渾身的血似乎都涼透了。


    “今日朝堂上也告知了大家這件事,如今朝堂動蕩,怕是最近會不太平。所以召你入宮,先迴梧桐苑住幾日吧。”帝淵拍拍我肩,我卻一句都沒聽進去。


    我重重的跪下,語氣焦急的說:“請父皇恩準兒臣前往毗盧國邊境,誅殺逆賊!”


    “胡鬧!你一個女兒家去什麽邊境。”帝淵氣得直摔書,我直視著他的眼睛。


    “兒臣會刀術,曾在陵陽的時候救了百姓。兒臣不怕,若伯珩不在了,我絕不獨活!”我一字一頓的說。


    帝淵氣得還要說什麽,突然內官李倡跌跌撞撞的從門外滾進來,又手忙腳亂的把門閂好,哆哆嗦嗦的爬到我們跟前。


    “陛下,外麵怕是兵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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