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宋金“海上之盟”後,金遼之間轉入正式大規模戰爭。在宋、金、遼、西夏四國大體上還算和平的時候,金與遼、宋與西夏一直都有零星的戰爭,但隻不過是類似互相騷擾的程度罷了。但如今,金正式向遼朝進攻,遼朝決心要奮力抵抗,可前麵有敵人,又懼怕後麵有夾攻,著實有些力不從心。再加之遼朝已日益腐化,北院樞密使蕭奉先已不知領兵。天祚帝便起用漢人張琳、吳庸等進行東征,企圖以進攻粉碎金人的侵犯。


    宋宣和二年六月,張琳、吳庸帶領的遼軍在景州同金軍相遇,大敗,兩人同剩餘部屬日夜逃奔五百裏,退至長春。金兵趁勢攻占遼朝遼陽等五十四州。


    天祚帝轉眼丟了那麽多的土地,朝廷威信直轉而下,此刻跟著他的名叫耶律章奴的都監起了反心。他丟掉天祚帝,率領自己的親信魏國王淳妻兄蕭敵裏及其甥蕭延留迴了上京,要立耶律淳為新王。這個耶律淳是遼興宗第四子,大小也是個王爺,在朝中較有威信。可耶律淳是個忠心之人,好好將章奴派來的蕭敵裏請到自己宮裏擺宴,卻一刀砍了敵裏的頭,拿出去給章奴看。章奴氣得轉身就逃,又不能迴天祚帝身邊,隻得去投奔金人。


    淳拿了敵裏的頭去尋天祚帝,在長春的行宮中拜見了他。


    “淳為忠將!”天祚帝誇道,“從此命你為都元帥,好好招募軍隊和大將軍耶律斜軫一起討伐金人罷!”


    耶律淳好歹比張琳他們可靠些。張琳等招募的都是流民百姓,為了混口飯吃才進軍隊,一打仗隻有跑的份。而淳的兵雖然也是以奴隸為主的低層民眾組成的軍隊,但是是以國家名義招募的,軍費比較可觀,軍隊糧餉比較高些。於是淳就將這部隊取名叫做“怨軍”,意為“怨恨女真”。可遼朝的命運真的是越來越不濟,“怨軍”們不是怨恨女真,而是怨恨自己的國家不夠強大,讓他們百姓都去打仗,所以眼看著金軍打過來,一些部隊就反了。


    耶律淳一見好容易組成的部隊又反了,急得不行,趕忙去鎮壓,結果一難未完又遭一難,樞密院蕭奉先因為淳長久以來統治的是幽燕地區(與宋朝很近),怕他與漢人私通,下令放逐他的軍隊。本來就不想打仗的人們一聽這令,高興的拿起包袱就走,有的則燒營逃走。因淳也帶走了大部分天祚帝身邊的軍隊,這麽一來,天祚帝身邊隻剩三、五千人。


    金國連打勝仗,自然高興無比。消息也傳到了宋,可宋怎麽也不能同金一起高興。為什麽呢?在金國出征的時候,徽宗也正要指使童貫帶領樞密院的主力出征,可方臘爆發了農民起義(作者注:這就是跟水滸傳裏寫的宋江起義有關的方臘起義,隻不過遠遠沒有書裏寫那麽傳奇)。原因不還是因為那“花石崗”,官逼民反。起義軍勢如破竹,直逼汴梁方向而來。童貫慌了手腳,隻得將本來去打金的部隊去鎮壓起義軍,又將西夏的部隊調過來些,才勉強壓製住。這邊宋朝不出兵,金國急得像熱鍋螞蟻。雖說自己也能打,可到底辛苦,覺得宋朝背棄盟約,派信使去問,童貫童太師連麵也不露——他忙,跑到外省鎮壓起義軍去了,宋朝武將寥寥,所以這信使是帶不迴迴信來。金朝漸漸對宋朝失去信心,並慢慢知道了宋朝的實力,從敬畏到質疑,再到不肖,這都是後話了。


    外麵天下都要沸騰起來了,可小小的汴梁城仍覺得戰爭離自己很遙遠,皇榜上也是什麽也沒有寫,自然該喝酒喝酒,該做生意做生意。而宮中,也是一切照舊。這日人徙剛一下學,便被梁師成的侍從截住,說有些日子不見,請六殿下去梁府喝茶,陛下那兒都替她打好招唿了。


    人徙近日心情不甚暢快,上次在陳憶那裏聽聞她有被廢而離開皇宮的可能,心中著急,情不自禁大喊一聲“我不許”,把陳憶驚得一怔,連忙斥她不要亂說,命人把門關上,臉都驚白了。人徙也自悔失言,低著頭沉默不語。陳憶歎了一聲,想用手去扶她的肩膀,又停住,嚴肅道:“殿下有什麽本事不許?!以後說話注意些!”


    人徙點了點頭,跺著腳頭也不抬的出去了,不知身後陳憶瞧著她的背影半晌,手中的手絹揉捏成一團。現今已大半個月沒去琉璃宮,也沒有陳憶的任何消息。也好些日子不被王黼指使什麽,清淨之餘不免想知道他們最近有什麽動靜,可又不能去問。見梁大人請她,便跟曹紳打了一聲招唿便去了,曹紳囑咐的話一句也沒有聽見。


    那跟著的侍從好生將她用轎子抬到了梁府,恭敬地請到了廳堂。人徙見梁師成已擺好了茶在等她,便行禮道:“梁大人近日可好?”


    梁師成見她一個人沒帶,心裏更放心,忙站起來迴禮道:“殿下自己人,禮就免了罷,下官當不起。快上頭坐,茶已好了。”


    人徙抖抖袍擺坐下,手捧茶碗,看著他。梁師成見她如此,便笑道:“殿下多慮了。多日不見,和殿下說說話兒可好?”


    人徙喝了一口茶,點頭兒稱是,於是兩人便說些閑話。隻肖片刻,人徙蓋碗裏的茶才喝了一半,就覺眼前恍惚,滿身疲憊,直困得想倒下睡覺。可說是困罷,又有些不同,心裏輕飄飄模糊一團,眼睛直盯著一直瞧她動靜的梁師成,嘴裏喃喃道:“青天白日的,梁大人就敢給我下藥,不怕我去陛下那裏告你的狀?”話未猶完,身子徹底不聽控製了,往後一歪倒在梨木椅背上。


    人徙多日不與王、梁等人碰麵,說是清淨,說是不再被指使出力,但對於人徙來說,心內並無欣喜。因為既如此,是無論如何也是不幹淨的了,還不如繼續被利用,好打自己的小算盤,繼續進行自己的計劃。突然一重迴自由般,便有些心急。所以一聽梁大人又見她,便急得人也不帶,便跑來了,終究還是急功近利。梁師成自打那日聽李邦彥在自己跟頭下的火,便起了疑,對人徙的這點小算盤是看了個清楚。


    這當兒他見人徙藥效起,下意識地還說他大膽,不由好笑,湊過去蹲在她麵前瞧著她道:“王爺確實長進了,不是那個一設計叫你作弊被抓就哭鼻子的孩子了。”梁師成調笑,“如今下了藥都不慌了,還說下官大膽。王爺既這麽有能耐,怎麽想不到我不捏著你的把柄,就敢對一個堂堂王爺下藥麽?”


    人徙已眼神朦朧,口齒纏綿,根本不會答話了。隻聽得他模糊的聲音,周身無力。梁師成滿意地笑道:“不愧是雲南山麓中才有的特殊迷藥啊,愣是不讓人睡著,卻能保持這種迷糊的狀態,藥力恰倒好處。”說完又看了她兩眼,清了清嗓子,盯著人徙的眼睛有力問道:“請王爺迴答我,王黼那小子到底給你使了什麽迷混藥讓你聽他擺布?別跟我說你要姑娘,下官我可是清楚得很,王爺根本不好色!”


    人徙隻覺輕飄飄很舒服,有人問話便下意識地想迴答,但潛意識又不讓她迴答,隻有感覺告訴她這個問題是不能告訴別人的秘密,可那聲音不停地問她,她又想迴答,又不想迴答,鬧得頭疼起來,手扶住腦袋歪在椅子的一側上。


    梁師成問了好幾遍,見她就是不答,最後還皺著眉頭扶了腦袋,便有些明白這問題的答案怕是她最不想被發現的,也證明王黼確實對他說了慌,所以即便沒問出來也是很高興,低笑了兩聲。但他還想做些別的試探,便問道:“你叫什麽?”


    “人徙。”人徙很快答道。


    “你住在哪裏?”


    “住在京城。”


    “你娘是誰?”


    “我娘是秋蘭。”


    這些迴答人徙雖聲音微弱細慢,但都幾乎脫口而出,梁師成更加滿意,知道了這些淺表的問題是被問者不需要掩飾的,所以就叫答就答。遇到不想答的問題,便難些。於是他就想拿出些事情來刺激刺激她,就低聲卻清晰地問道:“你知道不知道你娘,已不在那農家小院裏了?”


    聽到此話,人徙掙了一下,好象想清醒似的,但無奈藥力還在牽製她,便還是歪著,手卻抬起來,對著梁師成的方向抓了一下,好象要生氣地質問他這是何意。對方看到她這個樣子更加喜悅了,笑眯眯地看著她還有何反應。


    隻見人徙閉著眼,皺著眉頭,兩手抓住椅子扶手,很用力,指關節都突了出來。看樣子是想讓自己清醒,但十分困難。


    梁師成哈哈笑了,說道:“別掙了,我的小王爺,你沒力氣的。你隻要告訴我你和王黼到底是瞞了我做什麽勾當,我保你娘平安無事。”說著又清晰把問題重複了一遍,“告訴我,你為什麽要受王黼擺布?”


    人徙還是不答,眉頭皺了一個疙瘩,雙手抓住椅子扶手,越發用力,指甲直直嵌進木頭裏去,胳膊直打顫。梁師成注意到她胳膊的顫抖,仔細一看她的手,指頭幾乎要自己用木頭掐出血來,意識到她就是抵抗著藥力死活不說,不由火了,大聲斥道:“你若不說,我便把你那好事告訴陛下,讓你好好解釋自己為什麽往東北梅園那裏跑,那可是陳娘娘的寢宮!”


    此話一出,人徙身子抖了一下,但還是沒什麽大的反應,也清醒不來。


    此時一個小廝走到梁大人麵前提醒道:“大人,這種藥其實隻使人神誌不清,特殊就在於不會讓人徹底昏死,問什麽答什麽那隻是下意識的活動,小的看時辰也差不多了,若再不問,便可能睡過去了。”


    梁師成背著手,思索了片刻。心下暗忖道:既然那個問不出來,便確認確認這個罷,兩個把柄,以後清醒了不怕他害怕不說。於是便笑嘻嘻問道:“王爺喜歡的人是誰啊?”


    “我娘。”人徙一動不動地答道。


    “換個問法,大人。”那小廝說道。


    梁師成點點頭,又試探著問道:“王爺最在意的人是誰?”


    無迴答。


    梁師成不死心地繼續追問道:“王爺不必告訴我她是什麽人,隻說她的名字便可。王爺,你最愛慕的人是誰?”


    人徙聽了“愛慕”二字,模糊著隻覺內心隱藏的熱烈情感都湧在了心口,那是根本無法表答也不準備表達的心事。如今聽到了有人問她,心頓時缺了一個口子般,熾熱的念想堵在了心頭。身子一滑滑到椅子內,閉著眼睛喃喃道:“憶兒,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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