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彥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道:“你是……王麟?”


    王麟哈哈一笑,拍了拍胸膛,道:“可不是嗎,師兄你是不是傻了?連我都不認識了。”


    “你怎麽在這裏?”趙彥伸手捏了捏王麟粗壯的胳膊,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王麟彎腰將羽箭從死去的瓦剌騎兵身上拔了出來,隨後牽過失去了主人的戰馬,這才轉過頭對趙彥道:“聽說你被狗皇帝捉去了,我不放心你,所以就瞞著我爹跑來了。誰知道一到這裏就發現在打仗,有騎著馬的人要殺我,我隨手丟了塊石頭,結果他就被砸死了,這把弓箭就是那個人的,我用著不順手,跟小孩兒玩具似的。”


    趙彥跟聽天書一般聽著王麟絮絮叨叨講著一路上的見聞,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問道:“你從哪裏過來的?”


    王麟撓撓頭,隨手指了個方向,道:“好像是那邊。”


    “走,上馬,咱們殺出去。”趙彥坐在王麟身後,胯下的戰馬哀鳴一聲,艱難的開始挪動著腳步。


    王麟對於此時的趙彥來說,不吝於是天使一般,自小王麟便展露出了他不凡的一麵。


    首先是力氣,力舉千斤似乎有些誇張,但他的力量覺得超越了凡人的範疇,到了現在更是遠超趙彥的想象,按趙彥的說話,已經到達了超人的境界。


    其次是武藝,王麟不愛紅裝愛武裝,不對,是不愛文藝愛武藝,不知換過多少次武術師傅,除了有趙彥的便宜老爹趙信教他拳腳之外,他還不知從哪裏尋了個箭術師傅,幾年時間便得了那位箭術師傅的真傳,近乎於可以做到箭無虛發的境地。


    最後便是馬術了,這卻是王麟自己瞎琢磨的,沒事便騎著自己的大馬滿大街轉悠,之前還曾從劫道的強盜手中救下過趙彥一次。


    有了王麟在身邊,趙彥對於突出重圍信心倍增,唯一可慮的便是座下的戰馬能否堅持到那個時刻。


    “那個……師兄,我和你說一個事。”王麟突然期期艾艾的說道。


    趙彥在他身後問道:“何事?”


    王麟扭捏片刻後答道:“我好像迷路了。”


    沒辦法,眼下還指望著王麟將自己完好的帶迴老家,趙彥隻能和聲道:“沒事,隻要一直向一個方向走,總能走出去的。”


    這一走便是小半個時辰,途中王麟大發神威,接連用弓箭射殺了幾名瓦剌騎兵,卻也被好幾名瓦剌騎兵聯合起來追殺,好在王麟的箭術真的不錯,迴首射了幾箭便將那幾名瓦剌騎兵給嚇的不敢再繼續追擊下去。


    又走了盞茶時間,王麟突然道:“師兄,前麵來了好多人。”


    趙彥板著王麟的肩膀看去,就見前麵真的來了許多人,被圍在中間的似乎是朱祁鎮和王振,他們身後則是幾百名瓦剌騎兵在銜尾追殺。


    “臥槽,快跑。”趙彥大叫一聲,隨後催促王麟趕緊調轉馬頭逃跑,這要是被裹挾進朱祁鎮這一群人裏,想跑都跑不了,肯定會被人群裹挾著亂成一團,隨後再被幾百名瓦剌騎兵射成刺蝟。


    隻是天不遂人願,兩人座下的戰馬馱著兩人跑了這麽長時間,早已累得口吐白沫,任憑王麟如何催促也提不起速度,最後還是被混亂的人群給裹挾了進去。


    朱祁鎮正騎在馬上亡命奔逃,冷不防眼前閃過一個熟悉的人影,他百忙之中迴頭一看,忍不住問道:“愛卿可是來救駕的?”


    趙彥能說什麽,他也很無奈,隻得在馬上拱手道:“幸好陛下無事,這樣臣就放心了。”


    朱祁鎮頓時被感動了,他強按住心緒,動情道:“愛卿忠心可昭日月,朕……朕錯怪愛卿了。”


    趙彥有些受不了朱祁鎮的多愁善感,忙道:“陛下,追兵就在身後,咱們還是快些逃命吧。”


    朱祁鎮點點頭,不再說話,一旁的王振也看到了趙彥,隻是此情此景之下,他再也沒有去找趙彥的晦氣了。


    亡命奔逃數裏地後,瓦剌騎兵已經射死了幾十名隨扈的侍衛,若不是朱祁鎮被人緊密的圍了起來,說不定早就被射中了。


    希律律,趙彥與王麟座下的戰馬再也跑不動了,四蹄一軟摔在地上開始吐著白沫,陷入彌留之際。


    王麟身手不凡,早已提前有所察覺,帶著趙彥躍下馬背後站在當地,開始原地引弓搭箭射向身後的追兵。


    朱祁鎮向前跑了一段才發現趙彥掉隊了,迴首看去卻看不到趙彥的人影,急的朱祁鎮大叫道:“樊忠,樊忠,快看看趙庶常如何了?”


    護衛將軍樊忠聞言迴首看去,就見一名鐵塔般的大漢站在原地,正手持弓箭連珠般的射向追來的瓦剌騎兵,那些瓦剌騎兵頃刻間已被射死數人,而庶吉士趙彥則來迴穿插撿拾著地上散亂的弓箭,隨後歸攏到那名鐵塔大漢身前的箭袋中,供其使用,短時間內這二人竟然止住了瓦剌騎兵的追擊。


    “好漢子。”樊忠暗地裏讚了一聲,有心返身迴去助陣,但看了一眼前方的朱祁鎮,還是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年頭。


    “陛下,趙庶常無事,陛下無須擔……”


    樊忠話還沒說完,王振突然哎呦一聲,胯下馬匹四蹄一軟,將其甩了出去。


    ‘籲……’,朱祁鎮見狀趕忙勒住馬匹,隨後撥馬而迴,嘴裏叫道:“先生,先生,你無事吧?”


    王振躺在地上叫喚了兩聲,隨後才爬起身,迎著朱祁鎮道:“陛下,奴婢無事,隻是座下馬卻沒了。”


    朱祁鎮遊目四顧,本想隨便找個人將座下馬讓出來,可是想到這些人都是死命守護自己的忠臣義士,若是如此做豈不是寒了他們的心,便道:“先生快上馬,朕與先生同乘。”


    樊忠見狀頓時氣往上湧,但皇帝都發話了,他雖然氣王振隻會添亂,卻也不能當著皇帝的麵說出來。


    ‘嗖’,一支羽箭將一名禁軍射落馬下,樊忠急聲道:“陛下快走,韃子追上來了。”


    王振拽過死去那名禁軍的馬匹,同樣急聲道:“陛下,咱們快走。”


    樊忠強忍住一錘子砸死王振的念頭,深吸一口氣之後撥轉馬頭,正要護衛著朱祁鎮繼續逃命,誰想前方同樣馳來了幾十名瓦剌騎兵,這下前後都有敵人,頃刻間想要脫身,無異於癡人說夢。


    “所有人,快將陛下圍起來,不可使韃子驚擾了陛下。”


    樊忠吩咐完,隨手提起弓箭,嗖嗖嗖三箭便射了出去,前方三名瓦剌騎兵頓時中箭跌落馬下。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哪怕樊忠武藝高強也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此時他隻心中想到,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今日我樊忠命喪於此,隻為護持陛下,雖百死而無悔。


    眼看著身邊人一個個倒下去,朱祁鎮看在眼裏,急在心頭,自己身為大明天子,難道今日要喪命在此不成?九泉之下,自己如何麵對太祖太宗和自己的父皇?


    每有一人被殺,王振身子便被嚇的抖上一抖,隻是身邊的朱祁鎮似乎很是鎮定,王振潛意識中不想讓朱祁鎮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麵,所以隻能故作鎮定。


    前後的瓦剌騎兵越來越近,朱祁鎮身邊的人也越來越少,突然遠處傳來幾個人的呐喊聲。


    “臣泰寧候陳灜前來救駕,陛下勿驚。”


    “臣平鄉伯陳懷救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臣修武伯沈榮救駕來遲,萬死。”


    朱祁鎮眼中頓時一亮,這三人乃是軍中有數的猛將,有他們在,朕今日或可逃出生天。


    隻是當朱祁鎮看到三人身後隻跟著十幾名親兵時,心頓時涼了一半,就算他再不知兵事,也知道雙拳難敵四手,哪怕再猛的猛將,一但被圍住也難以脫身,更何談救自己逃離亂軍之中。


    唉,罷了,既然逃離此地機會渺茫,自己身為大明天子,定然不能給太祖太宗臉上抹黑。


    朱祁鎮想到這裏,眼見突圍無望,索性跳下馬來,麵向南方盤膝而坐,他的麵色古井無波,與四周正在拚殺的眾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正在交戰的雙方都刻意避開了坐在地上的皇帝,明軍是因為知道朱祁鎮是皇帝,而瓦剌騎兵則是因為朱祁鎮身上的衣衫華麗,且被眾人圍在正中,料定他是明廷中的大人物,將其生擒活捉獻於太師帳前總好過獻一個死人。


    平鄉伯陳懷戰死了,他被瓦剌騎兵一箭射中頭顱,哼都沒哼一聲便跌落馬下。


    修武伯沈榮也死了,他被一名瓦剌騎兵砍中脖頸,臨死前那名瓦剌騎兵也被他一刀砍在胸口,眼看也是不活了。


    泰寧候陳灜還在鏖戰,隻是他前胸後背不知被砍了多少刀,中了多少支箭,如今隻是憑著意誌在堅持罷了。


    錦衣校尉袁彬殺進人群中,刀都砍鈍了,終於來到皇帝身前。


    王振見狀不妙想要逃跑,卻被護衛將軍樊忠一錘子敲碎了腦袋,一代權閹就此死去,死去前他清楚的聽到樊忠喊道:“吾為天下誅此賊。”賊指的是誰?是我嗎?


    王振帶著疑惑死了,然而護衛將軍樊忠雖然勇不可當,但殺死王振後不久還是被瓦剌騎兵亂箭射死。


    泰寧候陳灜終於倒下了,他是平民出身,憑著軍功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如今他為皇帝朱祁鎮盡忠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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