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後,以皇帝朱祁鎮為首的大明眾臣正在帳中商議軍情,外麵有偏將進帳稟報道:“啟奏陛下,軍中缺水,已有士兵開始打井,但深挖兩丈亦無水,請陛下裁斷。”


    王振在一旁氣的鼻子都歪了:“混賬,既然挖井挖不出水,何不到別處去尋水源?咱記得來時就曾經過一條河,離此不遠,你去讓人輪番打水迴來。”


    偏將下去片刻,又進帳道:“十五裏外有河,卻被瓦剌軍隊占據,前去打水的軍士無一生還。”


    聞聽此言,包括王振與朱祁鎮在內的所有人都麵色不豫,水乃是人生存必須之物,大軍一旦斷水,後果不堪設想,但是此時此刻已至絕境,除非神人降世,否則誰能打破困境?


    趙彥冷眼旁觀,見王振終於顯露出了慌張之色,不禁暗地裏冷哼一聲,但私仇可以隨後在談,此時五十萬大軍人心惶惶,若是再等下去情勢必然更加危急。


    趙彥從新晉內閣學士張益身後站出來說道:“陛下,事已至此,臣有一計,不知當不當講。”


    認識趙彥的人並不多,不過卻都曾看到他在囚車中隨大軍行進的情景,此時耳口相傳,片刻間在場的眾臣便知道了趙彥的名字和事跡。


    王振見有人出來獻計很是高興,隻是一看是趙彥,頓時冷哼一聲,滿臉不悅的正想將其斥退,朱祁鎮卻開口問道:“愛卿有何妙計?快快說來。”


    愛卿?嗬嗬噠,愛你妹。


    趙彥心裏嗬嗬兩聲,道:“臣以為,為今之計,隻有斷尾求生方可脫身。陛下乃是大明天子,在場的各位也是我大明的肱骨之臣,外麵的軍隊則是拱衛我大明的鐵拳,想要我大明蒸蒸日上,屹立於萬國之中,自然缺一不可。但此時外敵入寇,既然不可力敵,不妨放棄一部分人以保全大部分人,而後徐圖後計。此計雖然不算堂堂正正,但也是無奈之舉,請陛下決斷。”


    “陛下,為今之計隻有如此了,老臣附議。”兵部尚書鄺埜第一個跳出來讚成。


    英國公張輔已經七十五歲了,但依舊老當益壯,隻是王振弄權,隻將張輔當做一個吉祥物,並不敢讓他掌兵權,此時聽完趙彥一席話,他沉思片刻,隨後斬釘截鐵道:“臣附議。請陛下給老臣五萬人,老臣願意與韃子死戰,定要保陛下安然入關。”


    “英國公……”朱祁鎮眼眶有些濕潤,張輔乃是四朝元老,與胡濙是同一時期的人物,但其能力威望卻非胡濙可比,一直以來,朱祁鎮都對張輔這位軍中耆老頗有忌憚,沒想到值此之時,張輔卻站出來要為自己斷後,可以想見,張輔定是抱著死戰到底的心思,朱祁鎮一想到這裏,心中便頗不是滋味。


    “不妥,陛下親征,天下皆聞,我軍乃是瓦剌軍隊的數倍,且尚有數戰之力,豈可做此自滅威風的事?你等將陛下置於何地?”王振說完,冷冷的看了左近的大臣們一眼,隨後一指帳中立著的趙彥,叫囂道:“來人,將這個妖言惑眾的小子拖出去砍了。”


    到了這個地步,趙彥忍不了了,不等帳外的軍士進來捉他,趙彥已上前兩步撲向王振:“你個死太監,草泥馬,老子的大好人生都被你給毀了,現在還想帶著老子去死,去尼瑪的,老子先把你弄死。”


    眼見趙彥兇神惡煞,麵目猙獰的撲了過來,王振頓時兩腿一軟,撲通一聲癱在了地上,嘴裏尖聲叫道:“救命,快來人,將此人拉出去,拉出去……”


    英國公張輔近在咫尺,本有機會擋住趙彥片刻,但他偏偏跟沒看見一樣,該怎麽站著還怎麽站著,甚至略微側身將自己身後站著的成國公朱勇擋了一檔。


    武官這邊見英國公張輔不動,他們原本踏出去的腳步立馬收了迴來,而文官那邊,根本不用內閣學士曹鼐和張益示意,從始至終都是微低著頭,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趙彥將王振撲倒在地,雙手掐住王振的脖子,片刻後王振已是臉色青紫,而皇帝朱祁鎮已然迴過神來,一邊伸手來拽趙彥,一邊叫道:“來人,不可讓賊子傷了先生。”


    皇帝發話了,裝傻充愣的眾臣這才迴魂,趕緊手忙腳亂的上前拉開趙彥,再看王振,已是昏了過去。


    有隨行的太醫上前診治了一番,而後說道:“陛下放心,王公公隻是受了些驚嚇,臣為其推拿一番便可醒過來。”


    片刻後,王振果然清醒了過來,想到剛才自己在鬼門關前轉了一遭,他頓時大為光火,轉頭淚眼婆娑的對朱祁鎮道:“陛下,您可要為奴婢做主啊。”


    朱祁鎮同樣很是生氣,他對王振的感情不是說著玩的,那是一朝一夕,真真切切培養出來的感情。


    “來人,將此人拉出去即刻問斬。”


    兩名軍士進帳來拿趙彥,卻被眾臣止住。


    英國公張輔道:“陛下,趙庶常隻是一時情急,罪不至死,請陛下開恩。”


    內閣首輔曹鼐也道:“趙庶常心憂陛下安危,不忿陛下為小人蒙蔽,方才出此下策,陛下切不可一錯再錯啊。”


    其餘文臣武將七嘴八舌的開始為趙彥求饒,直說了好半天,朱祁鎮臉色才緩和下來,隨後沒好氣的看了趙彥一眼,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先將此人看管起來,待迴京後再做處置。”


    等趙彥被押解下去之後,帳中繼續討論方才的話題,隻是方才受了驚嚇,王振神情恍惚之下卻是根本沒有聽進去,等到眾人商議完畢,朱祁鎮開口問道:“今夜由英國公斷後,我等連夜馳入居庸關,先生覺得如何?”


    王振一時驚醒,見除了朱祁鎮之外的所有人都‘虎視眈眈’的盯著自己,不禁頭頂直冒涼氣,但為了自己的麵子著想,他還是硬著頭皮道:“不可。”


    兵部尚書鄺埜皺眉質問道:“為何不可?難道王公公想要帶著陛下和五十萬大軍送死不成?”


    “正是,如今外有強敵,大軍人困馬乏之際又被斷了水源,困守此地隻會使將士離心,到時候兵無鬥誌,將無戰心,如何能與瓦剌養精蓄銳的軍隊作戰?”英國公張輔嫌惡的看了王振一眼,早知如此,當初說什麽也要請張太皇太後將此獠剪除。


    “呃……”王振呆愣片刻,突然道:“咱不是那個意思。咱的意思是大軍人困馬乏,何不趁著今夜養精蓄銳,等明日一早再行此計?”


    王振換了口風,眾臣心中暗喜,又怕逼迫他過甚引起反效果,便答應了王振的提議。


    次日一早,英國公張輔與成國公朱勇正在調遣軍隊,有探馬來報,瓦剌軍隊已然撤退,並遣使來求和。


    兩人頓時大喜過望,隨即朱祁鎮升帳理事,聽到這個好信息頓時眉開眼笑,等也先的使者進帳確認此事後,朱祁鎮命曹鼐起草詔書,而王振則已然出賬下令大軍開始移營就水。


    軍中的士兵們早已渴的不行,等大軍距離河邊不足二裏地時,士兵們一哄而起,紛紛跑向河邊,整個大軍頓時人馬失序,任憑各級軍官們如何鞭打唿喝也不起作用。


    正當士兵們趴在河邊大口飲水之時,後方突然傳來了震天的馬蹄聲。


    張輔登高望遠,一見之下頓時懊悔不已,大叫道:“天滅我大明啊。”


    五萬瓦剌軍隊一人雙馬,在距離明軍不遠處即開始加速,雖說並沒有什麽陣列,但此情此景之下,一方是雜亂無序,兵無鬥誌,將無戰心的大隊明軍,一方是養精蓄銳,以逸待勞的瓦剌騎兵,根本不需要什麽陣列,直接一衝便將明軍給攪的七零八落。


    趙彥正坐在囚車中呆呆的看著外麵大軍的廝殺,突然一片刀光亮起,囚車的鎖頭被一刀劈開。


    袁彬將趙彥拉出來,急促道:“趙公子趕快逃命去吧,我軍大敗,若是逃的晚了恐有性命之憂。”


    趙彥一把拉住袁彬,問道:“你去哪裏?”


    袁彬道:“在下身負護衛陛下之責,自然是去尋陛下。”


    趙彥四下一看,四方都是一副兩軍廝殺、血流成河的景象,便道:“此時兵荒馬亂,你想找到陛下是難上加難,不如先隨我衝出去,或許路上能看到陛下也說不定。”


    袁彬隻是略一思忖便一口答應了下來,隨後在趙彥的建議下,袁彬將囚車掛在自己騎來的馬上,兩人蹲在囚車前,身子藏在馬後,接著一抖韁繩,那匹健馬便拉著囚車筆直的向前方駛去。


    “那裏。”趙彥眼尖,一眼便看到英國公張輔和泰寧候陳灜兩人背對著背,身邊圍著幾名親兵,幾人正揮舞著刀劍與幾名瓦剌騎兵纏鬥。


    袁彬將韁繩交給趙彥,隨後手持繡春刀,道:“直接衝過去,最好是從那幾名瓦剌騎兵身邊駛過去,我正好助英國公他們一臂之力。”


    趙彥用力握著馬韁,萬分緊張的控製著馬頭的方向,好在那幾名瓦剌騎兵心思全放在被圍在中間的張輔等人身上,對於駛來的囚車絲毫未覺,等囚車駛近才發現不好,但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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