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官員們為了內閣缺員補缺的事吵嚷個不休,以內閣諸臣為首的官員與以王振為首的官員們都有各自屬意的人選,一連爭論了半個多月都沒有個定論。


    趙彥不想摻和這些事,每日躲在翰林院裏隨著商輅修修史,偶爾寫幾章小說,日子過的還算悠閑。


    這一日,商輅自上值之後便眉頭緊鎖,中午休息時趙彥忍不住問道:“弘載兄可是有什麽煩心事?為何今日如此愁苦?”


    兩人的關係已然日漸親密,商輅苦笑一聲,也不隱瞞:“近日瓦剌來朝,國美可曾聽說?”


    趙彥點點頭,瓦剌實力日漸強盛,對與大明的威脅也與日俱增。


    正統十一年,瓦剌太師也先到邊鎮大同向大明乞糧,在王振的攛掇下,朱祁鎮示意當地的守備太監郭敬不要接見也先,也不要給他糧食。


    第二年,也就是正統十二年,也先再次前來討要物資,隻不過這次換成了邊鎮宣府。宣府守將楊洪奏報朝廷後,諸多大臣紛紛上書要懷柔,朱祁鎮隻得命楊洪要禮遇也先,許是楊洪沒把這條命令當迴事,隻隨便弄了幾口鐵鍋打發了也先。


    不久之後,也先的部屬投降大明,說也先已經集結了其他部落要一起進攻大明,朝堂上的大臣們慌了神,一致要求派使臣前去與也先磋商,等使臣見到也先之後,對於也先的各種要求沒有不允許的,導致也先胃口大增,行事越發無所顧忌。


    就在前兩天,瓦剌派來朝貢的使團已經到了城外,據說使團人數有三千人,但實際點檢之後隻有兩千出頭,明顯是也先為了多要賞賜而虛報了人數。


    商輅皺著眉頭,不無擔心道:“在朝貢中我大明本就吃虧,屬國送來一擔糧食,我大明就要賞賜一擔茶葉,兩者根本不對等,故而朝廷多次限製各國前來朝貢的使團人數。瓦剌本就是諸國中使團規模最大,賞賜最厚的一方,如今卻得寸進尺,不僅使團規模突破了千人,更是虛報人數,妄想騙取賞賜,若是朝廷不給於懲罰,恐怕其他各國看到也會有樣學樣,致使我大明威嚴盡喪。”


    商輅語氣沉痛,一番話明顯是出自肺腑,趙彥想了片刻,安慰道:“弘載兄多慮了,瓦剌得寸進尺,朝堂諸公想必都已看在眼裏,眼下說不定正商量對策,必然不會讓瓦剌的謀劃得逞的。”


    實際上大明此次真的沒有讓瓦剌太師也先的謀劃得逞,而是按照實際人數發放賞賜,也先派來的使臣的諸多請求也隻得到了兩成,但有些諷刺的是,促成這件事的並非滿朝的鴻儒諸公,而是王振。


    說起來有些好笑,王振之所以如此做倒也並非全是因為他憂國憂民,一個是因為也先的使臣沒有給王振送禮物,王振覺得也先看不起自己,那還有什麽好說的,你不讓咱好過,咱也不讓你好過,另一個原因則是王振對待異族一向是看不起的,覺得我大明天朝上國,對待異族就要強硬,方能顯出我大明的威嚴。


    四月底,瓦剌使團在大明軍隊的‘護送’下出了關,之後一路且行且走,一個多月後使臣見到了也先,等他述說了明國對瓦剌的‘不公正’待遇後,也先頓時大怒,當下不顧大汗脫脫不花的勸阻,開始召集麾下各部落,準備集結人馬後便南下到明國邊境來一場大的示威遊行活動,俗稱‘打草穀’,即搶掠燒殺。


    六月五日,右順門便殿。


    朱祁鎮昨夜沒休息好,上朝的路上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王振在旁邊看到後便勸說道:“陛下日理萬機,應該保重龍體才好。”


    朱祁鎮笑著點點頭,道:“先生說的朕記下了。”


    “有事早奏,無事退朝。”王振喊完便退到龍椅邊上,一臉的麵無表情。


    等了片刻,見下麵眾臣無人出列,王振正要喊退朝,不想遠遠看到殿外跑來一名錦衣衛,與殿門口值守的指揮使馬順交談片刻後,馬順臉色一變,從那名錦衣衛手中奪過一本奏疏快步走進了殿內。


    “陛下,宣府錦衣衛八百裏加急奏報。”馬順跪在地上,雙手將奏疏舉在頭頂。


    一名小宦官下台取過奏疏,隨後上台來交給王振。


    王振看了朱祁鎮一眼,見皇帝沒有說話,便展開奏疏,開口念道:“錦衣衛百戶曾麓呈送錦衣衛馬指揮使親閱。瓦剌太師也先因朝貢賞賜之事不滿朝廷處置,已於五月底集結軍隊五萬向我大明進發。屬下冒死探得消息,也先欲分兵四路,東路由脫脫不花與兀良哈部攻遼東,西路派別將攻甘州,中路又分兩支,一支由阿剌知院率領攻宣府圍赤城,一支由也先親率攻大同,望馬指揮使速報朝廷,早做打算。曾麓絕筆。”


    聽說也先集結大軍已經南下,朱祁鎮頓時一驚,隻是他是九五之尊,輕易不得形於色,故而隻能強作鎮定,等最後聽到‘曾麓絕筆’四個字,朱祁鎮還是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語氣低沉的對旁邊王振道:“忠臣義士當厚賞,下朝後先生不要忘了。”


    說完,朱祁鎮才看著下麵的滿朝官員問道:“也先狼子野心,諸卿認為該當如何處置?”


    “陛下,臣以為該當以安撫為主。也先之所以起兵犯我大明,不外乎是覺得給他的賞賜少了而已,臣建議遣使往見也先,多給他些賞賜,瓦剌自然便會退兵。”


    “徐埕,老夫還沒死呢,莫非你要賣國求榮不成?”


    “英國公何出此言?下官不過是因事建言罷了。”


    “哼……陛下,這名錦衣百戶既然殉國自當撫恤,但眼下軍情未明,朝廷不能聽信這名錦衣百戶一麵之詞,老臣建議立刻通知各處邊鎮提高警戒,而後放出探馬四下探查,待到探查清楚再做定奪。”


    “英國公老成持重,思慮周密,臣附議。”


    “臣附議。”


    “附議……”


    平日裏的爭鬥是平日裏,一旦遇到軍國大事,大多數官員還是分得清輕重的。


    “既然如此,內閣依英國公之言處理,令各處守將盡快查明敵情,而後再做處置。英國公午朝時也來吧。”


    “臣遵旨。”


    瓦剌大舉南下的消息傳的很快,趙彥驚奇的發現人們似乎對於這個消息並不感冒,略微想想便已了然。


    自太祖到太宗,再到宣宗,與北方草原民族的戰爭都是贏多敗少,就連不可一世的元朝都被太祖給推翻了,還怕他一個連元朝正統都算不上的瓦剌?


    瓦剌南下的消息很快便被證實了,錦衣衛百戶曾麓冒死傳迴來的瓦剌進攻意圖以及兵力分布也被證實,剩下的便是該商討如何應對了。


    正在商議的過程中,一個噩耗傳來,大同兵失利,周邊的小城與堡壘盡皆被也先攻破,就連大同參將吳浩也戰死在了貓兒莊。


    得到這個消息後,朝廷頓時快刀斬亂麻,決定派遣以駙馬都尉井源為首的四將,各自率領萬人前往大同迎敵。


    懋勤殿中,朱祁鎮愁眉苦臉的看著手中的書稿,忽而抬頭望著王振問道:“先生,你說駙馬都尉井源他們能不能敵住也先?”


    王振想了想,緩緩搖頭道:“陛下,這個也先和其他韃子似乎有所不同,他更聰明,而且也更會用兵。駙馬都尉井源幾人雖然也是久經戰陣,但到底是第一次北上對陣馬背上的韃子,恐怕……”


    “那可如何是好?”朱祁鎮臉上愁苦之色更濃,太祖驅除韃虜,光複了漢人的大好山河,太宗三犁虜廷,五逐漠北,七下西洋,自己的父皇也曾整頓兵馬,北擊胡虜,若是大明在自己手中被瓦剌給欺負了,那自己還有何顏麵前往太廟告祭祖先?


    王振心中一喜,道:“昔日先帝擔心秋高馬肥時胡人侵犯邊疆,於是整頓兵馬,駐紮喜峰口以待敵軍,而後大破胡虜,投降者不計其數,皆因胡人知道是大明皇帝陛下禦駕親征後被嚇破了膽,連舉起武器的膽量都沒有了,就此成就了先帝的一世英名。如今也先寇邊,陛下不如也來一次禦駕親征。也先知道陛下禦駕親征,必定誠惶誠恐,再有大軍隨行威嚇,此一去必定能擊敗瓦剌,活捉也先。”


    次日早朝,當著滿堂大臣的麵,朱祁鎮細數瓦剌太師也先的諸多罪證,隨後信誓旦旦的決定三天後要禦駕親征。


    兵部尚書鄺埜和侍郎於謙力言六師不宜輕出,吏部尚書王直率群臣上疏勸諫,但朱祁鎮偏信王振,一意孤行,執意親征。


    趙彥在翰林院中聽到消息後愣了一會兒,心道該來的還是來了,雖然自己人微言輕,但還是要再試一試,看看能不能阻止朱祁鎮親征。


    朱祁鎮與王振正在殿中看著輿圖瞎琢磨,喜寧躡手躡腳的走進來,輕聲道:“陛下,庶吉士趙彥送來了一份書稿和一份奏疏。”


    “哦?”朱祁鎮饒有興趣的挑了挑眉,道:“他一個庶吉士能上什麽奏疏?拿來給朕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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