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彥正在租來的小院裏曬太陽,就聽門外傳來梆梆梆的敲門聲,原本昏昏欲睡的趙彥頓時被驚醒,帶著些起床氣的他惡向膽邊生,也不等李二從屋裏出來去開門,自己幾步走到門口拉開門栓,忽的一聲便將門給拉開了,隻把門外的喜寧給嚇的一個激靈。


    略有些的尷尬的看著趙彥,喜寧道:“哎呀,趙庶常原來搬來了這裏,可真是讓咱好一頓找。”


    趙彥醒了盹,見門外是喜寧,便笑道:“喜公公無事不登三寶殿,裏麵請。”


    喜寧進了小院四處打量了兩眼,隨後單刀直入道:“趙庶常,咱的來意你應該清楚,那話本可還有後續?”


    趙彥答道:“自然是有,喜公公稍候。”


    說完,趙彥進屋拿起兩張紙,轉身迴到院中交到了喜寧手中。


    “呃……”喜寧看著手中兩張薄薄的紙片,半晌才道:“趙庶常,你在逗咱呢吧?就這兩片紙,要是咱拿去交差,這條小命估計丟不了,屁股肯定得遭殃。”


    趙彥笑道:“實不相瞞,在下有傷在身,大夫囑咐要多休息,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寫話本了,哪怕在下筆耕不輟,每日最多也隻能寫出一個章迴啊。”


    喜寧聞言驀地變了臉色,語氣嚴厲道:“咱不管大夫怎麽說的,咱隻知道陛下喜歡看你寫的話本,這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可是你竟然敬酒不吃吃罰酒,咱隻要迴去和陛下一說,你丟官都是輕的,最大的可能是重迴詔獄和那些蛇蟲鼠蟻作伴。”


    “哈哈。”看著喜寧嚴肅的樣子,趙彥莫名覺得好笑,他雖然對於這個時代的官場認識不足,但一般讀書人該有的見識和閱曆還是有的,自然沒有被喜寧一席話嚇住。


    “喜寧小公公迴去後,盡管和陛下實話實說,若是陛下怪罪,那在下一力承擔。”


    “哼。”喜寧重重的哼了一聲,繼續嚇唬趙彥道:“你一力承擔?你承擔的起嗎?有一句話叫做君王一怒流血漂櫓,你自己遭殃不要緊,你可想過你的家裏人?到時候陛下一怒,將你九族盡誅,到時候你後悔也晚了。”


    頓了頓,喜寧緩和了語氣,繼續道:“趙庶常,你還年輕,有些事看不開,咱自小便在宮裏長大,見慣了那些大人物們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早就看透了許多事。你聽咱一句勸,乖乖的去多寫幾個章迴,咱拿迴去給陛下交差,到時候陛下看的一高興,咱再給你說幾句好話,升官發財肯定不在話下啊。”


    趙彥聽喜寧越說越離譜,最後竟然還以一副過來人的語氣開導自己,他忍不住怒了。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才多大,連毛都不長了,竟然還想忽悠我?


    “喜公公,在下給你講個笑話吧。”趙彥不等喜寧迴話,便道:“從前有個宦官……”


    莫名其妙給自己講笑話,喜寧雖然一臉懵逼,卻不好打斷,誰知道趙彥隻說了個開頭就不說了,喜寧忍不住問道:“下麵呢?”


    “下麵沒有了啊。”趙彥說完一甩袖子,快步走到屋裏關上門,透過門縫看著院子裏的喜寧在那兒玩變臉。


    “#*#¥&*#……”喜寧站在院子裏憋了半天,最終嘴裏蹦出來一溜鳥語,不用想肯定是罵人的話,隻是趙彥聽了半天也聽不懂這是哪國話。


    喜寧用女真話罵了一會兒,心裏的氣還沒出完,就見屋裏門開了,一名膀大腰圓的大漢從裏麵走出來,一麵走一麵說道:“這位小公公,我家公子正在養傷,最是受不得吵鬧,你請迴吧。”


    喜寧悻悻的看了屋裏一眼,覺得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想要讓趙彥繼續多寫幾個章迴的話本肯定是不行了,而宮裏皇帝還在等自己迴去呢,自己不宜久留。


    喜寧終於走了,趙彥也從屋裏出來繼續在小院裏曬太陽,李二站在一旁欲言又止了好幾次才開口問道:“公子,得罪了那個小太監真的沒事?萬一他在皇帝那裏給公子說壞話怎麽辦?”


    趙彥閉著眼睛,也不想往深裏解釋,便無所謂道:“說就說吧,我也不怕他說,陛下是個好人,雖然耳根子軟,但也不是誰的話都聽的,更不會因為聽信那個死太監的讒言就將我怎麽樣,放心。”


    李二咂舌,自己剛才是不是幻聽了?公子竟然說皇帝耳根子軟,自己絕對是聽錯了,不行,得去外麵轉一圈,聽說錦衣衛有專門聽牆根的,萬不能讓他們聽了去。


    春日的暖陽,伴著徐徐的微風,趙彥很是舒服的睡了一覺,期間甚至還做了一個小小的春夢,奈何夢裏將將就要提槍上馬了,夢卻醒了。


    醒來之後,趙彥很是認真的迴想了半天,還是想不起夢裏那個女孩到底是誰,隨著時間流逝,就連夢裏大部分的內容都已忘得差不多了。


    也不知道李筠那個小美人有沒有想我,趙彥摸著下巴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然後便招唿李二陪著自己出門,他要去姚夔家裏蹭飯吃,順便替姚夔調教調教他的兩個兒子。


    喜寧迴到宮裏的時候王振已經走了,他身為司禮監掌印太監也是很忙的,更別說他名義上還提督東廠,所以喜寧一看宮殿裏隻有朱祁鎮一個人,便趕緊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手捧著兩片紙來到龍案前開始告狀。


    聽喜寧添油加醋的說完事情的經過,朱祁鎮倒是沒有發火,而是接過那兩片紙看了起來。


    看完後,朱祁鎮將兩片紙遞還給喜寧,吩咐道:“給王先生送去。”


    喜寧愕然片刻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接過那兩片紙後,雖然心裏納悶,卻不敢怠慢,小跑著向王振所在的值房跑去。


    到了值房外頭,等人通傳後喜寧才小心翼翼進了屋,見了王振後先磕頭,之後才將兩片紙遞了上去。


    王振看也不看那兩片紙,反而目光淡然的看著喜寧,開口問道:“聽說這幾日的話本都是你去找那個庶吉士取的?”


    喜寧沒功夫深想,下意識便道:“正是,陛下想看,喜寧便去了。”


    王振陰惻惻一笑,道:“為何不報與咱知道?”


    “呃……”喜寧腦子裏嗡的一聲頓時一片空白,好一會兒才急促的解釋道:“老祖宗明見啊,奴婢本來想稟告您老一聲的,可是陛下說此事要保密,除了奴婢和陛下之外誰都不可以告知,奴婢不敢欺瞞老祖宗,老祖宗饒命……”


    王振的手段,哪怕喜寧沒有見識過卻也是心知肚明的,他聽說以前有一名小太監不小心把茶灑到了王振的衣擺上,王振便命人將其杖責致死,據說此事皇帝朱祁鎮也知道,卻什麽話也沒說,此時王振臉一拉,喜寧頓時被嚇住了,為了活命便一邊討饒一邊磕頭,沒幾下額上便見了血。


    “好了。”王振看差不多了,便道:“下不為例,陛下乃是咱看著長大的,咱與陛下情同父子,正所謂舐犢之情跪乳之恩,陛下也把咱看作最親近的長輩,如今陛下雖已親政,但於世間的人心險惡並無多少認識,咱不想看陛下被人蒙騙,所以就想知道陛下每天見了些什麽人,說了些什麽話,咱並沒有壞心思,隻是出於關心陛下罷了,你應該明白吧?”


    喜寧連連點頭道:“明白,明白,奴婢明白的。”


    “嗯……”王振拉長著尾音嗯了一聲,隨後又道:“這話本為何隻有這麽兩片紙啊?”


    “庶吉士趙彥說他傷勢未愈,需要靜養,沒有時間寫話本,每日最多隻能寫一個章迴。”喜寧老老實實答道。


    “嗬嗬,這些讀書人呐,得了便宜還賣乖。”王振笑了笑,繼續說道:“罷了,每日一個章迴便一個章迴吧,好歹無事時可以解解悶子,你去吧。”


    喜寧膽顫心驚的從司禮監值房中退了出來,走了幾步下意識迴首去看,隻感覺那值房矮小的門戶,恰如深淵中的怪獸張開了血盆大口一般,森寒中帶著滿嘴的猙獰腥氣欲要擇人而噬。


    “咱就是個下麵沒把的可憐人,還不是漢人,身為女真人在這宮裏誰都能欺負咱,咱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啊。”喜寧帶著滿腔的苦澀走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趙彥的傷早就好了,距離半年的假期已不足一個月,若不是每日要交‘公糧’給朱祁鎮,趙彥早就帶著李二迴深州了。


    便宜老爹趙信差人捎來了消息,趙彥與李筠的婚事已經確定了日期,成親的日子定在了今年的十月二十三,據說這是請人查過之後今年最好的日子。


    萬安、劉吉等人已然從各自家鄉返迴了京城,一番串聯打聽之下找到了趙彥租住的小院那兒,幾個人倒是不知道趙彥曾經被打入了詔獄,趙彥也樂得如此,也不曾與幾人提起。


    萬安、劉吉、劉珝、尹旻都進了翰林院做了庶吉士,自從知道趙彥被分到了連中三元的商輅麾下修史,都是止不住的羨慕,在科舉時代,連中三元乃是了不得的成就,商輅相當於科舉界的天皇巨星,由不得這些讀書人不羨慕嫉妒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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