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是朗月熠熠,卻不知從哪裏飄來一片雲彩遮住了殘月,屋裏的燈燭忽閃了兩下之後又重放光明,窗外忽而起了風,風聲嗚咽,時斷時續,似是在嘲笑屋中的少年男女不解風情。


    趙彥將醒酒湯一飲而盡,正要抬起衣袖擦擦唇邊的湯漬,李筠卻喜笑顏開的上前打開趙彥的手,從腰間取下巾帕細心的在趙彥唇上輕輕擦拭。


    巾帕上有著少女身上獨有的處子清香,聞之令人熏熏然欲醉,趙彥半眯著眼睛打量著近在咫尺的俏臉,從纖薄的柳葉眉開始,下方是長而分明的睫毛,還有一雙像是會說話的月牙眼,挺直瓊鼻下的那張櫻桃小口輕輕抿著,唇上似乎有一層淡淡的脂粉,讓這張櫻桃小口看起來分外誘人,再往兩側看去,兩頰上似乎也擦了薄薄一層淡紅色的水粉,整體看來,這張小臉分外精致可人。


    濃妝淡抹總相宜,趙彥覺得自己有些口幹舌燥,不自禁的移開目光問道:“還有湯嗎?我渴了。”


    李筠並未覺察出什麽,聞言答道:“廚下還有,我去給你盛。”


    看著嫋嫋離去的窈窕背影,趙彥不由暗罵一聲小妖精,若不是今天喝了些酒,方才他絕不會止於口幹舌燥。


    可是自己又能幹啥?趙彥迷茫的想著,她還是未成年啊禽獸,自己想想就行了,一旦真的做了什麽,那……那……那好像也沒什麽啊,她可是自己名正言順的童養媳啊,這年代十五六歲成婚的比比皆是,自己給自己立什麽牌坊?


    ‘啪’,清脆的耳光聲在屋裏響起,趙彥揉著臉頰滿臉苦澀,自己何苦為難自己啊?


    “啊……”趙彥正在內心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之際,外麵驀然傳來一聲尖叫,聽聲音正是李筠。


    趙彥喝了酒反應有些慢,等他從屋裏跑出來隻聽廚房的方向又傳來一聲大吼:“啊呀呀,膽大的賊子,爺爺早就看見你了,你個遭瘟的混賬別跑,你給我下來,看爺爺不一拳頭錘死你。”


    隨著這聲大吼,一個瘦小的黑影踩在房頂上,腳步飛快的向後院跑來,片刻後便來到了趙彥頭頂上方。


    趙彥想都沒想,隨手便將懷裏準備送給李筠的胭脂盒子給扔了出去,隻聽‘哎呦’一聲,那抹黑影腳下一個踉蹌,撲通一聲從房上摔了下來。


    “師兄,好暗器。”一個悶雷般的聲音響起,王麟高大的身影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他給趙彥點了一個讚,隨後一手便將地上哀嚎的瘦小漢子提了起來,另一隻手攥起拳頭,挾著風雷之聲便錘在了那名男子的臉上。


    ‘噗……’一口混雜著四五顆牙齒的鮮血從瘦小漢子口中噴出,眼看王麟攥拳還要打,這人頓時慫了,連連擺手道:“好漢饒命,好漢饒命,你把我送官吧,千萬別再打了,再打我就死了。”


    趙彥製止住王麟,隨後讓聞聲率先趕來的李二找根繩子先把這個蟊賊給捆上放到前院去,他自己則是快步趕到廚房,在廚房裏轉悠了一圈才在旮旯裏看到了躲起來的李筠。


    看到趙彥的身影,李筠抹了抹眼淚,委屈道:“有個人突然從房頂上跳了下來,把人家給你盛的醒酒湯踹翻了,嚇死人家了。”


    “好了,人已經捉住了,你沒受傷吧?”趙彥接過李筠遞過來的小手,臂膀一用力便將其拽了起來。


    李筠拿巾帕抹了抹眼角最後的幾滴眼淚,破涕為笑道:“我沒事,隻是醒酒湯沒了,待會兒人家再給你熬一鍋。”


    趙彥又好氣又感動,這個傻丫頭,剛剛受了驚嚇,險些丟了小命,現在卻還想著給自己熬湯。


    一把攥住李筠的小手,趙彥殺氣騰騰道:“走,跟我去看看那個蟊賊,竟然偷東西偷到咱們家來了,真是膽大包天。”


    李筠感受著趙彥手掌中的熱力,心中微甜,口中卻道:“人家隻是被嚇了一跳,那個賊都沒碰到我。”


    經過方才那麽一鬧騰,就連左右隔壁的兩個鄰居家都被驚動了,等趙彥與李筠感到前院,就見院子裏裏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人,王麟那個傻大個正得意洋洋的吹噓道:“我來找我師兄,老周剛把門給我打開,我就看見廚房屋頂上趴著一個人影,這大半夜的不睡覺誰沒事會在屋頂上瞎轉悠,這肯定是個賊。我師兄說過,要每逢大事有……有精氣,我就讓老周趕緊去叫我師傅和師兄,我悄悄摸到廚房邊上想要上房捉住他,誰知道他眼神也不錯,看見我就想跳到院子裏逃跑,我哪能讓他跑了,也從房上跳了下來,誰知道這個賊太奸猾,見我也跳了下來,他又跳了上去,直接踩著屋頂就跑了,幸好我師兄暗器無雙,一下子就把這個賊給打了下來……”


    ‘咳咳’,什麽暗器無雙,趙彥臉上有些發燒,他打斷王麟的話問道:“你也知道這是半夜,有什麽事不能明天來找我?非得大半夜的來。”


    王麟嘿嘿一笑,突然有些扭捏的說道:“我不小心把我爹最喜歡的一件瓷器給摔了,怕他打我,所以來找師傅和師兄借宿一宿。”


    趙彥無語,遂不再理他,而是看著人群中間被捆得結結實實的瘦小漢子問道:“姓名,家是哪裏?來我家想做什麽?”


    那瘦小漢子先是從房上摔了下來,又被王麟揍了一拳,此刻臉也腫了,嘴也歪了,聽見趙彥問話,心念電轉間便擬定好了說辭:“小人叫吳明,家是遼東的,因為看不過鄉間的大戶欺負孤兒寡母,就在夜裏到那大戶家裏把他揍了一頓,後來不知道誰把這事兒給捅了出來,還指認了小人,沒有辦法,小人隻能背井離鄉一路逃到了這裏,實在是餓的難受,就……就想隨便找戶人家先借點吃的。小人雖然情有可原,卻到底做了錯事,不敢請小郎君和眾位大哥放過小人,隻求眾位將小人送到官府,該是怎樣就是怎樣。”


    說著,這漢子雙眼一紅,幾滴濁淚順著腫起的臉頰流了下來。


    這漢子說的‘情真意切’,包括左右鄰居在內的眾人倒是信了大半,他們四下對視幾眼之後都沒說話,隻是看表情明顯對於這漢子很是同情,趙彥看在眼裏,歎在心頭,隻是家裏是自己的便宜老爹做主,自己在眾人麵前怎麽也要給足他麵子,便對趙信問道:“父親,您看這賊人該當如何處置?”


    趙信遲疑了一下,與鄰居對視兩眼後才道:“這人也挺可憐的,要不是走投無路也不會做這丟人的事,小郎,要不咱們給他點吃的,讓他走吧。”


    兩位鄰居也是說道:“是啊,這個人雖然做了錯事,卻也情有可原,把他放了也算是行善積德。”


    趙信一聽到行善積德這四個字便馬上下了決心,他一邊吩咐李二將這名漢子鬆綁,一邊對趙彥說道:“小郎,正好明日你便要去拜祭你娘,今天把這人給放了,再給他幾兩銀子,也算是一樁善事,你娘在地下說不定也能受到這件事的餘澤呢。”


    “不能放。”趙彥製止住李二,隨後四下掃視一圈後說道:“你們能聽出這個賊人是哪裏的口音嗎?”


    管家王安此時越眾而出道:“我知道,我曾經跟著我爹和王老爺去過一趟河南溫縣,這人的口音與溫縣口音相似。”


    趙彥心中大定,笑道:“就算此人口音不是溫縣的,也必然是河南布政使司人,遼東與河南相隔千裏,總不可能連口音也一樣吧?”


    王麟一拍腦袋,攥起拳頭喝道:“好一個賊人,要不是我師兄精明,爺爺險些被你給騙了,吃俺一拳。”


    瘦小漢子沒想到自己謊言竟然被人一眼便看穿了,眼看王麟又要打他,忙尖聲叫道:“是小人沒說清楚,小人祖籍遼東,後來隨父母在河南經商長大,所以口音是河南口音,好漢別打。”


    嗬嗬,事已至此還在狡辯,趙彥揮退王麟,彎下腰指了指瘦小漢子的臉和雙耳,說道:“別的且不去說,你等且看看他的臉和雙耳。雙耳耳門色黑,臉色萎黃偏青,淚堂有薄黑之氣,眼白黃赤,嘴唇青烏,我記得舊州鎮上的名醫錢大夫曾經說過,這種麵相乃是縱欲過度所致,聯想到最近致使州城內外人心惶惶的大事,你等可想到些什麽?”


    周圍眾人麵麵相覷,半晌才有人道:“千裏獨行?”


    李二反應最快,他對管家王安及門房老周說道:“你們看好他,我去官府報官。”說完,排開人群小跑而去。


    匪號千裏獨行的王文用被趙彥說破行藏後心中大恐,卻依舊心存僥幸的抱屈喊道:“什麽千裏獨行,小人說的都是真的,小人就是想借點吃的東西,不是什麽千裏獨行啊,冤枉啊。”


    趙彥厭惡的看了他一眼,隨後對眾人道:“他若真是采花賊,身上必定帶著迷藥之類的物件,我等隻要搜一搜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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