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福起身走到廳口負手而立,他仰望著遠方的晴天白雲,好一會兒才說道:“李家女身世固然可憐,然不可為正妻,否則若是以後你入朝為官,妻室出身不正,或許會惹人非議,於你仕途不利。”


    趙彥聞言默然,閻福說這幾句話的本意或許是好的,若不是看重趙彥,他根本不會說出這些話,隻是閻福話裏的意思趙彥並不認同,所以他的好意趙彥隻能心領了。


    趙彥起身站在閻福身後,說道:“學生記下了。”


    閻福迴頭盯著趙彥看了兩眼,忽而笑道:“隻是記下了?看來國美心中自有主意,莫非你認為宮中那位王太監會失勢不成?若是他失了勢,李家那位文選司郎中便可平反,然後重迴朝堂,雖說不一定依舊做那文選司郎中,朝廷卻也肯定不會虧待他,你說是不是?”


    趙彥隻是把閻福當成關係不錯的前輩,有些事可以談,有些事卻是不能談,所以趙彥顧左右而言他,敷衍說道:“學生說記下了,意思是要考慮考慮,畢竟學生與李家小娘朝夕相處,可以說是情投意合,若是突然變卦,改為將其納為妾室,學生心中實在不安。”


    “嗬嗬,國美未及弱冠,卻也是個多情種子。”閻福灑然一笑,自知方才之言有些唐突,便也不再繼續談及這個話題,話鋒一轉便轉到了經史子集上麵來。在這方麵,對於閻福來說,趙彥隻能算個門外漢,所以他正好借此機會向閻福請教。


    一壺茶水已然續了兩次,閻福看外麵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辭,臨走時言及或許明後日李知州會請趙彥與張文淵這兩位新晉舉人到州衙一敘,趙彥心中了然,李知州叫自己與張文淵去州衙,無非是拉拉關係罷了,這是情理之中的事,畢竟自己與張文淵已經有了做官的資格,勉強可以算做是李知州的半個同僚。


    送走閻福之後,趙彥一轉身便看到了李筠那張精致的小臉。


    “聽說你要納妾,還是納我為妾。”李筠仰著頭看著趙彥,目光幽怨的很。


    趙彥見左右無人,便笑道:“你偷聽我與閻學正說話了?”


    李筠意誌堅定,思路並沒有被趙彥的話帶偏,反而做出一副可憐相,泫然欲泣道:“人家不想做妾。”


    “那你想做什麽?”趙彥笑眯眯問道,他的話裏藏著一個坑,李筠毫無知覺的便跳了進來。


    “人家想要做妻。”李筠想也不想便將心裏話說了出來。


    趙彥心中好笑,見李筠滿臉堅定之色,又繼續問道:“做誰的妻?”


    “當然是做你的……”李筠話說到一半,猛地反應過來,忍不住羞紅著臉跺了跺腳,嗔道:“你調戲我。”


    見李筠如此可愛,趙彥伸手輕輕刮了刮她的鼻頭,說道:“我何時說過要納你為妾?正所謂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你是我名正言順的童養媳,世人皆知,如今隻差拜堂成親而已,我為何要無故將妻改成妾?你自安心就是,不過聽風是雨最是要不得,以後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聽了趙彥的話,李筠滿心歡喜,她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隨即卻瓊鼻微皺,嬌憨道:“你才是糟糠之妻呢,不對,你是糟糠之夫。”


    趙彥搖頭失笑,想到張文淵與自己一同中舉,此時應該已經收到喜報了,自己應該寫一封信賀喜,便繞過李筠向內宅走去。


    李筠臉頰微紅,心中仿似吃了蜜一般,她轉身看著趙彥的身影越走越遠,竟鬼使神差的開口喊道:“糟糠之夫,你什麽時候娶我?”


    聞言,趙彥腳下一個趔趄,萬幸沒有摔倒,他轉過身做賊似的四處瞅了瞅,沒有看到其他人,這才放下心來。


    “你……以後這種事不能在大庭廣眾下問出來。”趙彥顯得有些中氣不足,他覺得自己與後世的宅男類似,宅男是因為不接地氣、少與人麵對麵交流而逐漸變的內向害羞,自己則是因為讀多了四書五經、適應了這個時代的人文風俗而變的逐漸內斂刻板。


    趙彥的話李筠充耳不聞,她忍著羞意繼續問道:“你還沒說什麽時候……什麽時候娶我呢。”


    呃……這個問題趙彥不知該怎麽迴答,他總不能對李筠說你還是未成年,我下不去手吧,然而這個問題早晚都要正視起來,就算趙彥想要逃避,身為趙彥老子的趙信也不會答應,所以趙彥想了想,便刻意壓著聲音說道:“俗話說的好,父為子綱,父親續弦的事已然有了著落,身為人子,總不能趕在父親前麵成親吧?所以你我的親事最好再等一等,等到時機成熟,我自然會風風光光……”


    “臭小子,你有種再說一遍。”趙信突然出現在李筠身後,對著趙彥橫眉冷對,怒聲喝道。


    趙彥反應不可謂不快,他猛地向門外一指,訝聲說道:“王員外,您怎麽來了?”


    王員外?趙信變臉的技術已然初窺門徑,可是等他換上笑臉轉過身一看,門外卻是空無一人,再轉迴身一看,趙彥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隻有李筠正滿臉怔然的看著趙彥消失的方向發呆。


    “這個臭小子,竟然在背後編排起我來了。”趙信失笑,轉而對李筠道:“筠兒,你在這裏站著做什麽,快進家去吧。小郎中了舉人,這幾天可有的忙了,往後幾天你若是不願見生人,就躲在後院裏。”


    李筠應了一聲,等趙信在前麵走了幾步,她忍不住問道:“公公,你什麽時候續弦?”


    趙信聞言老臉微紅,心中頗為尷尬,那位嚴如玉他早已經偷偷見過了,心中對其很是滿意,隻是他覺得如果自己續弦,實在有些對不住趙彥故去的母親,患得患失之下,這件親事便一直拖了下來,直到最近,趙信才在趙彥與媒人鄭氏的開導下開口答應了下來。


    那位嚴如玉嚴格說起來是寡婦,而趙信是鰥夫,兩人的婚事雖然不宜大操大辦,卻也需要尋個好日子才能正式過門。


    按照鄭氏的說法,明年初也就是正統十三年的二月初八是個好日子,趙信與那位嚴家小寡婦的婚事便定在了那天,這件事在趙家隻有趙信父子以及管家王九知道,此時李筠這個準兒媳婦問起,趙信雖然尷尬,卻也不能隨意糊弄,隻得實話實說道:“日子定在明年二月初八。”


    李筠也能識文斷字,聞言心中默算片刻,知道距現在還有五個月的時間,她天真的想到,方才小郎說等公公續弦之後就娶我,這麽算下來,也沒有多長時間了,不知到時候爹爹會不會像夢裏一樣趕迴來看我成親,現在小郎中了舉人,爹爹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李筠的所思所想,趙彥自然猜不到,他在書房中寫好信,又讓管家王安找人送去棗科村張文淵手裏,隨後便坐在書房裏發起了呆。


    秀才、舉人、進士,自己已然通過了兩道大關卡,其間自己雖然很是努力,卻也逃不開運氣二字,隻是明年的會試自己要不要參加呢?


    會試在鄉試次年的二月舉行,又稱春闈,同樣是連考三場,每場三天,由吏部在貢院舉行,由翰林或內閣大學士主考。會試發榜稱為“杏榜”,取中者稱為‘貢士’,貢士頭名稱“會元”。


    得到貢士資格者可以參加同年四月的殿試,殿試時由皇帝主持和出題,亦由皇帝欽定前十名的次序。殿試隻考一題,考的是對策,為期一天,錄取名單稱為‘甲榜’,又稱‘金榜’。


    殿試後便是三甲排名,一甲隻有三人,第一名狀元、第二名榜眼、第三名探花,賜‘進士及第’;二甲多人,賜‘進士出身’;三甲則賜‘同進士出身’。


    趙彥拍了拍額頭,意識到自己想的有些遠了,他又重新整理思路,想到各省參加會試的舉子們都是其當地的翹楚,會試之爭的激烈程度肯定遠甚於鄉試,自己的學問實話實說,隻能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若是去參加會試實在心中沒底,可是如果不去參加會試,自己又心中不甘,更何況土木堡之變已然迫近,自己如果能考中進士做了官,說不定便有機會改變這段曆史進程。


    唉……苦惱啊!便宜老爹續弦也是在明年二月,自己如果去參加會試,便鐵定要錯過便宜老爹的婚事,也不知道那位叫嚴如玉的小寡婦是不是個挑理的人。


    對了,張兄也中了舉人,他會不會去參加明年二月的春闈呢?方才應該在信中提上一句的。也罷,等再見麵的時候再問也不遲,不過若是要參加明年的春闈,自己卻是不能再悠閑下去了,雖然不知道《論語》中的語錄到底是不是孔子曾經說過的話,但是其中有一句話說的很對,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


    不論自己參加不參加明年的會試,隻要一天沒有考中進士,學問就一天不能丟下,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啊。


    趙彥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發現小香兒正在門外探頭探腦,便問道:“有事嗎?”


    小香兒吐了吐小舌頭,嬉笑道:“公子,少夫人見你這幾天口唇幹裂,怕你上火,就給你燉了點蓮子湯去火。”


    上火?還不是憋得。趙彥心中吐槽一句,猛地抬頭問道:“你說這湯是誰做的?”


    小香兒眨了眨眼睛,甜笑著說道:“是少夫人做的啊,可甜了。”


    趙彥看了看碗裏薑黃色的湯汁,心道李筠可是一點廚藝都不會,不過這熬湯不比做飯,隻要將東西放進水裏煮開就行,看這顏色並無不妥,應該……可以喝吧?


    ps:眼皮打架,殃及神思,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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