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水衝沙法,就是收緊河道,利用水的衝力,衝擊河床底部泥沙,從而達到清淤防洪的目的,這是明代張居正時期的水利專家潘季馴提出來的,不過潘季馴此刻渺渺茫茫無蹤影,趙彥便厚顏拿了出來。


    “潘大師,你別見怪,我剽竊你的專利雖然可恥,卻可以提前救助黃河沿岸無數的百姓,請你見諒。”趙彥心中默默念叨了幾句,隨後將試卷放進了桌上的木匣子裏。


    八月十三出場休息,八月十四下午再次入場,這是鄉試的最後一場,考經史時務策五道。


    明代的殿試策問,通常情況下都是先談經論史,後及當今時務,融經史時務於一體,渾然天成,故稱‘經史時務策’,主要考察應試者的知識和能力,但是鄉試或者會試時的策問和殿試時的策問是有區別的。


    簡言之,鄉試或者會試時的策問是一個個問答題,有經,有史,有時務,而殿試策問是寫三篇有關時務的文章,當然,這也需要引經據典,融經史時務於一體。


    這五道經史時務策,趙彥迴答的中規中矩,勉強過得去,他的精力主要都放在了毛筆字上麵,第三場的考試內容在整個鄉試裏麵占比重很低,所以隻要過得去就行,但是內容雖然不重要,卻也不能敷衍了事,最起碼寫的字要好看,這也能給閱卷官一個好印象,略微提高一下在其心裏的分數。


    八月十六日午後,趙彥與張文淵一起走出了貢院,第三場考試遠沒有第一場考試要求那麽高,時間相對來說也還算寬裕,所以此時走出貢院的考生們看起來都比較輕鬆。


    鄉試閱卷需要在八月底之前完成,放榜時間一般選在八月底或者九月初,放榜之後地方官員會宴請中榜的舉人,謂之‘鹿鳴宴’,其主要目的是為得解舉子餞行、勵誌。


    八月十七日,經過一個晚上的休整,趙彥與張文淵一大早便精神奕奕的起了床,中榜之後雖然會有喜報發往考生的籍貫所在地,但是哪有親眼看到自己中榜來的直觀有趣,所以兩個人商量之後決定在京師待到放榜,如果中榜還可以參加鹿鳴宴,結交一下各地的新晉舉人。


    吃過早飯之後,因為趙彥與張文淵對京師的路徑不熟,便打算讓王麟帶路,去熱鬧的地方轉一轉,也不枉他們來京師一趟。


    正要往外走的時候,一名身穿飛魚服,腰胯繡春刀的錦衣衛突然領著幾名身穿罩甲的校尉自門外魚貫而入,大堂中原本有好幾桌客人正在高談闊論,此刻卻不約而同的止住了聲音,目光驚懼的看著走進來的那名錦衣衛。


    飛魚服是曳撒的一種,上繡飛魚,由雲錦中的妝花羅、妝花紗、妝花絹製成,顏色頗為鮮豔,穿起來也很有氣勢,飛魚服之上還有麒麟服,一般隻有錦衣衛高級官員和皇帝附近的錦衣衛有機會賜穿麒麟服。


    李循在大堂掃視一圈,爾後對趙彥與張文淵拱手道:“趙賢弟、張賢弟,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李兄?”張文淵詫異的看著領頭的錦衣衛,他對李循所知不多,當初一同參加府試,李循卻突然消失,沒想到一別經年,再次相見的時候卻是在京城,而且李循搖身一變,成了令人聞聽色變的錦衣衛。


    趙彥對於李循來訪早有心理準備,隻是他沒有想到李循竟然如此大張旗鼓,左右打量了兩眼,大堂中落針可聞,趙彥無奈拱手道:“李兄,我們不如到我房中敘話。”


    “也好。”李循扭頭吩咐身後的幾名校尉到門口等候,隻帶著曾與趙彥有過一麵之緣的校尉袁彬走進了趙彥房裏。


    趙彥房間裏有一張八仙桌,幾個人來到屋裏坐定之後,卻是誰都沒有先說話,李循樣貌未變,身上卻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迫人氣勢,他含笑看著趙彥兩人,眉間卻隱藏著一絲憂慮之色。


    趙彥同樣看著李循,他直覺認為李循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肯定有事要與自己和張文淵談,所以沉默片刻後,趙彥扭頭對王麟道:“師弟,你先和李二還有張大哥去外麵逛逛吧,我和張兄今日要陪李兄敘舊。”


    王麟聽不懂趙彥的暗示,他想說自己早就在街上逛膩了,站在門口的李二與張順卻心領神會,兩個人走過來一把拉住王麟,推著他向外麵走去。


    等王麟三人走後,李循對張文淵笑道:“愚兄知道賢弟心中有疑惑,隻是我如今身不由己,卻是不能在此地多待,以後若有機會再與賢弟分說。”


    趙彥與張文淵對視一眼,而後看向李循問道:“李兄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李循默然片刻後輕聲說道:“兩位賢弟既然已參加完秋闈,不妨早日迴深州去,遲了可能會有無妄之災。”


    “李兄此話何意?”張文淵不解問道。


    “嗬嗬。”李循突然笑道:“我知道若是不與二位賢弟說個清楚,恐怕你們不會輕易聽從我方才所說的話。隻是我是為了二位賢弟好,愚兄身在其位,有些話卻是不能說的太透,我隻能說過幾日此次秋闈可能有變,或許有人會被下獄,或許不會,我不希望你們摻合進此事中來,所以愚兄希望你們能盡快迴去。”


    “李兄……”張文淵還想細問,李循卻豁然起身。


    “二位賢弟,愚兄公務繁忙,這就要告辭了。在此希望你們都能高中桂榜,等下次愚兄迴鄉探親之時,咱們不醉不歸。”李循說完之後,轉身頭也不迴的向外走去。


    趙彥與張文淵愕然起身相送,錦衣校尉袁彬卻攔住二人,輕聲道:“二位公子難道不曾聽說過嗎?鄉試前有人販賣考題,購題者多達二三百人,如今東窗事發,那販賣的考題與鄉試時的試題別無二致。皇上將此事交給我錦衣衛處理,有抓錯不放過,錦衣衛的名聲想必二位公子不會陌生。在下言盡於此,李副千戶身不由己,此行本是去處理公務,然而中途來提醒二位公子已是破例為之,希望二位公子體諒。”


    李循急匆匆走了,趙彥與張文淵迴到房間裏麵麵相覷,他們在鄉試之前近乎於一步都不曾踏出客棧的門檻,而這個悅來客棧位置略微有些偏僻,住的應試士子總共也不過十來個人,還多是寒門子弟,所以他們對於鄉試前有人販賣考題的事是兩眼一抹黑,壓根不知道。


    半晌後,張文淵澀聲說道:“趙兄,李兄與那名錦衣校尉的話是不是有些危言聳聽了?秋闈乃是為國選士之舉,防範異常嚴密,考題又怎會被外泄?”


    趙彥看了看張文淵,當機立斷道:“張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世間有些人為了錢財利益,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而且這還牽涉到官場,其中之複雜遠不是你我能揣度的。我相信李兄不會做戲害我們,咱們已經參加完秋闈了,他如此做根本無利可圖,而且方才那位袁校尉也說了,錦衣衛此次是有抓錯不放過,依舊滯留在京師的各府士子們恐怕要倒黴了,其中或許有些人會承受無妄之災,卻不是你我可以解救的。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我這就收拾行李,然後等李二他們迴來後去聯係車馬行,爭取午後就上路。”


    “這……”張文淵猶豫道:“萬一你我中榜,那之後的鹿鳴宴就不參加了嗎?”


    趙彥笑了笑,寬慰張文淵道:“張兄,鹿鳴宴隻是個形式罷了。不論參不參加鹿鳴宴,隻要此次秋闈沒有作廢,你我隻要中榜則必然成為舉人,朝廷難道還會不承認嗎?”


    張文淵不是迂腐之人,聞言點頭道:“也對,我卻是不如趙兄看的透徹。趙兄說的好,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那你我現在就收拾行李。”


    京師的物價就是要比深州那個小地方要高,當初從深州到京師,雇一輛馬車和一名車夫隻要三兩銀子,還是為了趙彥等人得到更好的照顧,趙信才大方的額外給了車夫二兩銀子,如今從京師到深州,車馬行直接開價一輛馬車五兩銀子,車夫二兩銀子,李二連著跑了兩家車馬行都是這個價,最後隻得咬牙答應了下來。


    午後上路,到了城外之後,王麟騎坐在他的棗紅馬上來迴奔跑了幾圈,隨後突然對馬車裏的趙彥說道:“師兄,我記得每個月月底都有從京師來的牛車和馬車到作坊裏拉貨,這個月應該還沒拉呢,我們為什麽不搭那些拉貨的牛車和馬車迴去呢?”


    趙彥臉上驀地一黑,如果不是王麟提醒的話,他根本沒想到這茬,王麟的老爹王大戶在前兩個月,似乎在京師裏與人合夥開了一家專賣肥皂與香皂的店鋪,雖然那座店鋪沒自家的份,但是王家二公子在此,為什麽自己等人就不能搭一趟順風車呢?無由的被京師的車馬行給掙去了七兩銀子,換算成後世的軟妹幣,這可是一萬多塊錢,就算與張文淵均攤,那也是大幾千塊錢啊!


    雖說如今每個月趙彥父子可以從作坊紅利裏分到幾百兩銀子,可是他此時還沒有身為富家公子的覺悟,此時一算賬,趙彥隻覺得心中頓時灰暗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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