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筠察言觀色,見趙彥神色不變,便繼續說道:“今天上午他們來找我說了幾句話,我……我……你能不能幫我個忙,把他們兩個買了?”


    有些話李筠並未說出口,除了那兩人身上的銀子不多了之外,李筠自己突遭橫禍,全部的親人都離開了身邊,有時候她難免會生出些自哀自怨的想法,那名丫鬟和那名長隨從小陪著李筠長大,雖然不是親人卻到底比其他人要讓李筠覺得親近。


    趙彥察覺到李筠眼中藏著一絲傷感,心道磨難是讓人成熟起來最好的催化劑,幾個月來這個小丫頭的性子倒是變的乖巧了不少。


    “他們兩個還有親人嗎?”


    李筠聞言忙道:“沒有,沒有,他們兩個都是家生子,他們的爹娘聽說十年前都染疫病死了。李二年紀大些,倒是還記得,小香兒比我還小一歲,要不是我爹讓人看護著,她那時候連奶都吃不著。”


    “行吧。”趙彥想了想,點頭道:“你讓他們直接去找我爹,簽死契活契都可以,以後就專門照顧你。”


    得到趙彥的同意,李筠眼睛都笑彎了,不過她的字典裏沒有‘謝謝’兩個字,所以指望她道謝卻是有些強人所難。


    “還有事嗎?要是沒事我要迴屋去讀書了。”趙彥以目示意,自己的胳膊還被李筠抱在懷裏呢。


    李筠臉上一紅,趕緊鬆開了手,趙彥的身影越走越遠,李筠驀然感覺到自己胸前的肌膚麻麻的、癢癢的,看看左右無人,忍不住用手輕輕抓了抓,可是隨即她猛地瞪大眼睛看著趙彥離去的方向,紅暈倏忽間便蔓延到了粉頸上。


    “呸……登徒子。”李筠怔然片刻後突然輕啐了一口,隨後雙手捧著臉給自己降溫,等她覺得臉上不再發燒了,這才從隱蔽處走出來,衝門房裏喊道:“老周,上午來的兩個人住在哪裏,你還記得嗎?”


    內宅有兩個間隔不遠的小院,每座小院有臥房兩間,客廳一間,書房一間,李筠名義上是趙彥的養媳,而現在趙家還沒有女主人,所以暫時管理內宅的兩個婆子便自作主張,將趙彥和李筠分到了一個小院裏居住,東間給趙彥住,西間給李筠住,中間隔著個小會客廳。


    趙彥沿著曲廊向內宅漫步走來,沿途遇到了一名正在給草木修剪枝條的中年仆役,趙彥見他背對著自己,便也沒有打擾他,又走了幾步,迎麵走來了一名三十來歲的瘦弱男子。


    這是王家管家王九的大兒子,趙彥在王家見過,之前王九推薦自己的兒子王安來給趙家做管家,想必王安已經將家小安頓妥當,今日便來赴任了。


    “公子,您迴來了?”王安說話的語氣很恭敬,這得益於他老子王九的言傳身教。


    趙彥點點頭,這座三畝的宅院其實並不大,隻不過裏麵修建了幾條蜿蜒相通的曲廊,而趙彥實際上之前隻來過一次,所以此刻他應該是有些迷路了。


    王安適時的說道:“老爺去作坊了,公子的書已經全部擺在了書房裏,小的這就陪公子去看看,若是有什麽不妥之處,小的再找匠人重新改建。”


    李應秋是一個有品味的人,雖然不知道這處宅院之前是不是他用來養外室的地方,屋子裏的擺設裝飾卻很有格調,包括書房。


    如今四書五經包括各種經書注解,趙彥已經熟記於心,各種程文範本也看了許多,此時趙彥每天除了會去州學聽課之外,其餘大部分時間便是練字,然後試寫八股,偶爾也會學著寫寫詩詞,每天的時間都被他自己安排的滿滿當當。


    劉景與錢良才結伴來趙家串過幾次門,見到出落得愈見水靈的李筠之後,劉景流著口水,羨慕的對趙彥說道:“賢弟,為兄我以前從來不相信世上有不勞而獲、守株待兔之事,隻是如今為兄信了。”


    李筠的耳朵比兔子還要靈敏,她用自己的零花錢在市集上買了一隻純白色的小狗,有事沒事便帶著小狗在院子裏溜達,她的貼身丫鬟小香兒則跟在她身後寸步不離。


    “小白,咬他。”李筠用手指著疑似正在擦口水的劉景,對地上剛剛比她腳背高出一些的小白狗喊道。


    小白狗還不到兩個月大,自然聽不懂李筠的命令,它仰著頭看著李筠,小尾巴搖啊搖,期冀著從李筠那裏得到溫暖的懷抱或者可以入口的食物。


    “哼,隻會搖尾巴,本姑娘要你何用。”李筠氣咻咻的伸腿將小白狗撥弄到一旁,隨後頭也不迴的向內宅走去。


    小香兒被小白狗嗷嗷嗷的慘叫聲激起了同情心,便伸手將其抱在懷裏,低著頭小跑著向李筠追去。


    “嘖嘖嘖……”劉景看著小香兒嬌小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轉過頭對趙彥笑道:“連個小丫鬟都長得如此俏麗,賢弟可真是豔福不淺呐。”


    趙彥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他正要說話,旁邊錢良才突然笑道:“劉兄難得被貴祖父放了出來,我本以為劉兄會收斂一下性子,沒想到依舊如此喜歡口無遮攔。”


    劉景苦笑道:“這也就是在趙賢弟家,沒有外人,你們是不知道這幾個月我是過的什麽日子。三更燈火五更雞,每天隻能睡三個時辰,讀完四書讀五經,之後還要練字,吃飯和午休的時間也不能超過半個時辰。唉……今天難得祖父鬆口,準我出來放放風,從明日起,又要過那種暗無天日的生活了。”


    趙彥笑道:“怪不得劉兄看起來清減了許多。”


    劉景搖搖頭,咬牙道:“人生得意須盡歡,今日我做東,咱們叫上張賢弟,一起去時運樓一醉方休。”


    錢良才道:“時運樓?我還以為劉兄要請我們去怡紅院呢。”


    劉景瞪了錢良才一眼,道:“今日我若是敢去青樓楚館,迴去後估計我這兩條腿就保不住了。”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


    大明朝的鄉試有固定的時間,考試共分三場,每場考三日,三場都需要提前一天進入考場,即初八,初十、十四日進場,第二日開考,考試後一日出場。


    想要參加鄉試,就必須通過提前前一年舉行的科考,通過之後才能獲得參加鄉試的資格。科考前三名,始準鄉試,稱為錄科,科考三等及未參加科考者,在鄉試前一個月,可以補考錄科一次,錄取者準予鄉試,稱為錄遺。


    趙彥因為附學時已經錯過了歲考和科考的時間,所以隻能在鄉試前的一個月參加補考,通過之後取得錄遺名額才能參加鄉試,如果不是李夫子親自來家裏告訴趙彥,恐怕他有大半的可能會錯過今年的鄉試。


    北直隸的提督學政趙彥已有所耳聞,此人乃是正統七年的進士,四川合州人,姓李名實,字孟誠,如今身為從七品禮科給事中,前兩個月才接替沈嚴充任北直隸提督學政官,也就是俗稱的提學禦史。


    明朝置給事中,掌侍從、諫諍、補闕、拾遺、審核、封駁詔旨,駁正百司所上奏章,監察六部諸司,彈劾百官,與禦史互為補充,另負責記錄編纂詔旨題奏,監督諸司執行情況;鄉試充考試官,會試充同考官,殿試充受卷官;冊封宗室、諸藩或告諭外國時,充正、副使;受理冤訟等,品卑而權重。


    如今朝廷給事中共四十人,都給事中為正七品,左右給事中以及六科給事中為從七品。


    據李夫子所說,他這位本家性情灑脫,辯才很好,為人正直卻不迂腐,上任以來在北直隸的讀書人嘴裏口碑不錯。


    北直隸下轄九府二州,李實要一州一縣的巡視科考錄遺情況,所以時間很緊任務很重,深州的考試時間定在六月二十九,地點與縣試時一樣,考試內容為四書義以及經義各一道,時間限定在三個時辰之內,從早上辰時初開始。


    考試當日進考場的時候並沒有搜身,因為此次參加科考錄遺的生員加起來隻有五十人左右,遠遠比不上縣試當日那麽熱鬧,幾名監考官三三兩兩的分散在考場上,誰有什麽小動作必然難逃他們的法眼。


    學政官李實長得貌不驚人,膚色略黑,說話的時候帶著點四川那邊的口音,但並不明顯,給人的第一印象不好也不壞。


    照例說了一通套話之後,考試便開始了,李實連日奔波,身心俱疲,他雖然不曾起身在考場上巡視,卻還是端正的坐在堂上,目光炯炯的觀察著考場上的情況。


    頭篇四書義的題目是‘君子不重則不威,學而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語出‘論語學而篇’,趙彥也曾以此為題目試做過八股,略一思索便在草稿紙上寫道,君子之於學,貴有其質而必盡其道也。蓋質非威重,所學必不能固也。然道或未盡,亦豈能有成哉……


    第二篇經義題也比較簡單,趙彥理順思路後一揮而就,待將兩篇文章從頭到尾檢查無誤後,趙彥將其工整的抄寫到了正卷上。這次考試並沒有規定交卷的時間,趙彥將一切檢查妥當之後,便舉手招唿不遠處的一名監考官交了卷,然後在一名衙役的監視下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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