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王業正坐在書房中閉目養神,房門突然被人暴力推開,門扉相撞發出‘哐當當’一聲響,隨後王麟興衝衝的大步走了進來。


    “爹,還沒睡啊?”王麟走到王業身前,笑嘻嘻的問道。


    王業被兩扇門發出的聲響驚到,本已湧上心頭的些許睡意頃刻間便消失無蹤,又抬頭看到王麟那混不吝的樣子,隻氣的他大罵道:“混賬,我教你的規矩是不是都忘了?老夫雖然讀書不多,好歹也是個童生,你兄長更是已然中舉,我們王家怎麽會偏偏有你這麽個不識禮數的不肖子孫,連沒讀過書的白丁都比你強。你個逆子,老夫早晚得被你給氣死,咳咳……”


    王麟被老爹一頓教訓,原本大咧咧的神態頓時轉為悻悻之色,待王業咳嗽聲稍停,王麟才小聲說道:“爹,下次我肯定先敲門,剛才是我太高興,一時忘記了。”


    知子莫若父,王業見王麟認錯,心中的怒氣倒也勉強消去了一些,不過他可沒指望王麟能記住自己剛才說過的話,對於自己這個幼子的資質秉性,王業早已是沒了期待。


    哼哼了兩聲,王業端起茶盞飲了一口茶,這才問道:“說吧,大半夜不睡覺,來找老夫有何事?是不是又要銀子去武館拜師?”


    “不是不是。”王麟猛地搖頭,隨後將手中被攥的有些變形的肥皂放在王業麵前,獻寶似的說道:“爹,這肥皂可是個好東西,你看看我今天有什麽不一樣?”


    王業掃了一眼桌上的肥皂,隨後抬頭打量了王麟兩眼,片刻後突然‘咦’了一聲,笑逐顏開道:“這兩日莫非你沒有到外麵瘋跑,而是待在家中讀書?看起來倒是比以前白淨了許多。哈哈哈,吾兒終於開竅了,老夫要寫信告訴你兄長,也讓他高興高興。”


    王麟雖然愣,卻不傻,聽到王業的話之後,臉上倒是少有的現出了尷尬之色,他見王業似乎真要研墨寫信,忙阻止道:“爹,我今天用這肥皂洗了一次澡,洗完後才發現自己變白了。我師兄送了我兩塊肥皂,說是一塊給我用,一塊給你用的,你試試就知道了。”


    王業知道自己這個幼子頑劣,卻從不說謊,聞言這才將目光投向了桌上那塊被王麟揉捏的與‘翔’類似的東西上。


    觀察片刻後,王業突然皺眉問道:“你師兄?你何時又認了一個師兄,老夫怎麽不知道?”


    王麟老實答道:“就是這兩天剛認的,我師兄是我師傅的兒子,知道的東西可多了,這肥皂就是他做出來的,做的時候我也幫忙了。”


    “你師傅?”王業眉頭緊皺,半是疑問半是肯定的說道:“就是咱們家酒坊裏的那個趙二,桃村的那個?”


    王麟點頭道:“對對對,就是他。”


    “哼……”王業突然怒哼一聲,他倒不是瞧不起趙信,隻是對於自己的幼子厭文喜武,王業一直很不讚同,無奈他年近古稀的老母獨寵這個幼子,就算王業不喜也無可奈何,由此恨屋及烏,凡是與王麟習武有關的人,王業都有些看不上眼。


    磨了半天牙,王業才拿起肥皂放在火燭前觀察,片刻後他突然對外麵喊道:“來人,端一盆清水來。”


    一名青衣小帽的仆人端來一盆清水放在了書房地上,王業指著桌上的肥皂對其吩咐道:“你來用這個洗手。”


    那仆人不敢違逆,依照王業的吩咐,在王麟的指導下用肥皂洗完手,盆中的清水已然變的異常渾濁,反觀那仆人的雙手,與洗手前已是截然不同。


    王業讓那仆人將袖子擼起來,隨後雙手平舉,王業則持著燈燭細細觀看,隻見那仆人手臂與手掌已然分化為兩個顏色,用肥皂洗過的手掌肌膚白皙滑嫩,根本不像是一個男人的手掌,而其手腕之上的手臂肌膚則油膩粗糙,兩相對比之下,那肥皂的效果顯而易見。


    “好了,你下去吧。”王業打發走那名仆人,隨即坐迴書桌之後沉吟不語。


    王麟半晌也不見老爹說話,不由連打了好幾個哈欠,他心思簡單,隻是覺得這肥皂潔身洗的幹淨,並不似其父王業一樣想的深遠。


    王業被王麟的哈欠聲驚醒,抬頭見王麟雙眼微眯,臉上倦色明顯,便揮了揮手道:“去休息吧,明天記得將趙二和你那位師兄叫來,老夫要見見他們父子倆。”


    ————————————————


    翌日一早,王麟便興衝衝的將趙彥父子倆叫到了與酒坊相隔不遠的王府。


    偏廳中,王業坐在主位,趙彥父子倆則站在廳中,王麟站在其父身側,不時對廳中的趙彥擠眉弄眼,被王業發現後這才老實下來。


    王業身材中等,膚白略胖,唇上蓄著兩撇小胡子,兩隻眼睛略有些狹長,從外表看來貌不驚人,尋常人見了,恐怕任誰也無法把他與身高體壯的王麟聯係起來。


    此時王業與趙信是東家與雇工的關係,王業在心理上有天然的優勢,所以也沒有假作客氣,在打量了他們父子倆幾眼之後,便拿起桌上的肥皂問道:“趙二,這是你做出來的?”


    趙信聞言身軀略彎,恭敬答道:“東家,這肥皂是我家小郎做出來的,小的隻是在一旁打打下手。”


    “哦?”王業沒想到這肥皂真的是趙彥做出來的,此時他將目光轉向趙彥,饒有興趣的笑問道:“趙小哥兒年紀不大,卻獨辟蹊徑,竟能製出這不遜色於皂團的肥皂來,不知是家學淵源,還是有什麽奇遇呢?”


    趙彥知道王業這是想從自己嘴裏套話,不過他心智成熟,並不是普通的半大孩子,而且心理上王業對他也沒有什麽羈絆,聞言便徑直說道:“王員外,這肥皂配方乃是小子偶然得之,便算是奇遇吧。王員外說這肥皂不遜色於皂團,小子卻不敢苟同,這肥皂效用與皂團相比,應該是猶有過之才對。皂團多是富貴人家用來潔身沐浴,卻是少有人用來漿洗衣物,而小子這肥皂除了可以用來潔身之外,還可以用來清潔衣物,不論是潔身沐浴還是清洗衣物,小子這肥皂的潔淨能力都要比皂團技高一籌。王員外若是不信,可以現在便取一枚皂團來,與小子的肥皂一起試用一下。”


    王業被趙彥一頓搶白,心頭有些不悅,不過麵上並未顯現出來,隻見他擺擺手說道:“不必了,今早老夫已然讓人試過了,這肥皂確實效用非凡,皂團與其相比差之遠矣。”


    沉吟片刻後,王業又對趙信說道:“趙二,你讓麟兒將肥皂送於老夫手上,怕是另有所圖吧?”


    趙信心中有些尷尬,他此時身為王家雇工,麵對王業難免有些畏首畏腳,不過昨日王麟走後趙彥已經和他商議妥當,若是王業真的對這肥皂有興趣,那便由趙彥來負責應對,趙信當時雖然有些疑慮,最後卻還是被趙彥給說服了。


    “東家,這肥皂是我家小郎做出來的,肥皂也是他送到二公子和東家手上的,所以關於這肥皂的事,小的確實是不太清楚。”


    聽到趙信這麽說,王業臉上訝異之色一閃而過,這才轉過頭認認真真的打量了趙彥一番。此時的趙彥身軀瘦弱,麵有菜色,與鄉間普通的農家少年並無多大區別,並不像是早慧之人,王業打量半晌一無所得,卻也不再像剛開始那樣小覷他。


    趙彥見趙信確實是按自己昨日說的話行事,心中一寬,這才開口道:“王員外,小子請二公子將肥皂送到員外手上,確實是存了一點私心。這肥皂雖說效用非凡,如今卻隻有廳中幾個人知曉,而小子將這肥皂做出來,本意便是想將其販賣行銷的。若是小子與家父擺攤販賣,或許有人買,但是想要打響名頭卻不知要何年何月,而且小子也怕識貨者少,畢竟天下間能慧眼識珠的人還是少數。員外見多識廣,小子拍馬也不及,所以小子的私心便是想與員外做一筆生意,若是能借員外的東風,使這肥皂行銷天下,那員外不說日進鬥金,最起碼也能多積攢些修橋鋪路的阿堵之物,員外說是也不是?”


    偏廳中趙彥侃侃而談,說的話有理有據,條理分明,不說王業有些驚訝,就連趙信都詫異的看著趙彥,暗道我家小郎什麽時候變的這麽能說會道了。


    趙彥話音落下,王業忍不住看了身側站著打盹的王麟一眼,開口問道:“趙小哥兒可曾入塾讀書?老夫看你年紀輕輕,言語中卻引經據典、條理分明,不知是師從何人?”


    趙彥一愣,這才發覺自己說的話似乎過於文雅了,不過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想要收迴來是不可能了,好在王業已經想當然的想歪了,所以趙彥隻得在心中對陳道說了聲抱歉,隨後理所當然道:“小子確實讀過幾年書,師從桃村社學中的陳秀才。”


    “哦?”王業點點頭,隨即低聲呢喃道:“原來是陳道陳秀才,老夫還當他早已泯然眾人,沒想到他讀書不行,做起先生來卻頗有建樹,說不得老夫過幾日要去拜訪拜訪,若是他確有真才實學,便將麟兒送到他門下呆上幾年。若是麟兒能從此潛心向學,老夫九泉之下也算是對得起他死去的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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