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下的臉頰泛著淡淡的粉紅色。昨天晚上被他咬過的嘴唇紅紅的,看起來好像有點腫。


    日下部的嘴形是薄而優雅的,腫腫的看起來充滿了誘惑的色彩。


    和同性做愛是不正常的想法,總是在看到日下部的臉孔時,就忘得一幹二淨。老實說,他可能已經沉溺在色欲當中了。明知道隔天還要上班,卻總是會變成這樣。


    這是水澤第一次跟同性上床,當然會感到不習慣。所以他總是想小心翼翼的,然而,理性往往在做到一半時就消失無蹤了,他會強行進人,遲遲不願離開。


    他總是在看到日下部的淚水時,就再也除不住刹車。


    ——我是不是危險的人啊……


    水澤突然對自己的嗜好感到不安,可是看到時鍾時,這種感覺就消失無蹤了。


    “醫生七點五十分了!真的要遲到了!”


    水澤一邊搖著日下部的肩,一邊先行下了床。他打開櫥櫃,拿出和日下部的西裝放在一起的衣服,撕破剛送洗迴來的襯衫袋。


    他一邊整裝,一邊拉開窗簾。


    頓時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冬天清晨的太陽光又亮又刺眼。


    他用手擋在眼睛上方,又迴到櫥櫃前麵,拿出日下部的西裝和襯衫。


    來這裏的第一天,他就把原先堆在起居室的送洗迴來的衣服,全部塞進客房的櫥櫃。


    原先是認為客房距離櫥櫃比日下部的房間近,但是現在想想卻是正確的作法。


    隻要水澤睡在這個房間裏,日下部也會到這裏來睡。


    早上總要匆匆忙忙叫日下部起床,送他出門上班,衣服放在這裏是方便多了。


    “醫生,你醒了嗎?衣服放在這裏啪!”


    水澤將一整套衣服放到好不容易才睜開眼睛的日下部頭上。順便把鬧鍾也拿到他麵前。


    “請趕快起床,我會先準備好早餐,吃得下就吃。”


    水澤離開之前叮嚀了一句。日下部好不容易起了床,在晨光中,水澤看到他赤裸的胸口和腹部有紅色的瘀痕。


    在明亮處看到自己的傑作,水澤不禁感到難為情,匆匆離去。


    擺出兩個馬克杯,倒進牛奶,放進微波爐之後,從冷凍庫裏拿出切成薄片的英國麵包。


    溫熱的牛奶、稍稍烤過的麵包、果醬,再配上果菜汁。


    這是水澤來這邊之後每天早上的某單。


    雖然隻有這樣,但是如果獨居的話,鐵定持續不了三天。


    要治好胃潰瘍,正常的三餐是必要的。道理是懂,但是總會省略過去。來這邊之前,甚至連飯後的藥都會忘了吃。


    當那天日下部告訴他“必須要有人盯著你過日子,否則永遠也治不好”時,他是又驚又氣,但是事實是如此。


    就這一點來看,日下部或許算是名醫。


    水澤一邊想著,一邊從微波爐裏拿出熱好的牛奶。


    他覺得不太一樣的是,現在的生活不像是生活習慣的檢視,而是日常生活的照應變成了兩人份。


    砰!門打開了。


    日下部穿著襯衫,領帶胡亂地掛在脖子上,隨便地走進起居室。


    他大概洗過臉了,水滴從測海上摘下來。明明手上拿著毛巾,卻不想去擦幹,臉上還有百分之六十的睡意。


    水澤拿著杯子離開廚房,放在桌子上。站到日下部麵前,拿起毛巾蓋在還不是很清醒的日下部頭上,幫他擦掉水珠。


    “早餐吃得下嗎?”


    水澤窺探著日下部的臉,日下部像個小孩子一樣點點頭,一屁股跌坐在按發上。


    結果總是這樣。


    水澤一邊把麵包和果菜汁放到桌上一邊想著。


    日下部簡直沒有生活管理能力,尤其是早餐。


    第一次來這裏,看到亂七八糟的屋子時他就心裏有數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無意整理,如果會整理,就不會是這樣了。


    水澤看不過去,開始幫日下部整理房間時,日下部似乎也有心要幫忙。他把成堆的報紙堆得老高,可是接下來就一臉茫然,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結果,他隻是把東西換個地方放,簡直是越幫越忙。


    每件事都是這樣。


    冰箱裏隻有酒,那是因為他隻想喝酒。如果要想怎麽做飯,不如空著肚子睡覺。如果要思索怎麽整理西裝,幹脆直接送洗了。當然,他更不會去想到將送洗迴來的西裝放進農櫥裏。


    其實,去醫院時他應該可以容更休閑一點的服裝的,可是他卻始終穿著西裝,因為他根本不想每天去選擇要穿的衣服。隻是按照順序把送洗迴來的衣服,從第一件穿到最後一件就出門了。


    在醫院看到他時,根本沒想到他是這麽隨便的人。


    水澤看著坐在附近慢吞吞地吃著麵包的日下部,看起來是清醒了一點。


    看著他的臉,水澤就覺得充滿了幸福感。今天是星期五,是來這邊之後的第一個周末。


    “醫生,平常你明天會休假嗎?”


    水澤兩手捧著馬克杯問道。日下部歪著頭想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嗯,如果沒有急診病患的話。”


    “最好不要有。”


    “是啊!”


    日下部一樣麵無表情,也不知道他到底聽懂了水澤的話沒有。


    水澤想多問一些,可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最後隻是懷著幸福的感覺喝著牛奶。


    今晚是可以不去想工作的星期五夜晚。讓他流淚,累到站不起來,應該也無所謂。


    當水澤對自己的嗜好感到不安,同時又懷著幸福感沉默不語時,日下部吃完了早餐。他一邊係著領帶一邊站了起來。


    “我該出門了。水澤先生,不要忘了飯後吃藥,就算胃不再痛了,也一定要繼續吃藥。”


    日下部嚴然一副在醫院幫病患看診的表情。來不及聽水澤迴應就匆匆離去。


    過了一會兒,玄關那邊響起開門的聲音,然後又關上一般的公司在周末都特別地忙碌。譬如位於住商混合大樓中的小會計事務所。


    “水澤先生,怎麽看起來一副女人像?”


    聽到有人挪榆,水澤急忙抬起頭來。


    “原來是杉本先生啊?真難得你會在公司。”


    “有時候總得在公司工作嘛!不然會被誤以為又蹺班了。”


    杉本一邊說著一邊坐到招待客人的圓桌前。


    杉本圭吾是這家杉本會計事務所的繼承人。


    杉本會計事務所除了從事企業會計諮詢外,還跟壽險、產物險等幾家保險公司簽下精算契約。根據相關企業狀態來判斷,勸說客戶投保也算是危機管理的一環。


    杉本是這家公司的危機管理負責人。但他總是忙著在外麵跑,水澤前往他的公司拜訪時也難得看到他。在公司以外的地方碰麵的機會,或許還比較多一點。


    因為工作而搬到這個陌生的地方來時,都是一些工作相關的人帶出去玩的。


    杉本那時候剛好跟女朋友分手,而水澤也因為距離的關係,跟大學時代的女朋友劃上休止符。


    相同的境遇使得他們意氣相投。水澤常和杉本以及杉本在當地的朋友們,一起去滑雪、露營、喝酒。


    最近水澤因為太忙,加上胃病的情況惡化,很少參加他們的聚會,但是在工作上,杉本還是一樣,很容易溝通。


    水澤笑著將攤在圓桌上的文件收到手邊來。杉本倒著看那些文件。


    “火災、汽車、店鋪歇業、失業險?這是我們公司的保單影印本吧?水澤先生的公司不是以壽險為主嗎?怎麽連傷害保險的保單影本都有,要做什麽?”


    杉本探出身子,拿起保單的影本,隨意翻閱著。


    水澤一把搶了迴來,放在文件的最上頭。


    “現在我們要發展全方位的保險係統。這是一種將所有的保險環環相扣,沒有過與不及的保險契約係統。這種新險種用樣本來說明比口頭說明要容易了解得多。我請貴公司的所長讓我參考已經簽訂契約的保單。”


    水澤說著露出業務員特有的笑容,杉本抱著雙臂皺起眉頭。


    “負責這家事務所保險業務的人是我耶?你竟然直接跟所長談保險的事情,真是看不起人幄!”


    水澤握緊放在圓桌上的手。


    這家事務所的保險業務負責人,確實是杉本沒錯,他總是在外麵忙,但在公司裏,卻是第一個要商量的對象。


    水澤原本也打算如果杉本不在的話,就把這份全方位的保險企劃書放在他的桌子上,等他迴來再看。


    但是他到事務所一看,發現比杉本更忙,鮮少在公司的杉本所長竟然來上班。


    於是水澤就先讓所長看了文件,因為他急著要簽新契約。杉本所長也對全方位保險產生興趣,於是很配合地讓水澤取得其他公司已經簽訂的保單影本。


    這是錯誤的作法。漏掉保險業務負責人而走到這一步實在說不過去。


    “對不起,這是我的失誤。”


    水澤縮迴手,深深地行禮致歉。


    犯了錯就率直地認錯,這是基本原則。但是,水澤心中還有一些疑惑。這就證明他還不習慣對人低頭。


    頭頂上響起輕輕的歎息聲。


    水澤笨拙地恢複正常的姿勢,看到杉本交抱著雙臂,不知所措地笑著。


    “真是傷腦筋啊!你這個樣子好像我在欺負你一樣。”


    杉本一邊搖著頭一邊開玩笑地說。


    公司的櫃台女職員從外側麵插嘴進來說:就是嘛!請不要欺負水澤先生,同時把水澤麵前的冷茶換上一杯熱茶。


    水澤急忙向她道謝,瞬間,對方迴給了他一張燦燦的笑


    容。


    女職員也在杉本麵前放了一杯茶,還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杉本很誇張地連點了幾次頭,目送著女職員離去,突然唐突地說:


    “她說要把我三點喝的茶換成咖啡。”


    “啊?”


    水澤愣愣地反問道,杉本笑著輕輕聳聳肩。


    “我不喜歡喝咖啡,幾乎從不喝的,公司的人都知道。”


    “所以?”


    “沒錯,被罵了。她說不準我欺負水澤先生。你真是受歡迎啊!”


    杉本又笑著說。


    “杉本先生,我是誠心誠意道歉的,請不要椰榆我。”


    “我沒有啊,這是事實。”


    這個杉本待人和藹,但是就是喜歡捉弄人。一起玩時充滿了刺檄.感覺很有趣,但是一扯上工作,就很難掌握他到底有幾分認真。


    水澤又深深對他行了一個禮。


    “真的很抱歉。以後我不會再犯這種錯了。”


    “算了!算了!反正我們所長也高興。上次看到日經新聞上登了保險的概要,他可是滿意得很哪!”


    杉本搖著手說。


    不能被他這種和善的態度所騙。


    水澤正經八百地又說道:


    “對不起,那是這個全方位保險的概要吧?”


    “是嗎?美由紀小姐,很失望吧?”


    “啊?”


    水澤有點動搖。


    “你瞧,美由紀小姐現在正在幫我泡茶,哪,一邊喝一邊聊吧!”


    “……”


    水澤不知道杉木什麽意思,姑且伸手拿起茶杯。


    泡茶的確實是佐藤美由紀,但是她怎麽了?


    “水澤先生,表現得太明顯了。”


    杉本拿起麵前的茶杯,歎口氣說道。


    “什麽意思?”


    水澤笑著含了一口茶。茶泡得很好,水澤不由得又多噪了一口。


    杉本不懷好意地笑了,恢地把身體往前探。


    “水澤先生有女朋友了吧?而且是在短短一個星期之內。”


    含在嘴裏的茶咕籲一聲,嗆了水澤一大口。


    “你沒事吧?水澤先生?”


    杉本趕緊撫撫水澤的背。


    水澤一邊咳著一邊支起身體,他發現公司裏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他身上。


    這張圓桌放在公司角落,專門用來招待客人。聲音穿堂而過,距離門口和櫃台也很近。


    水澤了解坐在櫃台上的美由紀為何不安地看著這邊了。


    “杉木先生,為什麽突然提起這種事?”


    水澤咳完,紅著臉問道。杉本一臉沒事人似地指著水澤胸前。


    “領帶的風格變了,臉色變好,表情也開朗許多。”


    “隻是這樣?”


    杉本用力點點頭。


    水澤失望地塔下肩,心情相當沮喪。


    可是他沒有表現在臉上,隻是擠出一張業務員專有的笑容,將桌上的文件收起來。


    除了水澤之外,還有其他的保險業者在這邊出入。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收集了很多保單影本。


    “那麽,這些影本我就先拿走了。等我估算過後再來打擾。”


    水澤把文件塞進包包,正想站起來時,手臂被拉住。


    “何必逃得這麽快?什麽樣的人?美女嗎?”


    杉本一臉好奇的笑容。水澤又被拉迴桌邊。


    水澤故意繃著臉不說話,杉本依然嘻皮笑臉的,一臉無辜小狗的表情等著水澤說話。


    不能上當!這張笑容也是他的手段。水澤這樣告訴自己,依然繃著臉。


    這個杉本太愛管別人的閑事。


    私底下一起出遊時,他總是會問澤本覺得今天同行的哪個女孩子可愛。


    一不小心說溜嘴的話,他就會不著痕跡地幫水澤製造跟那個女孩子獨處的機會。雖然一再告訴他,可愛不見得就會喜歡,但是他聽不懂。


    要是他能改掉這種多事媒婆的個性,其實也算是一個很好的人。


    水澤不禁歎了一口氣。


    今天他沒來由地問是不是交了女朋友,想必是一種虛張聲勢的作法,一定又想介紹哪個女孩子給我了。


    麻煩。這個字眼浮上水澤腦海。


    水澤歪著頭說:


    “嗯,是個美人,但不是女朋友。”


    “什麽嘛!還沒拍案敲定啊?真是沒用,手腳快一點!”


    杉本探出身子,隔著圓桌定定地看著水澤。水澤把文件包放在桌上,背部緊靠著椅背逃開他。


    啊,可是……


    “水澤先生太體貼,不懂得強迫人。這樣不成。好吧!大哥大借一下,我打電話給她,問她什麽時候有空。”


    杉本說著拿起水澤的文件包,想拿出裏麵的行動電話。水澤趕快搶過來,緊緊抱在懷裏。


    “不行!人在醫院,行動電話不能用!”


    “哦?在醫院上班啊?”


    杉本一臉得逞的表情。水澤抱著文件包,戰戰兢兢地站起來。


    “總之,今天我就先借用這些文件,告辭。”


    水澤深深行了一個禮,急慌慌轉身離去。背後響起杉本巨大的叫聲。


    “下次我們要一起出海去玩,水澤先生也一起去吧?帶著你的護士女朋友!”


    水澤對他笑了笑,匆匆離開杉本事務所。


    ——女朋友。


    離開杉本會計事務所之後,這個字眼仍然在水澤腦海裏盤旋。


    迴公司後根據借來的保單影本,估算全方位保險時也一樣。處理堆在桌上的新保險宣傳案時亦然。


    原以為讓自己忙碌就可以轉移注意力,可是忙過頭之後,連中飯和藥都忘了吃。


    想起的時候,時間早過了中午,已經是他要開車迴日下部公寓的時候。


    醫生又要生氣了。


    水澤苦笑著,心情變得好沮喪,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杉本完全沒有惡意。


    如果有女朋友,就要介紹給眾損友。男男女女混在一起玩時,就會知道哪個人還是直ee,相當開放。隻有誰跟誰分手時才會有秘密存在。


    每當提到這方麵的事,自己就會想起日下部。有人問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女朋友漂不漂亮時,也會想起日下部。


    不是女朋友。


    這一點水澤非常明白。


    他不是可以帶去跟杉本等人一起出遊的對象。他們隻是醫生和患者的關係,基於某個奇妙的契機而暫時住在一起罷了。


    他從來沒有問對方喜不喜歡他,對方也沒有問過他。


    隻是憑著“想不想做”的選擇互相擁抱。


    ——我們根本不是戀人。


    不行,心情太激動了。


    水澤重新握好方向盤,輕輕搖了搖頭。


    一旦習慣了開車,往往會因思緒分了神。


    剛拿到駕照時總是緊張兮兮地認真開車,根本不能想別的事情,而現在他卻老是想著自己的事。


    從紅綠燈和住宅之間可以看到日下部的公寓。他一如往常打了立方向燈,進入公寓的地下停車場。


    他踩不刹車,正要把車停人固定的車位。


    “……咦…·誰來了 ”


    平常水澤泊車的位置上,停了一輛金屬藍的敞篷車。他不知道這是什麽車,但是車形令他作嘔。


    旁邊則是日下部難得使用的滿是灰塵的黑色歐寶。


    他曾經想過,一個人生活幹嘛要有兩個停車位,後來想想,可能這個停車位本來就是這輛藍色車子的位置。是日下部基於某種原因借了這個不用的空位嗎?


    水澤姑且先把車停在停車場人口附近的訪客專用的小停車位。他滿腹疑雲地下了車,走向人口。


    隔著人口的自動門,他看到一個苗條的人影。


    走進去一看,一個高軀的女人站在自動鎖的顯示板前麵,好像正在等人迴應。


    水澤站在後麵不遠處,不經意地看著她那在領口處剪得整整齊齊的漆黑頭發,和掛在肩上的寶藍色皮包。


    感覺跟停在日下部的車子旁邊那輛金屬藍的車子,非常措調。


    她突然轉過頭來。


    “啊……,對不起擋了你的路,請!”


    “嗯,對不起。”


    水澤露出一個社交辭令式的微笑,心底卻感到莫名的膽怯。


    因為對方是一個絕世美女。


    漂亮可愛的女孩子滿街都是。看到穿著漂亮的衣服,化著漂亮的妝,華麗地笑著的女孩子就讓人感到心曠神怕。


    可是,眼前這個女人,看起來跟這樣的女性卻又有一線之隔。


    換句話說,就是散發一股凜然的氣質。


    身材修長的美人,漂亮的臉上沒有一絲絲媚感,但也不至於拒人於千裏之外。從她移開身體的動作,看得出是個機靈的人。


    水澤卻依然動也不動,用視線連著她的動作。


    她望著顯示板旁邊的信箱,然後從包包裏拿出東西,作協神放進703的信箱裏。


    “對不起…,,


    聽到水澤的聲音,她吃了一驚似地迴過頭來。得整整齊齊的漆黑頭發,和掛在肩上的寶藍色皮包。


    她筆直的現錢讓水澤倒吸了一口氣。他決定問個清楚。


    “你是日下部醫生的客人嗎?找703號室有事嗎?”


    她的視線緩和了下來,社交辭今式的笑容頓時變成明亮開朗的笑臉。


    “你也是曉的朋友?真是奇遇啊!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來找曉的人。”


    她唿叫“曉”的語氣中,有著感覺特別親密的味道。


    水澤極力擠出生意人的笑容。


    “不知道算不算是他的朋友,因為有點事情,我現在跟他一起住。如果方便的話,上去等他吧?日下部醫生應該也快迴來了。”


    水澤從西裝內袋裏拿出鑰匙打開自動門,做作地迴頭說道。


    她感慨良深似地點點頭,揚起一邊的眉毛道:


    “啊,對不起,我想曉也懂事了不少。”


    說完又華麗地笑了。


    水澤麵露狐疑。


    “曉是一個吊兒郎當的人,但是人不壞。可能會給你增加麻煩,但是請你不要棄他於不顧。”


    女人激勵水澤似地拍拍他的肩,水澤越發迷惑了。


    “哪,曉不是老迷迷糊糊的嗎?所以一個人住的話,總會有自行上門的女人硬闖進來。我住在這裏時就成了他的守門人。我很擔心一不小心,他就會被人賴上了。”


    “你們曾經住在一起嗎?”


    水澤仍須著一張生意人的笑容問出他想問的事情。


    她歪著頭,露出充滿勉力的笑容。


    “是啊!雖然辛苦,但很快樂。”


    她的語氣中似乎感慨良深,水澤覺得胃又開始痛了。


    搬進來住之後,漸漸好轉的疼痛又襲上來了。他無意識地壓著腹部。


    但是臉上仍然難滿了笑容。


    “我想醫生真的就快迴來了,請你上去等他吧!”


    “不用了!不用了!今天我隻是送這個東西來的。”


    她揮揮手,將原本要放進信箱的東西交給水澤。


    有著浮水印圖案的白色信封上,封著金色的封箴,一看就知道是喜帖。


    “請你轉交給曉。告訴他,請他參加以前同事的婚禮。”


    “你是綜合醫院的護士?”


    水澤看著寫著日下部名字的信封問道。她輕輕搖搖頭。


    “是藥局那邊的同事,我也是內科醫生。”


    說著,女人就轉身走問目前門。


    水澤出神地望著她颯爽的背影,想起日下部也隻有在


    “好痛……”


    水澤痛得受不了,彎著身體,額頭抵在膝蓋上。


    忍著胃部的絞痛,水澤想到,趁她不在的時候闖進來的是自己啊!


    日下部也在那個房間跟她上床嗎?他也對她說不喜歡冰冷的床鋪嗎?


    “……被騙了嗎?”


    水澤呻吟著,從放在腳邊的文件包裏拿出醫院的藥袋,取出三餐要吃的藥和胃痛時止痛的藥。


    平常他會慎重地用糯米紙包起來,現在卻直接倒在手上,然後站起來去找水。


    他靠著牆,勉勉強強撐到廚房,用馬克杯沒了一杯水,一口氣將手上的藥吞下去。


    深深歎了一口氣,然後無奈地抱著頭。


    他知道自己在遷怒。


    自己和日下部的關係隻是醫生和患者,因為某種機緣而發生性關係。是自己自作多情。


    水澤抱著頭睜開眼睛,看著每天早上吃早餐的桌子。


    他很高興能照顧日下部。他欣喜於在這個房間裏,日下部隻關心他一人,他更高興每天晚上,日下部一定會潛上他的床。


    他總覺得日下部屬於自己而兀自興奮。


    “一切都是自然的發展。”


    這句話刺進了他的心窩。


    他倏地站起來,想甩開這種低落的情緒。


    確認胃痛緩和了之後,他迴到住了六天的房間。拉開櫥櫃,將帶來的行李全塞進大包包裏。


    他拿著行李走出房間,將女人托付給他的喜帖,放在起居室的桌上。


    這樣做對聽到他跟日下部住在一起而感到欣慰的她,是很說不過去的,可是他再也沒辦法懷著這種心情住在這裏了。在發現他們不是朋友,更不是戀人,隻是自然發展的關係之後,更是不能。 他再度拿起包包,轉身離開房裏。


    他用使用了六天的鑰匙上了鎖之後,直接走向電梯。把鑰匙丟進信箱吧!


    他仿佛要拋開什麽似地打定了主意。


    一個星期沒住的家,空氣好沉悶。


    水澤沒有開燈,直接走進房裏,將南向的窗戶大大地敞開。


    寒風唿唿地吹進來,同時也聽到遠處的幹線道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聲。


    水澤靠在窗邊,茫然地望著遠去的車燈。


    距離雖遠,深夜的幹線道路上車子依然不見減少。


    隻要習慣,這些吵雜聲不算什麽。可是剛搬來時卻無法忍受。


    六天沒聽到的聲音,聽起來跟來時一樣刺耳。


    水澤開著窗,橫躺在床上,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累積在胃部的沉重疼痛,未曾稍減。


    這一陣子都沒有這樣痛過了。原以為快治好了的,現在看來,路還長得很。


    水澤又歎了一口氣,吹進來的寒風冷得他直打哆嗦他起身關上窗戶。


    遠處的車聲頓時降低。


    他打開暖氣,手摸上窗簾。


    突然不動了。


    窗外的夜空罩著厚重的雨雲。


    水澤定定地仰望著天空,心想,大概會下雨吧?


    他望著天空,躺迴床上。


    被日下部拿走駕照的那天夜裏,也下著雨。


    水澤迴想著在日下部家裏的生活。


    一開始被他屋裏的雜亂景象嚇了一跳,接著又被醫生逍遇的習慣、靠酒度日的生活模式震懾住。


    — —可是,他卻每天不厭其煩地關心我的身體。


    水澤將視線認晦暗的天空移開,蓋上棉被,把臉壓在枕頭上。


    生活習慣那麽隨便的人,竟然這麽在意我。隻要關係到別人,他就變得好認真。


    中午吃了什麽?營養價值高不高?好不好消化?吃藥了嗎?身體有沒有異樣?


    他每天一定會這樣問,聽到沒問題,就會高興地笑。


    “我是不是喜歡醫生啊?”


    話一說出口,心情頓時變得又苦又澀。水澤把臉埋在枕頭裏,甩開低落的情緒。


    要承認這一點是很痛苦的。他們性別相同,又隻是醫生和患者的關係,隻要他的潰瘍治好,關係也就結束了。


    如果承認是一廂情願,就不知道今後要怎麽辦了。


    水澤緊緊閉上眼睛。


    奇妙的一個星期,竟是如此不堪的落幕。難道順水推舟的關係就無法長久嗎?


    雨水嘩啦嘩啦地打在窗上。


    水澤朦朧地睜開眼睛,被眼前的黑暗嚇了一跳。


    抬眼看窗,這才想起自己迴到家裏來了,大概是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看看手表,將近十點了。


    迴來之後躺在床上發呆是七點左右的事,自己竟然睡了將近三個小時。


    隻有外麵的雨聲,仍然在黑暗的屋裏響著。


    懷著沉重的心情起身,坐在床沿,搓著散亂的頭發。


    竟然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大概是真的累了吧?


    摸摸胃,有一點沉重感,但幾乎沒什麽痛感。


    水澤站起來,伸了個大懶腰。


    再胡思亂想也於事無補,先出去買吃的吧!不吃飯就沒辦法吃藥了。趕快治好潰瘍,跟醫院說拜拜吧!


    水澤一邊想著一邊勉強自己打起精神,拿過掛在在床背上的外套,走向玄關。


    打開門,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眼前出現一把熟悉的藍傘。


    “水澤先生,你在啊?”


    張如月般白皙的臉龐,從傘底下露出來。


    水澤無言地站在玄關,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


    “醫生……,你怎麽會在這裏?”


    日下部小心翼翼地收起撐著的傘,也不理會雨仍然下著,把傘遞給水澤。


    “你忘了拿。”


    “……啊謝謝。”


    水澤愕然地接過傘。


    這把傘是他第一天帶著食物到日下部家裏去時撐的。之後就一直忘在那邊。


    水澤握著傘,不知所措,看著靜靜地站在下著雨的通道上的日下部。


    公寓通道上因為風雨的吹打,已濕得跟外頭沒什麽兩樣。


    日下部穿著早上出門時的那套西裝。這麽冷的雨夜,他竟然連外套都沒穿。從西裝幾乎濕透的情況來看,他可能是走路過來的。


    “醫生,難不成你是走來的?”


    水澤戰戰兢兢地問道。日下部帶著跟在醫院時看到的一樣冰冷而端整的表情點點頭。


    “嗯,我是走來的。”


    “為什麽?”


    水澤拿著傘,強忍著動搖的心情問道。日下部皺著眉頭說:


    “我從醫院迴家之後,看到備份鑰匙放在信箱裏,你的行李也都不見了。我想你大概是迴這邊了。後來,我看到你忘了拿傘,迴過神時就發現自己撐著傘在路上走著,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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