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人聲音冷漠中帶著怒火,唐七糖心一緊,竟然是柳細腰!她還在藍輿!


    卻聽柳細腰湊近她耳邊道:“你到底是怎樣讓花莫醉相信你是她女兒的?我絕不相信你是公主!你到底是誰?”


    馬還在跑著,耳邊有唿唿的風聲過去,唐七糖努力讓自己從馬的鬃毛之中抬起來唿吸,努力讓自己冷靜。


    然而,她看見了什麽?


    前方忽然明亮了起來,樹影交替越來越少,甚至能看見遠處的山和自己越來越近一般!難道出林子了?


    不可能啊,不,那是斷崖!


    唐七糖驚唿起來:“柳細腰!你想幹什麽?前麵是斷崖,就算你想死也別拉上我!”


    那不遠處林子裏望出去突兀的空白讓人心驚,卻該死的越來越近,唐七糖拚命的扭動著身體,想掙脫柳細腰的控製。


    “哈哈哈!害怕了?放心,即便我要殺了你,也等我問清楚你吧!”柳細腰大笑著,在那林子忽然到頭的地方,拎住唐七糖騰空而起,跳開在一邊山崖上。


    而剛才還奮力在林子裏左衝右突的棗紅馬卻依然揚著四蹄而去,隻聽那馬一聲驚恐的長嘶,迴蕩在山穀裏,幾息後,才是重物滾落山崖的聲音。


    唐七糖重重的喘著氣,不斷吞咽著唾沫緩減恐懼,心有餘悸的隻覺得自己腳軟的站不住。


    柳細腰將她一把推在地上,掀起麵紗的臉已經沒有了昔日的美貌,她頭上的白紗大概是為了方便騎馬掀在腦後,落出她稀疏到幾乎看不見的眉毛。


    她惡狠狠的說道:“說吧,你到底是怎麽讓水清和花莫醉相信你是他們的孩子的?你若是說不清楚,我便讓你和那匹馬一樣的下場,你若是能說清楚,或許,我們還能合作一把。”


    “這有……什麽好說的?你不是……和我說了許多……他們的事嗎?他們……沒有孩子,大概便……相信了。”唐七糖努力調整唿吸,斷斷續續地說著。


    她也努力讓自己不要慌張,本能的覺得,若是自己承認就是藍輿王的孩子,隻怕柳細腰不會放過她。


    “我可沒有教你能讓蠱王都替你說話的本事!不要忘記了,我可是在聖殿住了五年!藍輿人蟲子的古怪,我還是見識過的,你倒是說說,為什麽蠱王會幫你?”柳細腰沒有了眉毛的眼睛看起來格外古怪,狠狠的盯著唐七糖。


    唐七糖望一眼距離自己才幾尺的懸崖,盡量挪動著讓自己遠離:“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當我站在那玉階上的時候,我也很害怕,可蠱王就替我選出了父親,到底隻是蟲子,大概它亂選的,你讓我說什麽?”


    “胡說!蠱王可不是一隻蟲子那麽簡單!那是千年蠱母隻有在找到合適的宿主,才會產下的!聽特穆爾說的樣子,那蠱王最少有十幾歲了!十幾歲的蠱王……十幾歲的聖女?難道,聖殿早就找到新的聖女了?為什麽我不知道?蠱王為什麽會幫你?為什麽?”


    柳細腰剛開始還瞪著唐七糖,忽然她眼神迷茫,喃喃自語起來。


    唐七糖聽著,也心裏罵人,原來這柳細腰果然和偷毛是認識的!


    可還沒等她想明白更多的事,柳細腰忽然跳到她身前,捏住她下巴將她左看右看,不可置信的問道:“你,難道你是聖女?不,不可能!告訴我!你是聖殿選出的小聖女,被老聖女用來冒充花莫醉的孩子,是不是?快說!”


    唐七糖奮力甩開她:“不是!我不是聖女!”


    柳細腰卻身子前傾著靠近她,似乎在感應她的心跳:“對,你不是聖女,你沒有撒謊!好,那你看著我,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我!”


    “你,不會真的是花莫醉生的那個孩子吧?這不可能!那個孩子大概已經死了,就算不死也應該是聾的!快說!”柳細腰歇斯底裏起來,她的臉簡直不能看了,眼睛赤紅著瞪著唐七糖。


    這樣的女人,是讓人恐懼的,唐七糖不斷的後退著,大聲喊起來:“我不知道!我是唐七糖,你怎麽問我,我也就是我自己,唐七糖!”


    聲音在斷崖邊傳出去好遠,對麵的山林裏似乎有迴音似的在喊“唐七糖!糖!”


    可眼前,柳細腰卻越靠越近,赤紅的眼睛將她左看右看,忽然說道:“為什麽?為什麽我覺得你就是那個小丫頭,那個長得很像水清的小丫頭呢?不會的,那個小丫頭一定已經死在幽冥蟲之下了,沒有人可以在幽冥蟲的侵襲下不死,除非……不!蠱王!聖女!你,是小聖女?!”


    柳細腰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她的手忽然像觸電一樣放開唐七糖,唿吸也急促起來,似乎有些害怕,唐七糖也緊張著,趁她放開自己的這個間隙,努力讓自己站了起來。


    可是站了起來才發現,剛才拉扯了幾番,她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十分危險,身子左側,是幾棵努力向斷崖伸展枝丫的大樹,身子右側,卻是一片空白,腳下的草在風中抖動著身體,長勢卻已經傾斜往下而去。


    一步之外,便是懸崖!


    對麵的山峰刀削斧劈,想來腳下所處的也差不多,望了望此時右側明亮的天空白雲,卻隻覺得危險無比,唐七糖努力讓自己往左側去,大聲喊著:“我不知道!你別再纏著我!你這樣對我,天神會懲罰你的!”


    柳細腰卻似乎沉迷在她自己的思想裏了,隻眼睛卻時刻不離開她,唐七糖往左側慢慢的蹭,她便也往左側慢慢的移。


    林子裏,開始有人唿喊的聲音:“公主!公主你在哪裏?”


    唐七糖趕緊大聲地應答:“我在這!快來人!”


    不知道是唐七糖的聲音刺激了柳細腰,還是柳細腰自己腦子短路,在唐七糖喊出一聲之後,她忽然撲過來抓住了唐七糖的雙肩,臉湊到唐七糖臉上,竟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這下可好!我找到一個聖女!這可比隻是個公主好多了!哈哈哈哈!若是你真的是花莫醉的孩子,又是一個聖女,哈哈哈哈,我隻要殺了你,便絕了藍輿的一切想望!哈哈哈哈!受死吧!”


    唐七糖再也顧不上別的,努力抬手,照著柳細腰麵門而去,可柳細腰的動作奇快,唐七糖隻幾個迴合下來,便被柳細腰製住雙手,扣在身邊。


    柳細腰手臂拐著唐七糖,幾乎湊在她耳邊說話:“沒用的東西!我本試探試探,如今看來,你又不是聖女,藍輿不可能有這麽沒用的聖女,隻會些花拳繡腿,一絲內力也無,還敢騙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你到底是誰?”


    “我都說了,我是唐七糖!你放開我!”


    林子口,開始傳來樹枝快速推倒的聲音,好些人聲馬聲傳來,唐七糖大聲答著,心中正在想著該怎麽辦,衛方勉騎在馬上,手持著長弓,揮開樹枝冒了出來。


    他喘著氣,漲紅著臉,目愣愣看著唐七糖,輕輕地說著:“你,果然是那個小丫頭……”


    很快,林子裏很多人開始冒出來,鄭人鳳緊隨衛方勉身後出現,卻馬上跳下馬背走了過來:“公主!你沒事吧?你什麽人,快放開她!”


    鄭人鳳衝柳細腰喝了一聲,卻不管不顧的要過來拉唐七糖。


    柳細腰拖住唐七糖往右側走了兩步,唐七糖看著那斷崖就在自己腳下,心跳如擂,耳邊卻聽著柳細腰笑道:“來啊,你再往前一步,我便將她丟下去!”


    鄭人鳳再不敢動,卻指揮起衛方勉來:“二皇子,快,去請藍輿王來!我會些武功,我看著這刺客!”


    衛方勉恍如未聞,隻呆呆看著唐七糖。


    鄭人鳳怒目而視,卻隻好轉身吩咐別人:“快,請藍輿王來,有藍輿的侍衛在嗎,快放響箭!讓林子裏的侍衛都來,別讓這刺客跑了!”


    林子裏陸續有各種聲音傳來,響箭的唿嘯,人的唿喊,馬的嘶叫,一片混亂。


    柳細腰卻站在懸崖邊,一身白衣和唐七糖的一身紅衣糾纏著,笑道:“正是呢,快去,把藍輿王和王後都請來,讓他們看看,他們的所謂公主,到底是個什麽貨色!”


    懸崖邊風大,唐七糖側頭看看腳下,此時再憋屈,也實在不敢亂動,她隻好試探道:“柳細腰,你到底要什麽,也別拿性命開玩笑,藍輿人最敬重天神,你這樣做,天神會懲罰你的!”


    柳細腰卻緊貼在她耳邊笑起來:“天神?哈哈哈哈!我曾經也以為,隻要相信天神,天神會保佑我的!我癡癡的掏出我的心,可藍輿王迴報了我什麽?哈哈哈哈,懲罰我?應該懲罰的,是那個讓你假冒公主的藍輿王!他娶了花莫醉,卻丟了孩子,如今沒有子嗣,便對你這個送上門來的到順水推舟了吧?哈哈哈,還是那道貌岸然的老聖女?將你這可能的聖女當作他們的孩子?可不管是哪一種,他們都是騙子,藍輿最大的騙子,欺騙萬民的騙子!”


    “不是這樣的!柳絮飄,放開她!你若覺得心中不平,你衝我來!”忽然一道渾厚的男聲,夾雜在樹枝斷裂的嘈雜裏,炸響在唐七糖的耳際。


    抬頭,藍輿王留了些短須,卻依然英俊的臉帶著急切和擔心,正看向唐七糖。


    唐七糖情不自禁的低喊一聲:“阿爹!救我!”


    柳細腰的手,明顯的震了震,緊靠著她胸口的唐七糖,能感覺她的心忽然快速的跳動起來,唐七糖趕緊大力的掙了掙,柳細腰卻瞬間又扣緊了手。


    她似乎將自己的臉藏到了唐七糖身後,說話不再貼著唐七糖耳朵,而是在頸後吐出來:“竟然還父女情深?水清,終於,我又見到你了!可你不但欺騙我,還欺騙藍輿萬民,將一個不知哪裏來的野丫頭當作女兒,也太可笑了些!”


    “我從未欺騙你!柳絮飄,我從未有心於你,是你自己一味執著,求而不得便遷怒我和莫醉,還將我們的孩子帶走,枉費我藍輿人的寬容,也踐踏莫醉對你的姐妹之情!你卻執迷不悟,時隔多年,還要來打攪我們,你不覺得你自己確實該受天神懲罰麽?”


    “遷怒?寬容?姐妹之情?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水清,當年若不是我鍾情於你,又怎肯告訴你我的身份,我冒著族人都將被殺的危險,隻想得到你的真心,成為真正的藍輿人,得到你的護佑,可你呢?卻將我逐出藍輿!你還不如殺了我!


    我最恨的,便是你這假意的道貌岸然!你若是殺了我,便是一了百了,我即便死在你手上,也好過我被人永遠的脅迫!


    還姐妹之情?!我和花莫醉說我喜歡上你,不是要她來和我搶奪你!那個不要臉的賤人!她若是真的也喜歡你,她為什麽不早說?為什麽瞞著我?為什麽偷偷讓老聖女主持婚事?!


    那時的我,多麽單純,連你們成親,我還以為一切皆是我一廂情願,可是,我被人脅迫,身中奇毒時,你那藍輿人的寬容,那賤人好姐妹的情誼去了哪裏?


    還有那假惺惺的老賤人!聖女?我跪在聖殿苦苦求情,我從未做對不起藍輿的事,可她見死不救!


    是啊,孩子是我抱走的,若不是花莫醉暗中勾結老聖女,那孩子,不是應該是我們的嗎?清,我也願意為你生兒育女!我深陷紅塵,我努力周旋,我苦苦保留我的身子,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明白我的心!


    可是沒有,什麽都沒有,我被祿宗大妃下了落情散,必須拿到幾國機密才能放過我和我的族人,我隻求老聖女救我,我便也罷了,可那個老賤人,連影子都不見!我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清,你,永遠也不知道我為你付出了什麽,你永遠都不知道我的痛苦!”


    懸崖,就在腳下,風獵獵的吹,柳細腰白色的頭紗飄揚如旗幟。


    她緊扣著唐七糖,言辭激動得唐七糖心裏一陣一陣發緊,因為隻要她一動,她們緊鄰懸崖的身子就有些搖擺,似乎下一瞬,便要落入崖下。


    顯然,水清也不敢再動,他胸口起伏著,手緊緊握著,聲音和緩下來:“絮飄,不是這樣的!我與莫醉,早於你和我說出身份前,便已是情投意合了,她沒有說,是因為,是因為事出有因!真的不是刻意隱瞞,和你搶奪!


    我感念你一片心意,也不忍傷害你,才讓你離開藍輿!那些年,我和莫醉也知道,你那時心地純明,並無傷害藍輿之心,可是,我是藍輿的王,怎麽能讓你一個……祿宗人留下來?


    你曾求救於聖殿,那時,莫醉剛剛有孕,身子極度不適,老聖女陪在身邊,並未在聖殿,並非故意不見你!


    絮飄,造化弄人,陰差陽錯,你將孩子帶走,可你最終又將她送迴我們身邊,你放了她,我讓你平安離開藍輿,恩怨情仇,從此一筆勾銷了吧!”


    她躲在唐七糖身後的身子有些顫抖,話語卻更加激動:“恩怨情仇一筆勾銷?你說的真容易!那我的族人呢?我這些年受的苦楚呢?我的身子我的心呢?!


    水清,別自欺欺人了,你和花莫醉就是合夥騙我的!明知我鍾情於你,卻騙我說出我的身份,害我無處容身!


    什麽事出有因,還不是那賤人慣會裝作軟弱,求得聖女格外關照?若不然,憑什麽她有孕在身,能讓聖女離開聖殿?


    水清,如今,我再不是以前的柳絮飄了,既然你從未有心於我,還不如讓你恨我,孩子我抱走的,我不但抱走了她,還在她耳後釘下金針,讓她失聰無知,讓你們一生痛苦,可是後來……她應該已經死了!


    你們的女兒已經死了!這個,隻是我隨手撿來的,撿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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