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神樓。


    那最隱蔽最豪華的雅間裏,衛方勉默默地坐著,難得的,圓臉上沒有一點笑意,還分外痛苦似的耷拉著臉。


    最近很鬱悶呀!衛方勉覺得,自己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出門了,丟人啊!都不好意思出去。


    他到現在,還是想不明白,自己當日究竟是怎麽跑去給那個小丫頭開暗道的呢?


    衛曦之說自己還在那暗道口躺的直直的,像死過去一樣,還把他嚇了一跳呢!可自己怎麽想,也記不起來,為什麽自己會躺在那個地方不動。


    暗門,的確隻有自己和曦之知道,自己連貼身小廝都沒有告訴過,就怕漏了口風,給自己招禍!和曦之結交,要是讓那人知道了,誰知道會怎麽對自己呢?哼!說得好聽!父皇!還不如說是天生冤家才對。


    唉,到底自己是怎麽會跑去開那個門的呢?


    衛方勉站起來,又跑到那個暗道口,手摸著那個極隱秘的機關,皺眉暗忖:我那天為什麽會那麽做呢?我夢遊嗎?奇怪,我沒喝什麽,沒吃什麽啊,好象就和她說了一句話!那是什麽話來著?為什麽自己一點也不記得呢?


    “來了?來了還不進來?在那裏幹什麽呢?”


    衛曦之的聲音,在屏風後慵懶的響起,打斷了衛方勉的思路。


    衛方勉甩一甩頭,跨過屏風,皺眉看著榻上的衛曦之,伸長手直接開問:“我的東西呢?還給我!”


    “什麽東西?你和人要東西,還這麽囂張?”衛曦之似乎心情很好,斜眼看著他,很是得意。


    “別給我裝蒜!你的女人偷了我的東西,快拿出來還給我!別的也便罷了,那白玉佩,你可是知道的,是我娘留給我的,快拿出來。”


    “嘶!說話小心些,我的女人,怎麽會偷東西?衛方勉,你還想不想活了?!”衛曦之竟然橫眉立目起來。


    “喲嗬!你還杠上了!這個重要嗎?現在是我丟了東西,你卻還在這裏為了個女人嚇唬我?衛曦之,你是不是真瘋了?”衛方勉鼓著圓臉,真覺得衛曦之和以往不太一樣,可哪裏不一樣,他又說不上來。


    “瘋不瘋的,更不重要了。你敢說我的女人偷東西,我就不是嚇唬你這麽簡單。”


    “你就這麽護著她?好,你厲害!可是,曦之,你確定她是你的女人嗎?你……真要她了?”衛方勉一屁股坐在衛曦之身邊,晃著圓腦袋,好奇極了。


    衛曦之一腳就踢在衛曦之屁股上,罵道:“滾你的!我要不要她輪不到你來管,不許拿她說事。我且問你,往年宮裏的賀歲宴,都是怎麽安排的,細細給我說說。”


    衛方勉搬開他腳,一點也不以為意,卻把圓眼睛撐成滿月的問道:“賀歲宴?你問這個做什麽?你不要跟我說,今年你要去?!”


    衛方勉驚訝極了:翻過年,自己就及冠了,曦之也快了。可明麵上,在大多數朝臣麵前,曦之從未正式的入宮過,隻在幾次小型的家宴上,被那人召來露過幾次臉,說來,也不過是乘機試探他罷了,對外,隻與人說他病弱,不適合與朝臣們會麵,像賀歲宴這樣的大場麵,禮部的排次明文上總有他,卻從不正式的發帖子與他。可現在是什麽情況?


    “怎麽?我不能去?”衛曦之還是那副慵懶樣子,修長如玉的手指,摩挲著自己俊美白皙的下巴,心不在焉的樣子。


    衛方勉卻坐正了身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好久,最終伸手探上他的額頭:“你沒生病吧?”


    衛曦之一手揮開他的爪子,不耐煩地說:“你隻說那些流程就行了,問什麽問。”


    “可是曦之,你不是一向不願意進宮的嗎?再說了,還有什麽事能瞞得過你?安排什麽的,你的手下會沒有稟報給你麽?”


    “以前是以前,如今是如今。他們自然會稟報我,可他們看見的,和你看見的不同,你也給我說說。”衛曦之的眸中閃著冰冷的光,幽深如海。


    “曦之,你……要動手了?”衛方勉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探身問著,心裏矛盾而緊張。


    “不。你知道我在等什麽。好了,方勉,不要問了,你知道我和他是永遠都不會站在一處的,你自己要想好,日後……你該何去何從。”


    衛曦之終於也坐了起來,突然認真起來的臉,讓他和往日十分不同,俊美麵容不再讓人目眩,卻多了一種讓人無法接近的清冷,連臉形輪廓也無端剛硬了些。


    衛方勉反而笑了笑,酒窩深陷,笑卻浮淺一閃而過。


    他仰了仰頭,卻從骨子裏透出股蕭瑟寒意,一絲一毫都不再是平日輕浮風流的二皇子,憤恨而無奈:


    “我?我還用想麽?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些年來,若不是你護著我,我早死了八百迴了!隻是可惜了我娘!即便我再怎麽樣做,我娘也不會迴來了!你愛怎麽做你便怎麽做,顧及我做什麽?!還有,大哥那裏,我把你上次給的防毒膳食的人送他了,你再幫我找一個吧。”


    “方育大哥……還好麽?”


    “唉!好?什麽是好?什麽是不好?活命罷了!堂堂龍澤國大皇子,深居簡出如僧侶一般,還美其名曰,一心佛學!那人不管,還有誰會在意?算了,不說他了,說來他還比我好一些,最起碼那個女人沒有把心思用到他身上,隻要他一直這樣過,那個女人不會找他麻煩的。”


    “方育大哥業已成年,那人就沒有提過讓他成親的事?”


    “哼!或許這樣也好,若是那人提了,那個女人肯定不會放過他。再說了,一心佛學的人,又怎麽談及婚事?不是又打嘴麽?再深一層想,若是成婚生下大皇孫,怎麽說又是占了個長字,那個女人豈會願意?她還算計著要讓兒子早早成婚生大皇孫呢!”


    “你倒看的明白。”


    “我若是看不明白還能活?!大哥看的比我還明白,所以從未在人前出現過。三弟,便沒這麽幸運了,不過我也顧不上他了,事實上他如今倒好了,再怎麽樣都不會招人恨了。嗬嗬,多麽可笑的皇家!”衛方勉眼神望著遠處,一片沉痛,卻突兀的笑了幾聲,雅間莫名多了幾分蕭瑟寒意。


    “你說這些,是在提醒我?”衛曦之挑了挑眉,眼睛眯了眯,寒光閃閃。


    “我提醒你做什麽?這些事你還不清楚?我隻告訴你我的立場罷了!我,大哥,三弟,都已經沒有了承繼大位的資本,我們隻想活命罷了,至於你要做什麽,我能幫的一定幫!就是如此!”衛方勉說完,向衛曦之攤攤手,眼神絲毫沒有躲閃。


    衛曦之探手拍了拍他的肩,站起來在雅間轉了幾圈,什麽話都不再說,從懷裏掏出一塊橢圓形白玉佩,丟給了衛方勉。


    衛方勉伸手接過,愛惜的摩挲了幾下,重新掛在自己的腰帶上。


    等他慎重的掛完,再抬頭,卻忽然笑了,酒窩深深,又恢複了那往日輕浮不羈的神情:“就這麽幾句話,便換迴了我的寶貝?曦之,你還真不經事啊。”


    “嗯,是啊!那趕緊給我把賀歲宴的事再說說吧,否則我可要拿迴來了。”衛曦之也恢複了以往的閑散模樣,又在榻上歪坐下來。


    衛方勉笑嘻嘻的也去靠近他,手搭到他肩上:“可是曦之,你先跟我說說,你那個小丫頭,到底是怎麽讓我開的暗道?好奇死我了,我實在想不明白啊!說說?啊?算哥哥我求你。”


    衛曦之抖抖肩,抖落他的爪子,微皺了眉說:“我若是說,我真的不知道,你可相信?”


    衛方勉看著他認真地臉,慢慢收了笑:“你是說真的?”


    “真的。”


    “……那,這麽有趣,你……能把她借給我玩幾天嗎?”


    “滾!”


    ~


    雪下了一天一夜,厚厚的積在院子裏,映得這尚還是淩晨的天色,也無端白亮了幾分。


    慎王府裏人影晃動得如魚遊淺水,來來去去的穿行,卻又鴉雀無聲,無端的讓人覺得壓抑。


    衛曦之一身深紫色親王袍服,胸前背後蟠龍繡紋栩栩如生,一根明黃滾深紫邊的腰帶緊束袍服,更顯得他身材挺拔修長,隻不知道他今日在臉上塗了什麽,平日便白皙非常的臉色更加慘淡,怎麽看怎麽的一臉病容。


    偏偏他五官俊美,即便如此顏色,也無損他那飄逸矜貴的形象。


    倒是他此時寒著張臉,看著窗外不知想些什麽,周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令一眾下人們愈發戰戰兢兢的伺候著。


    忽然,銀安殿外腳步一陣紛雜,門口的丫鬟齊聲唱誦著:“給太妃娘娘請安。”


    衛曦之這才迴過頭去,望向門口。


    已經有丫鬟打起了簾子,慎王太妃阮氏披了件紫貂鬥篷,在清明的攙扶下,低頭往內室而來,衛曦之趕緊迎了上去:“母妃!母妃怎麽來了?”


    阮太妃抬頭,對上衛曦之有些擔憂的眼眸,慈愛的笑了笑,衝一旁擺擺手,一眾下人識趣的都退出了門,隻有清明站去阮太妃身後,幫她解了鬥篷。


    阮太妃接了衛曦之伸出的手,默默地跟著他坐到一邊榻上,仔仔細細的看了他一會,才說道:“在一個府裏住著,倒十天半個月見不到,這次更好,娘似乎有一個月未曾見你了,你倒是說說,娘怎麽能不來看你?”


    清明正捧了茶上前,衛曦之忙接了,親手遞給阮太妃。


    見阮太妃擺手,衛曦之把茶放在一邊,才笑著說:“最近是忙了一些。總有人盯著,我便當不知道就是了。”


    阮太妃輕拿過衛曦之的手,慢慢摩挲著說:“娘知道。無非等一下做做樣子就完了!這日子,幾時才是個頭?好在如今你大好了,娘聽東方先生說,你最近都沒有發病了!娘聽著歡喜!我已經重重賞過東方先生了!隻東方先生說,你養著個什麽聾啞小丫頭,這又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就是個小丫頭。上次不是說我……呃,娘,就是那個小丫頭。”衛曦之笑了笑,很是高興的樣子,連那慘白的臉色也好看了幾分。


    阮太妃這一輩子,心神都放在這唯一的寶貝兒子身上,衛曦之隻是刹那的歡顏,為娘的心卻光明一片。


    她眼神也亮了起來,依舊美貌的容顏綻放出神采,緊握住兒子的手說:“就是上次說的那個小丫頭?你怎麽不讓她來見見娘?”


    “娘,這小丫頭,心性有些與眾不同,還有些特別的本事,稍不留神,便會著了她的道。等再過些時日,我明白了其中緣故,再讓她來叩見母妃。”衛曦之自認說的是事實,眼中的寵溺,卻在自己母親的眼裏無所遁形。


    阮太妃不禁斜了他一眼,佯怒道:“一個小丫頭罷了,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你是擔心娘對她不好嗎?曦兒,她若是真對你的病有助,即便將來給她個側妃的名分,娘也是肯的。你怕什麽呢?!”


    側妃?


    給糖兒?


    衛曦之不知道為什麽,聽見這話,心中老大不自在起來,腦中響起唐七糖的話:人都是平等的,平等的……


    衛曦之趕緊擺了手,岔開話題:“娘,說這些為時過早,隻要那人在一日,我成婚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再說吧。娘這大早的過來,是有事吩咐兒子?”


    提起那人,阮太妃臉上的笑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寒了臉說:“今夜你要入宮,娘心中忐忑,總覺得你急躁了些。萬一他在宮中下手,可怎麽好?”


    “娘放心。兒子幾時做過那等沒有打算的事?兒子早知會了宮中的人,鷹木旗也安排妥當了,我自己的功夫娘也知道。再說了,他要下手也要個理由,這些年來,朝中幾個忠心父王的老臣雖不說,但餘威尚在,他不敢!我也總要偶爾出出麵,給這些忠心之士安個心。”


    “你說的很對,可娘就是不放心。想你外祖一家所受的苦,娘心有餘悸。他這等心胸狹窄的小人,誰知道他又會怎麽對你。”


    “娘,我這次進宮,隻是個晚宴罷了,於我,無非是換個地方演戲;於他,也是個親自看見我的機會。所以,娘大可不必擔心,我總要探探他的底。”


    衛曦之說得一派雲淡風輕,阮太妃了然的看看他,無奈的點點頭:“也罷。這些年來,你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娘知你心中所想,隻你還是要萬般小心些,早些迴來,莫讓娘牽掛。”


    “兒子知道。天色尚早,娘迴去歇一會兒吧。我也要再將一些事物理一理,務必在末時末入宮前做好。”


    “好,明日元日,娘願你新歲安好。”阮太妃不禁又握緊了兒子的手,目光殷殷。


    衛曦之眼裏也是複雜而溫情,忙迴道:“是,兒子會在這裏給娘磕頭賀春,娘也新歲安好。”


    “我知。曦兒……那娘先迴去了。晚間,娘會拜祭你父王,你不必擔心。”


    “是。兒子不孝。但請娘告知父王,兒子一刻也不曾忘記父仇。”


    “曦兒……罷了,娘走了。你自己多多保重,記得改日讓小丫頭來見我。”


    “好。兒子記住了。”


    清明捧了鬥篷來,幫阮太妃穿戴好,連風帽也一起戴上,遮了大半臉孔,仍舊扶了阮太妃出去。


    阮太妃低頭而行,用帕子掩著口鼻,似乎哀傷模樣的一路迴去了。


    而慎王的殿中,也響起一片碗盅擲地碎裂的聲音,似乎有人在發火發怒。


    守在屋外的一眾下人麵麵相覷,隨即把頭低低埋下,越發不敢聲張。


    ~


    整個慎王府,最憋屈無聊的是唐七糖,最逍遙自在的,也是唐七糖。


    剛用過午膳,唐七糖想著,怎麽今日沒有見到那個混蛋?也是奇怪了。


    她一會兒站起來走幾步,跟自己說,死混蛋不來,自己不能睡午覺啊,萬一自己睡著睡著,他突然進來了,誰知道他又做什麽呢?


    想想又跑去榻邊飲幾口茶,想著死混蛋不來,這些勢利眼仆婦們連茶水也不給些好的,應該和他說說,好好說說!


    她自然不會覺得自己在記掛他,隻是習慣實在是個可怕的東西,無聲無息的潛入人心中,很難讓人抗拒。


    衛曦之製止了門口丫鬟的通報,自己掀了簾子進來時,看見的是唐七糖正喝茶喝得太猛,嗆起來,茶水噴了一地,自己大力的拍著胸口咳嗽。


    衛曦之幾步上前,從後麵抱住了她,一手輕拍著她背,笑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麽?喝個茶都這麽急麽?”


    唐七糖本來還沒有緩過勁來,衛曦之突然出現,嚇了她一大跳,咳嗽得更厲害了,一時說不出話來,臉憋得有點紅,小巧的耳朵粉色一片,手亂揮著推開他。


    衛曦之好笑的看著她,心癢癢的想親親她,轉念想著還有重要的事,壓下了心思,一把抱了她,一下一下幫她順著氣,直等她緩過勁來了,才問道:“人呢?不是指了個丫鬟給你的麽?怎麽沒見她伺候你?”


    “別提她。還不是你的主意,不讓她們和我講話,或者成天隻講廢話,我才不想看見她們!你又來做什麽?”唐七糖如今安然的坐在衛曦之膝蓋上,斜著眼問道。


    自上次打手心事件以來,這男人倒也沒有再讓那個嚴厲的老頭來惡心自己。唐七糖便覺得,暫時大家先退一步也好,不是說會帶自己出去嗎?緩和些也好,到時候便有更多機會出逃了。


    衛曦之挑挑眉:“我來看你啊,你沒想我麽?”


    “沒。想你幹什麽?”


    “我很想你,糖兒。再說了,等會兒我們便要出去演戲了,我來幫你選衣裳啊,省得你到時候又胡亂穿衣服出去,到了宮裏我可不好抱著你呀。”


    “誰要你抱著了?真是!這次你又要我演什麽?還吃手指?沒意思!”


    “不,這次我們換一個,你不是最喜歡惡心人嗎?或許,你也可以幫我想想,怎麽惡心惡心皇帝皇後?”


    “你……是說真的?”


    “真的。你要是有好主意,我會賞……呃,獎勵你!可好?”衛曦之說到賞字,忽然舌頭打了個結,改成了他尚不習慣的獎勵。


    “你……當真?”


    “我雖然在你這裏信譽不好,但這次是真的。”


    “我要男子的衣袍,我要很多很多銀票,我要自己上街買一次東西。”


    “好。我答應你,明日元日,我還可以再答應你一件事,你可以再說一個。”


    “我想去看我師父,就我自己!”


    “唔……隻給你半個時辰。”


    “你……真的答應了?”


    ------題外話------


    大家對文化差異在情感中的影響,都有些什麽看法,能來評論區和列列說說麽?


    昨天發現有些妹子隻看見的男主的霸道控製,卻似乎忽略了他的身份地位,所受的教育和環境對他的影響。這文在情感處理上,文化差異帶來的磨合,將是很重要的一點,所以想聽聽大家的想法。


    難道隻有列列覺得這個東西重要麽?在生活裏影響頗深麽?不能吧?偶家列先生是隻歪果仁,因此我對這個問題感受的不要不要的,有時候他做的事偶都恨不得剁了他,可過幾天發現,在他的環境裏,他才是對的,汗啊!


    另外,後期女主還會變強,身世還沒有揭秘,男主的身世處境也還沒有交代清楚,對比下,當你看見他的放棄和付出,會不會更同情他一點捏?我可憐的曦啊!


    本書由首發,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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