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不敢再說下去。


    太妃卻忽然冷笑起來,她白皙美麗的臉龐雖然已經有了些許皺紋,卻依然美得讓見者過目不忘。


    她微抬了柔美小巧的下巴,嘲諷的說道:


    “說啊!隻是什麽?你怎麽不說了?隻是他會忘記自己的身份,甚至忘記自己是誰,隻是他會忽然昏睡,忽然神智不清!若是這段時期他正好碰到歹人呢?連孩童都能傷了他!你怎麽不說了?!黑蛟!我已經不想再責怪你,你隻和我說,如今他在哪裏?!”


    太妃的聲音中帶著壓抑的憤怒和擔心。


    黑蛟重重的磕頭,額頭青紫一片,他咬了咬唇說道:“屬下失職!已經派了鷹木旗所有人出去,馬上會有消息,若不能找到王爺,黑蛟絕不活著。太妃……且寬心!”


    “嗬!寬心?!……罷了!我無話可說。……若是找不到他,別說你,慎王府自此再不會有人活著!”


    太妃丟下最後一句話,轉身絕然而去,她拖曳及地的臂紗劃過冰冷的地麵,慢慢消失在長廊一頭。


    等到轉過拐角,她原本挺立的背卻忽然垮了,她抑製不住的悲傷快速的將她包圍。


    她搖搖晃晃的幾乎要摔倒,緊隨在她身後,一直緊緊看著她的一位中年仆婦趕緊一把托住她,焦急地喊道:“太妃!太妃!小姐!我的小姐!您別這樣!王爺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秋風吹動著長廊下的大紅燈籠,照著太妃憂傷而美麗的臉,她的麵龐早已經被兩行清淚浸染。


    她努力的站直身體,緊抓住仆婦的手,似乎在安慰自己,似乎在從仆婦身上汲取力量,她咬了咬牙,低聲說:“我不會放棄!我絕不放棄!清明,我一定要報仇!我相信曦兒不會有事!我們會報仇的!”


    叫清明的仆婦拚命點頭,眼裏迸發出仇恨的光,甚至比太妃的目光更甚,她重複著同樣的話語:“一定!一定要報仇!誰都阻止不了我們!”


    ~


    來了這異世兩年,方婆子第一次對唐七糖這具身子給予了無比的關心,都弄得唐七糖快要裝不下去了!


    方婆子先是燒了兩大鍋子的水,給唐七糖洗了頭發,洗了澡,搓臉,搓背,四處搓,搓得渾身通紅,害得唐七糖深深的覺得,自己將要被放上砧板,大卸八塊,撒上鹽花,放上蔥薑蒜,蒸給那個二傻子吃。


    然後又在睡覺的時候,動手動腳的告訴她,男人會怎麽怎麽對女人,女人應該怎麽配合男人。


    當然,她十分貼心的照顧著失聰的唐七糖,大部分時間都是直接用手指指戳戳,直把唐七糖恨得!簡直是要氣衝雲霄了,也愈發堅定了要為這寄放靈魂的聾女找到真相,為她報仇的心。


    直到外麵隱約傳來三更鼓聲,方婆子才打著哈欠,在唐七糖腳後跟睡去了。


    唐七糖本著‘不能有隔夜仇’的唐氏報仇精神,人雖躺下了,腦子裏卻不斷想著,今日要怎麽先討迴一點利息呢?


    終於,當日仇一定要當日報的唐七糖,在聽見方婆子的唿嚕聲後便悄悄起了床,在床底掏出自己的小包袱,摸出每次出外用來防身的短匕,就著昏黃的燈火,把方婆子的兩條本就稀疏的眉毛給剃了。


    可這樣,她想想還不甘心,又把她花白的頭發翻了翻,專挑後腦勺正中,用短匕剃出了一個拳頭大的圓圈。


    看著那白花花的頭皮怎麽都遮蓋不住了,唐七糖才無聲的笑了笑,盡量收拾掉剃下的毛發,藏好短匕,安然而睡。


    第二日,唐七糖睡到自然醒,醒來時,已經聞見了廚房淡淡的米粥香。


    方婆子看見唐七糖出來,很是高興的和她打著招唿,態度很是親昵。


    唐七糖瞥見她沒有了眉毛的額頭,趕緊撇過臉,努力的憋住笑意。


    可是方婆子偏偏又轉過身去盛粥,把光脫脫的後腦勺對準了她,唐七糖趕緊抱住肚子轉身往房間跑去。


    方婆子還在後麵喊著:“哎哎……又怎麽了?喝粥了啊!唉!叫也聽不見!一早就肚子痛麽?奇怪!”


    方婆子早上一般都是隨便挽一下頭發就完了,隻有要出門時才會換上公府的下人服,才會略微認真的梳梳頭發,這個年紀的仆婦,到底講究的不多。


    唐七糖在臥房裏努力調整了心情,才擺出一張無知無覺的聾女臉出去吃飯。


    方婆子一邊吃飯,一邊一直打量著唐七糖,不知心裏又再想些什麽。


    唐七糖隻不敢抬頭,生怕自己會忍不住把粥噴出來。


    方婆子倒滿意的一個人叨叨:“嗯!我們聾女還是很乖的!但願別在勤學軒惹出什麽禍來才好!唉!聾女!”


    方婆子忽然想到了什麽,伸手拍了拍唐七糖的肩膀,唐七糖不得不抬頭看她,但她盡量垂著眼,隻看方婆子的下半張臉。


    方婆子眼睛往隔壁羅四嬸家瞟了一眼,低沉著聲音,嚴肅著臉說:“聾女!以後可不能再做昨天那樣的事!”


    方婆子半站起來,模仿著昨天唐七糖踢倒衣架子的樣子,恐嚇道:“羅四嬸,是個兇的!兇!她有四個兒子!兇!都兇!打!打你!打我!我們,打不過!算了!知道麽?知不知道?”


    唐七糖不想看她,可方婆子大概覺得這個事很重要,邊說邊比劃,還把臉湊到唐七糖麵前問:“去了勤學軒,可千萬不能這樣!知道麽?知不知道?!”


    她沒有了眉毛的額頭上,皺紋更甚,兩隻微凹的眼睛瞪大了,滑稽的在唐七糖眼睛底下轉來轉去,像一隻尋食吃的雞,唐七糖再忍不住,大笑起來,指著方婆子,笑得個前仰後合。


    方婆子不明所以,先是不解的看著她,見她笑個沒完,不禁很是惱火:


    “笑什麽!死丫頭想死麽?看你到了勤學軒怎麽給人糟踐!呸!好心當作驢肝肺!白養了你這麽些年!早晚賣了你!本來還覺得讓你學爬床不是好事,如今看來你就該這樣!哼!死丫頭!等下我就去幫你領衣裳,早早送你上二爺的床!呸!”


    方婆子咒罵著,嘀嘀咕咕的收拾了東西,隨便拿手理了理頭發,拍了拍身上的灰,便於怒未消的吩咐道:“我去針線房領你的丫頭衣裙!很快就迴!你給我快些個把碗洗了!討債鬼!”


    方婆子沉著臉便出了門,院門上‘匡當匡當’的上了鎖,腳步聲便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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