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洛城門外,是一片青綠的竹林,月光的照映下竹林葉子斑駁的影子落在人身上,一匹馬拖著一口棺材,在竹林間行駛,車輪下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夏日蟬鳴蛙聲,給這安靜的夜晚添了幾分熱鬧,隻是這熱鬧難免多了陰森。


    顛簸的馬車上,棺材蓋開了個小口,月光透過小口照進去,落在少女的蒼白的臉上,顯得越發蒼白,嘴唇微白,消瘦的臉頰骨頭的輪廓突出,眼睛下一片烏青,一襲青衣洗掉了色。


    若不是那平穩的唿吸聲,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個沒了生氣的死人。


    棺材壁內貼了許多符籙,少女不知夢到了什麽,皺了著眉頭翻了身,繼續睡覺。


    趕車的老伯注視前方,身邊擺放著一盆看起來毫無生命力的盆栽,泥土上的枯枝像是胡亂插在上麵一般,老伯看起來年過花甲,但是背部直挺,絲毫沒有老人該有的老態。單看背麵。忽略一頭白發,或許還能生出此人隻有二十幾歲的錯覺。


    林舒躺在棺材裏睡得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隻是隱約覺得被什麽搬下馬車,然後放在地上,耳邊傳來嘰嘰喳喳的吵鬧聲,艱難的想要睜開那一雙沉重的眼皮,喧鬧聲又戛然而止,倦意重新襲來,想著也沒什麽事情,可能隻是到了集市有些嘈雜罷了,這般想著。


    突然,耳邊大響一聲,刺目的陽光順著開口撒了進來。


    “啊!”


    一聲尖叫,林舒的倦意去了大半。


    “有鬼。”


    “大白天的哪來的鬼。”店家甩手走了過來,失望的看來眼夥計,做棺材生意膽子這麽小可不行,不想那口剛送來的棺材裏伸出一隻素白的小手,扣在棺材邊上。


    “什麽這麽吵?”


    林舒撐起身子,看著陌生的天花板一臉迷茫,她這是在哪?


    女子青絲淩亂的披散下來,眼睛下一片烏青色,臉色蒼白,店家腿一抖,險些跪下來。


    “你、你,大仙饒命,我就一個正正經經做棺材生意的人。”


    被驚擾美夢的林舒神色不悅,“你做什麽,跟我有什麽關係。”


    “這是哪裏?”林舒扶著身子從棺材裏走了出來。


    “都、都城。”店家抬頭一看,女子背著包袱走出了門,腳下赫然是一道黑漆漆的影子,剛剛那姑娘是人?


    “老、老爺,那、那是個人?”


    “廢話,那個鬼會有影子。”老板搓搓手,給了夥計一勺子。


    夥計委屈,“哪個活人會躺棺材裏啊。”


    老板聽聞不禁後背發涼。


    都城外附近的一片河邊,山水相依,風景甚好,就是此處人實在少的可憐此刻,嫋嫋青煙四起,晨霧散去,新的一日開啟,林舒抬頭看著白雲藍天,背上背著一個用麻布綁起來的長條摸樣的包袱,看起來就像是一根粗實的樹幹,表情帶著幾分迷茫,像是沒睡醒的樣子。


    從棺材鋪裏醒來,林舒十分肯定自己被那個老頭子給忘了,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後麵再找他算賬,幹正事要緊。


    “爹爹,你看那個人和河裏的大姐姐長得好像啊。”


    “瞎說什麽呢,快迴家去。”小孩被父親嚴厲斥責,拉著手避開的這河,仔細看看,這河周邊除了那些固定的人家,幾乎極少有人還會在周邊閑走。


    河裏?


    林舒看向身後的河,河水澄澈,折射著太陽的光輝迷亂人的眼睛,依稀間還能看見嬉戲的魚群,河岸邊上種植著幾棵柳樹,柳枝飄揚,這副光景讓人無限遐想,隻是這副美景卻極少有人駐足欣賞。


    有小孩正欲接近河邊,就被父母嚴厲叫迴,林舒看著河麵上那團常人看不見的黑影,挑眉,沒想到一來都城就看到這麽有意思的東西。


    她自幼通曉仆卦星象,能瞧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孤魂野鬼,行走仆卦算是她人生的一部分,能力越大責任遠大,這是她師傅一直以來堅持不懈的教導,原先隻是義務之事,現在反而變成不得不做之事。


    不過現在她可沒時間管這個非人的東西,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幾日之後再來也無妨,在她轉身離去之際,身後的黑影詭異一笑,隱身於河底。


    太陽下,林舒頂著太陽緩緩走著,好不容易才跨入了都城,感慨這一路走來真不是人幹的事,都城與剛剛的小地方區別甚大,不僅人多,還格外熱鬧,不愧為南國都城。


    捏指一算,有些意外,仆卦算命的人有個陋習,凡是都講究一個天時地利,未時三刻是她算出最適合見人的時間,此刻離未時還有一個時辰,於是尋了家茶館上了二樓便坐了下來,盡心享受。


    她來都城本是想尋自己失散多年的姐姐,一路上與一個老伯相伴,老伯忘性大,許是忘了那棺材裏還有她這麽個人了,想著頭疼,清音入耳,循聲看去。


    茶館幕沙之後,撫琴之人餘音繞梁清洗人耳,琴音潺潺如溪泉流水,湧入人心,,聽著如此悅耳的琴音,她卻湧出幾分不適,喝口茶水,入時苦澀於後甘甜,茶點細糯可口,清甜不膩,心情總算好些。


    驀然胸口一緊,林舒一隻手撐著桌麵,指尖泛白,桌邊垂於胸口,一隻手緊抓著胸口處的衣襟,陣陣刺痛,心髒更像是被誰突然抓緊又放鬆一般反複調戲,人也從剛剛的陶醉瞬間清醒,餘光看到茶館的眾人還陶醉其中,無人注意到自己的失態。


    嘴唇泛白,本就蒼白的她,此刻像是鬼門剛走出來一樣,發絲淩亂,額頭滲出薄薄的冷汗,人不人鬼不鬼,半響過後人才迴複過來,隻是唇邊少有血色,略顯蒼白。


    一杯溫茶下肚,人才有些人氣。


    這般疼痛許久未有,上一次還是因為遇到......


    “老板,雅間一套,茶要最好的。”樓下一男一女走了進來,男子俊朗,麵中含笑,隱隱還有些無奈,女子麵若敷粉,白裏透紅,眼角向上微挑長長的睫毛形成剪影,看不清眼中的神色,淩厲中更多了些嫵媚,高挺的鼻梁,上薄下厚的嘴唇塗著鮮紅的口脂,唇珠微點嘴角勾笑,臉部輪廓柔和,一時間不知是柔情還是嫵媚,讓人驚訝,女子與身旁的男子兩人身高竟然相差無幾,如此高挑的女子甚是少見。


    但是如此美貌的麵孔,卻是不多見。


    茶館眾人沉醉與琴音茶水中,林舒這道炙熱的眼神很容易被人捕獲,林舒就這般愣愣的盯著下方,女子手中執扇含笑掩麵,向身旁的男子打趣。


    “朗兄魅力非凡,你看,又一個為你神魂顛倒的女子,”燕朗無語看著自己的好友,抬頭看去還真有一個女子看著他們,目光灼熱,正欲開口就被好友提醒。


    “叫我桑兒。”女子嬌嗔道。


    燕朗聞言,一想到這副絕美的麵孔之下是個男子,不驚一頓惡寒,拍了拍胸口,鎮定下來:“桑兒,我們可不是來玩的,不過,”話音一轉,看向樓上的人,披頭散發,臉色蒼白,一襲掉色的青衣後背莫名有些發涼:“咳咳,她竟然沒陶醉其中,還真是奇怪。”


    來到此處的客人無一例外不陶醉其中的琴音之中,那小娘子竟然還能花費功夫注意他們,莫不是著茶館中人,想到這裏,看向林舒的目光多了幾分謹慎和探究。


    “那可不一定,我倒覺得是在看你桑兒。”


    “我?”陌桑不信,抬頭看去一雙清澈的眼眸相撞,愣神須臾,越看越覺得有些後背發涼,這小娘子怎麽看著怪嚇人的!


    “咳咳,先上樓先上樓。”陌桑幹笑兩聲,試圖掩飾自己的不妥,收扇,緩緩上樓,夢姬這個人可是他們此行的目的。


    “嗯,要是錯過了夢姬的醉夢一曲,就可惜了。”


    茶館每月一次便會請他們的琴藝首席夢姬表演一次,她的琴音繚繞是世間難有的絕佳,就連皇宮都曾青睞她的技術,隻是此人不喜歡拘束,向來來去無影,隻是與這茶館老板相識,關係較好,所以每月便會一次。


    每次奏曲隔著幕沙,帶著蓑笠,至今無人知曉這琴藝大師長相如何,隻是憑身形和聲音判斷這人是位溫柔的女子。


    林舒的目光隨著兩人移動而動,快到達二樓時,林舒離開了位置,兩人不約而同都朝著她的方向看去,


    桑兒不免小小的驚訝了一下,這朗兄的癡情女竟然如此膽大,平日裏那些狂熱的追求者多少還會礙於女兒家的矜持不敢上前,膽大的也就隻是站在遠處大叫幾聲,看向好友的目光多了些同情,自覺的走到了燕朗的身後,打開扇子,準備看戲,殊不知等會他將成為被看戲的那人。


    燕朗看到女子堅定的步伐,心中歎氣,來著茶館也免不了處理這種事情,果然太過迷人也是一種罪過,正打算勇敢麵對,打量那小娘子,容貌不錯,就是神采不佳,有些蒼白,衣著嘛,難道是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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