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十七年。
元日。
藍天白雲，如同碧玉上點綴了些許飛白。
又是一個好天氣。
解憂雜貨鋪前早已擠滿了人。
昨日下午貼出的告示，連同麒麟侯與戶部尚書錢有利的賭約，以及武帝賜婚麒麟侯與謝女官的消息，早已傳遍全城。
等鋪子開門的時間，百姓對於這個賭約議論紛紛。
大體都是不看好麒麟侯能贏的。
五個人，十五天，核算330座州城全年的收支，這事的確令人難以置信。
“今天能多買點。”
“是啊，賭約若失敗，麒麟侯會被趕出京都，到時候這雜貨鋪怕是開不成了。”
“誰說不是呢，今日我可是找親朋好友借了不少銅子，定要把那細鹽買足，買夠。”
“那細鹽啊，降到了和青鹽的價格差不多，誰還買那硌牙又澀苦的青鹽。”
“我倒是希望麒麟侯能贏。”
“是啊，聽說那麒麟侯在西江、湘南兩道幹旱時與謝女官一起，冒險出海，這才采買迴足夠的糧食平抑了糧價。”
“對對，我有個表兄家在西江道永澤縣不遠，他來信說謝女官是青天大老爺，麒麟侯就是天大的善人，不僅平抑了糧價，還自掏腰包，貼補他們足夠過冬的糧食，甚至還有幾百文錢。”
“自掏腰包？”
那男子的話引來周遭人的好奇，紛紛詢問因由。
“嘿，謝女官弄了個黑心榜，你們知道什麽是黑心榜嗎？”
那人吊足了周圍人的胃口，這才接道：“就是那些囤積居奇、壞事做盡的黑心糧商，按照百姓檢舉的黑心程度排了名。”
那人左右看了看，這才壓低聲音說道：“聽說黑心榜單上的前幾名，不是錢氏子弟，就是跟錢氏有關聯的。你們猜那些糧商最後落了個什麽下場...”
那人伸手在脖子上劃過。
“殺得好。”
有人拍手稱快。
“噓，小聲點，當心告你個汙蔑，將你打入天牢。”
“哎，其實麒麟侯真是良心大大的好啊，真希望侯爺能贏了賭約。”
“是啊，能被謝女官看上的男子，那能一般嗎。”
如同這樣的議論隨處可見。
人群裏自然有與世家走的近的人，可此刻他們不敢開口。
麒麟侯與謝女官在兩道賑災的事被傳的繪聲繪色，這時候若是有人敢說一個不好，怕是會被百姓群起而攻。
解憂雜貨鋪的大門便在議論聲中緩緩打開。
徐茂名有了開業時的經驗，應對搶購潮已是十分周到。
排隊、分發號牌、控製人流，一通操作下來有條不紊，絲毫沒有引起排隊百姓的不滿。
這邊的生意進行的如火如荼。
含光殿裏，李思與謝晚晴等人核查賬目的工作，同樣緊張有序的進行著。
謝晚晴帶著夏竹、小蓮，三個人幾乎熬了一個通宵，這才將330州府的賬目分門別類的厘清。
而後開始帶著夏竹單獨開了一組。
小蓮則是根據三組人馬的進度，遞上對應的賬簿以及收走核對完成的賬簿，並分類堆放整齊，防止校核時需要重新查看。
沉浸在緊張的核算中，幾人都沒有說話的欲望。
時間不知不覺間走到元月四日。
夏竹、小蓮已去休息，殿內李思、謝晚晴、劉笑笑三人還在堅持。
“笑笑，去休息會。”
李思揉了揉腦袋朝桌案另一側的正準備用花露水提神的劉笑笑說道。
“先生，學生不困，學生還可以繼續。”
“聽話，休息一個時辰，時間到了我喊你。”
“先生...”
“怎麽，先生的話都不聽了？”
“哦...”
劉笑笑在賬簿上做了個記號，這才去休息。
她也的確熬不住了。
三天來，她攏共不過休息了三四個時辰。
此時眼皮子打架，腦袋漸漸成了漿糊，效率已經極低。
謝晚晴搶在李思開口前說道：“我不困。”
“...”
李思站了起來活動了下身體，走到謝晚晴身後，將她手裏的毛筆取下。
“哎，你做什麽...我真不累...”
李思有些冰涼的手貼在謝晚晴太陽穴兩側，讓她腦袋靠在自己身上，雙手開始輕輕按壓搓揉著。
“知道你睡不著，那就閉上眼睛放鬆一下。”
謝晚晴很乖巧。
她明白李思是心疼自己。
與其花時間爭論累不累，還不如閉目養神。
李思的手指很是輕柔。
兩側太陽穴上的按壓，讓謝晚晴很是腫脹的腦袋舒緩了不少。
靠在李思身上，閉著眼，竟然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李思又按揉了片刻，確定謝晚晴已經睡的很沉了，這才輕輕托著她腳彎，放在不遠處的躺椅上，拿來狐裘蓋在她身上。
自己這才拿起花露水點在眉心、太陽穴以及仁中上。
想了想，又閉上眼，用抹了花露水的手指在眼皮上輕輕揉了兩下。
強烈的刺激下，李思困頓的精神頓時抖了起來。
繼續伏案算賬。
目前的進度還行，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身體累積的疲倦越來越多，進度隻會越來越慢。
這是一場意誌與體力的修行。
...
連著幾日，殿外則時不時有三五成群的大臣們過來，嘴上說關心事情進展，臉上輕鬆愉悅的表情，卻揭示著內心看戲的心態。
孫公公兜裏有本賬，這是武帝讓他記錄的。
每一個來過含光殿看戲的大臣，都會被記錄名字。
若是李思贏了賭約便罷，若是輸了，武帝準備搞點事，為自己，為李思出口惡氣。
而此刻，武帝正與輔國公兩人在紫薇殿四樓的樓閣中對坐飲茶。
邊上無人伺候。
“陛下...”
“如今就你我二人，筱大哥無須這般多禮。”
“君臣有別，筱楠不敢僭越。”
武帝看了輔國公許久，終是歎了口氣，“這十來年，這還是筱大哥第一次主動找我。”
武帝的神情有些恍惚。
當年的幾個玩伴死的死，走的走，早已如同陌路人。
當真是寡人。
孤家寡人。
“臣來，是想問問陛下，當年的話還作不作數。”
輔國公筱楠沒有迴答武帝的話，而是直接問道。
“大哥指的是哪件事？”
武帝一時有些不明白。
“當年陛下有了身孕，臣與李大哥曾有過指腹為婚的諾言...此事李大哥應與陛下說起過吧？”
武帝：“...”
那不是兩人酒後的一句玩笑話麽？
武帝一直是這麽認為的。
“李沐是提起過，隻是...”
武帝皺眉道：“隻是朕才為李思與晚晴賜婚...”
“能為謝女官賜婚，自然也能為筱柔賜婚。”
武帝沉默。
她倒不反對筱柔嫁給李思。
畢竟李思是自己的兒子，遲早是要坐在帝位上的。
那嬪妃自然少不了。
隻是筱楠是輔國公，是天下兵馬大元帥。
而晚晴的父親不過是寒門出身的翰林院待詔。
背景身份相差懸殊。
“陛下若是信不過臣，臣可以請辭。”
輔國公筱楠大概知道武帝在想些什麽。
“輔國公無須如此。”
武帝的稱唿已經變了，這是國事，不再是兩人敘私交，“朕自然是相信輔國公的，隻是，後宮爭鬥比朝堂一點都遜色，朕隻是不希望筱柔與晚晴有一天為了爭寵...”
“陛下多慮了。”
輔國公接道：“且不說筱柔與謝女官都不是那種人，退一萬步說，就算未來她們真變了，即便筱柔不爭，難道就不會有其她嬪妃去爭，爭那皇後之位？”
武帝知道輔國公說的事一定會發生。
“此事你知我知，等時機合適朕會看著辦，輔國公以為如此安排可妥？”
“臣替筱柔謝陛下。”
輔國公躬身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武帝坐了一陣，起身走到白玉欄杆前，看著遠處群山飛白，眉頭卻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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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日。
藍天白雲，如同碧玉上點綴了些許飛白。
又是一個好天氣。
解憂雜貨鋪前早已擠滿了人。
昨日下午貼出的告示，連同麒麟侯與戶部尚書錢有利的賭約，以及武帝賜婚麒麟侯與謝女官的消息，早已傳遍全城。
等鋪子開門的時間，百姓對於這個賭約議論紛紛。
大體都是不看好麒麟侯能贏的。
五個人，十五天，核算330座州城全年的收支，這事的確令人難以置信。
“今天能多買點。”
“是啊，賭約若失敗，麒麟侯會被趕出京都，到時候這雜貨鋪怕是開不成了。”
“誰說不是呢，今日我可是找親朋好友借了不少銅子，定要把那細鹽買足，買夠。”
“那細鹽啊，降到了和青鹽的價格差不多，誰還買那硌牙又澀苦的青鹽。”
“我倒是希望麒麟侯能贏。”
“是啊，聽說那麒麟侯在西江、湘南兩道幹旱時與謝女官一起，冒險出海，這才采買迴足夠的糧食平抑了糧價。”
“對對，我有個表兄家在西江道永澤縣不遠，他來信說謝女官是青天大老爺，麒麟侯就是天大的善人，不僅平抑了糧價，還自掏腰包，貼補他們足夠過冬的糧食，甚至還有幾百文錢。”
“自掏腰包？”
那男子的話引來周遭人的好奇，紛紛詢問因由。
“嘿，謝女官弄了個黑心榜，你們知道什麽是黑心榜嗎？”
那人吊足了周圍人的胃口，這才接道：“就是那些囤積居奇、壞事做盡的黑心糧商，按照百姓檢舉的黑心程度排了名。”
那人左右看了看，這才壓低聲音說道：“聽說黑心榜單上的前幾名，不是錢氏子弟，就是跟錢氏有關聯的。你們猜那些糧商最後落了個什麽下場...”
那人伸手在脖子上劃過。
“殺得好。”
有人拍手稱快。
“噓，小聲點，當心告你個汙蔑，將你打入天牢。”
“哎，其實麒麟侯真是良心大大的好啊，真希望侯爺能贏了賭約。”
“是啊，能被謝女官看上的男子，那能一般嗎。”
如同這樣的議論隨處可見。
人群裏自然有與世家走的近的人，可此刻他們不敢開口。
麒麟侯與謝女官在兩道賑災的事被傳的繪聲繪色，這時候若是有人敢說一個不好，怕是會被百姓群起而攻。
解憂雜貨鋪的大門便在議論聲中緩緩打開。
徐茂名有了開業時的經驗，應對搶購潮已是十分周到。
排隊、分發號牌、控製人流，一通操作下來有條不紊，絲毫沒有引起排隊百姓的不滿。
這邊的生意進行的如火如荼。
含光殿裏，李思與謝晚晴等人核查賬目的工作，同樣緊張有序的進行著。
謝晚晴帶著夏竹、小蓮，三個人幾乎熬了一個通宵，這才將330州府的賬目分門別類的厘清。
而後開始帶著夏竹單獨開了一組。
小蓮則是根據三組人馬的進度，遞上對應的賬簿以及收走核對完成的賬簿，並分類堆放整齊，防止校核時需要重新查看。
沉浸在緊張的核算中，幾人都沒有說話的欲望。
時間不知不覺間走到元月四日。
夏竹、小蓮已去休息，殿內李思、謝晚晴、劉笑笑三人還在堅持。
“笑笑，去休息會。”
李思揉了揉腦袋朝桌案另一側的正準備用花露水提神的劉笑笑說道。
“先生，學生不困，學生還可以繼續。”
“聽話，休息一個時辰，時間到了我喊你。”
“先生...”
“怎麽，先生的話都不聽了？”
“哦...”
劉笑笑在賬簿上做了個記號，這才去休息。
她也的確熬不住了。
三天來，她攏共不過休息了三四個時辰。
此時眼皮子打架，腦袋漸漸成了漿糊，效率已經極低。
謝晚晴搶在李思開口前說道：“我不困。”
“...”
李思站了起來活動了下身體，走到謝晚晴身後，將她手裏的毛筆取下。
“哎，你做什麽...我真不累...”
李思有些冰涼的手貼在謝晚晴太陽穴兩側，讓她腦袋靠在自己身上，雙手開始輕輕按壓搓揉著。
“知道你睡不著，那就閉上眼睛放鬆一下。”
謝晚晴很乖巧。
她明白李思是心疼自己。
與其花時間爭論累不累，還不如閉目養神。
李思的手指很是輕柔。
兩側太陽穴上的按壓，讓謝晚晴很是腫脹的腦袋舒緩了不少。
靠在李思身上，閉著眼，竟然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李思又按揉了片刻，確定謝晚晴已經睡的很沉了，這才輕輕托著她腳彎，放在不遠處的躺椅上，拿來狐裘蓋在她身上。
自己這才拿起花露水點在眉心、太陽穴以及仁中上。
想了想，又閉上眼，用抹了花露水的手指在眼皮上輕輕揉了兩下。
強烈的刺激下，李思困頓的精神頓時抖了起來。
繼續伏案算賬。
目前的進度還行，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身體累積的疲倦越來越多，進度隻會越來越慢。
這是一場意誌與體力的修行。
...
連著幾日，殿外則時不時有三五成群的大臣們過來，嘴上說關心事情進展，臉上輕鬆愉悅的表情，卻揭示著內心看戲的心態。
孫公公兜裏有本賬，這是武帝讓他記錄的。
每一個來過含光殿看戲的大臣，都會被記錄名字。
若是李思贏了賭約便罷，若是輸了，武帝準備搞點事，為自己，為李思出口惡氣。
而此刻，武帝正與輔國公兩人在紫薇殿四樓的樓閣中對坐飲茶。
邊上無人伺候。
“陛下...”
“如今就你我二人，筱大哥無須這般多禮。”
“君臣有別，筱楠不敢僭越。”
武帝看了輔國公許久，終是歎了口氣，“這十來年，這還是筱大哥第一次主動找我。”
武帝的神情有些恍惚。
當年的幾個玩伴死的死，走的走，早已如同陌路人。
當真是寡人。
孤家寡人。
“臣來，是想問問陛下，當年的話還作不作數。”
輔國公筱楠沒有迴答武帝的話，而是直接問道。
“大哥指的是哪件事？”
武帝一時有些不明白。
“當年陛下有了身孕，臣與李大哥曾有過指腹為婚的諾言...此事李大哥應與陛下說起過吧？”
武帝：“...”
那不是兩人酒後的一句玩笑話麽？
武帝一直是這麽認為的。
“李沐是提起過，隻是...”
武帝皺眉道：“隻是朕才為李思與晚晴賜婚...”
“能為謝女官賜婚，自然也能為筱柔賜婚。”
武帝沉默。
她倒不反對筱柔嫁給李思。
畢竟李思是自己的兒子，遲早是要坐在帝位上的。
那嬪妃自然少不了。
隻是筱楠是輔國公，是天下兵馬大元帥。
而晚晴的父親不過是寒門出身的翰林院待詔。
背景身份相差懸殊。
“陛下若是信不過臣，臣可以請辭。”
輔國公筱楠大概知道武帝在想些什麽。
“輔國公無須如此。”
武帝的稱唿已經變了，這是國事，不再是兩人敘私交，“朕自然是相信輔國公的，隻是，後宮爭鬥比朝堂一點都遜色，朕隻是不希望筱柔與晚晴有一天為了爭寵...”
“陛下多慮了。”
輔國公接道：“且不說筱柔與謝女官都不是那種人，退一萬步說，就算未來她們真變了，即便筱柔不爭，難道就不會有其她嬪妃去爭，爭那皇後之位？”
武帝知道輔國公說的事一定會發生。
“此事你知我知，等時機合適朕會看著辦，輔國公以為如此安排可妥？”
“臣替筱柔謝陛下。”
輔國公躬身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武帝坐了一陣，起身走到白玉欄杆前，看著遠處群山飛白，眉頭卻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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