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的花樹在狂風中簌簌落下,灑滿了青石小路。


    這場花雨實在是奇怪,像是遺憾,像是重逢,像是愛而不得。


    是誰在哭啊?


    費力的睜開雙眼。


    哦,原來是阿兄啊……


    阿兄,不要哭……


    雲陽張了張自己的嘴,但是卻是沒有一點聲音的。


    見到軟榻上的雲陽終於醒來,雲清也是紅了眼眶,拉著雲陽的手。


    他滿臉都是自責,滿臉都是愧疚,滿臉都是懊惱。


    “都是阿兄對不起你,都是阿兄沒有照顧好你,一切都是阿兄的不是……”


    雲陽笑著搖了搖頭,隻是臉色實在是蒼白得難看。


    “阿兄,這不怪你,你已經將我照顧得很好了……”


    雲清這個七尺男兒,也是忍不住的哭了。


    他看著自己在乎的人的生命慢慢流逝,就在自己的麵前,而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原來生命是這麽的脆弱,原來人可以是這麽的不懈一擊,原來自己真的要失去家人了。


    雲陽想要安慰,但是已經沒有力氣了。


    雲清抿著唇,藏在袖口中的手不自覺的握成了拳頭。


    他們發現雲陽的時候,雲陽正衣衫不整的躺在不起眼的小巷裏。


    那麽一個高傲的人,那麽嬌貴的一個人,那麽愛幹淨的一個人,竟然躺在髒兮兮的角落裏。


    她的眼裏已經沒有光了……


    始作俑者自己已經開始在查了,隻是自己還需要一些時間。


    他不敢想象就那麽一天的時間,他的妹妹究竟是經曆了怎樣的苦難,遭受了怎樣的折磨,才會想到要自殺。


    雲清似乎是不死心,他看著身側一臉憂愁的大夫。


    “真的沒有辦法了麽?”


    白發蒼蒼的老者搖了搖頭,“太遲了,姑娘服下的毒藥本就無藥可解。”


    “真的……沒有辦法了麽?”


    門被一把推開,是奉祁。


    奉祁從沈池那裏聽了消息,不顧阻攔,未達皇城便是連夜趕了迴來。


    她身上的黑色勁裝還沒有來得及換下,現在也隻是將臉上的麵具摘下來了而已。


    長長的黑發高高的束起,兩側留下兩縷鬢發,緊身的短袍勾勒出好看的曲線。


    她的腰間還掛著逐月,腳踩金靴,像是剛剛遊獵迴來的貴族少年郎。


    第一次看見奉祁的樣子,雲清也隻是微微愣了一下,但是麵色很快便是恢複了。


    奉祁也許是因為連夜的奔波勞累,此時額間還掛著細細的汗珠。


    跟在身後的沈池不緊不慢的將奉祁甩過來的麵具收好,收斂嘴角的笑意站立。


    誰說奉祁很難掌控?


    人隻要有了在意的東西,那就是有了弱點,奉祁本就不是完美的人,現在更不會是。


    奉祁一眼便是看見了軟榻上奄奄一息的雲陽,步子開始變得緩慢。


    “阿姐?”


    過了半晌,雲陽才轉頭看著奉祁,速度很慢,就像是有人將她的腦袋死死的按在了掌心中。


    “雲兒……迴來了?”


    “真好啊……”


    她的聲音很微弱,微弱到跟前的雲清都是沒有聽見的。


    奉祁還是麵無表情,就像是不知道悲歡一般,隻是站在那裏猶如石刻。


    來的時候便是已經聽到沈池說了雲陽的遭遇,就像是刺激到了奉祁某根敏感的神經,她變得很緊張。


    緩了半天,這才走到了雲陽的床前。


    她直接半跪在了雲陽的跟前,似乎是下了什麽沉重的決定。


    地下城,地下城應該是可以的吧?


    她抬眸看著雲清,雲清這才看見奉祁的眼眶是紅著的。


    “阿兄,讓我帶阿姐離開,好不好?”


    就連奉祁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的語氣裏滿是祈求。


    她不願意看著雲陽死在自己的麵前,還是和雲灼一樣,自己實在是難以接受。


    自己沒能保護好雲灼,也沒能保護好雲灼的姐姐。


    自己來到雲府之後似乎什麽都沒有替雲灼做到,雲灼對自己該有多失望啊……


    腦子裏又閃過雲陽一顰一笑的模樣,她明明是那麽的溫柔,就像是冬日裏的暖陽。


    雲陽的存在實在是特殊,無論是對雲灼還是對自己,雲陽都是特殊的啊……


    雲清還沒有答話,雲陽的手便是輕輕的動了動。


    像是最後的掙紮,像是宣告最後的遺言,像是最後的哀悼。


    雲陽衝著奉祁搖了搖頭,動作依舊緩慢,慢到看不出弧度,慢到好像真的停止動作了一般。


    奉祁好害怕,害怕雲陽的生命也停止了。


    雲陽幾乎是用完了自己所有的力氣一般,終於艱難的吐出一句話來。


    “不要救我了,就這樣了吧……”


    “為什麽?”


    可是雲陽沒有再迴答奉祁的話,隻是轉過自己的腦袋,傻傻的看著自己的前方。


    自己還是太傻了。


    自己這一輩子花了太多的時間在白棠的身上,自己實在是太累了。


    因為一直跟在白棠的身後,所以自己忘記去看沿途的景色,不記得暖陽下的春日是什麽樣的了。


    也不記得糖葫蘆是甜的還是酸的了……


    最後雲陽還是死了。


    死在了大婚的第三日,死在了那個冰涼的軟塌上,死在了他還沒愛上她的時候。


    一樹繁花燼……


    奉祁緩慢的站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的眼角有些冰涼,伸手去摸,隻有一片的濕潤。


    自己這是……


    哭了麽?


    奉祁穩了穩自己的心神,“阿兄,可有查到?”


    雲清也顯得有些木楞,隻是搖了搖頭。


    倒是沈池這時候將自己的腦袋探了出來,她朝著奉祁笑了笑,吐出了一個字。


    “白。”


    白家。


    又是白家。


    奉祁對白家已經恨到了極點,不管白家身後的人是誰,究竟牽扯了什麽,自己都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奉祁轉身就準備離開,雲清便是出聲叫住了她。


    “阿灼!你去哪兒?”


    隻是奉祁這一次沒有理會,連身子都是沒有停頓的。


    沈池又看著雲清笑了笑,也隻是勉強的笑意。


    “大公子不要擔心,五娘子處理幾個雜碎還是綽綽有餘的。”


    奉祁的馬匹還在府外,她利落的翻身上馬。


    沈池將麵具扔到了奉祁的懷中,“這一次你是要用奉祁的身份,還是雲灼?”


    奉祁沒有理會,將麵具別在了自己的腰間,朝著白府便是去了。


    此時的白府屋門都是緊緊的關著的,院中放著一把太師椅,椅上端著著一個人。


    周圍都是手持長棍的小廝,嚴陣以待。


    他似乎在這裏已經等待很久了。


    白府的門前也是站了一堆的人,附近的人早已經被疏散開來,空蕩蕩的。


    空蕩蕩的大街上什麽都沒有,奉祁孤身一人站在白府的門前,裏麵的人在等待,等待今日登門拜訪的人。


    看著擋在自己跟前的人,奉祁滿臉寒霜。


    就像是以往奉祁做事一樣,她的臉上毫無表情。


    那些等待著奉祁的人似乎是得到了什麽命令,像是潮水席卷礁石一般朝著奉祁湧了過來。


    奉祁不緊不慢的抽出自己的逐月,隻是冷冷的看著眼前的人。


    凡是靠近奉祁的人,手中揮舞著的棍棒還沒有落下,便是被奉祁一刀斃命。


    逐月在奉祁的手中仿佛擁有了生命,在身側揮出一個個好看的弧度。


    對於這些不配擁有生命的家夥來說,奉祁不會施舍他們絲毫的憐憫。


    奉祁好像是不會眨眼的修羅,鮮血四濺,早已行以為常。


    可是那些手拿棍棒的人卻是遲疑了,他們被奉祁逼得節節敗退,不得不退迴到了府內。


    大門被重重的關上了。


    奉祁隻是看了一眼高牆,腳尖輕輕踏上石獅,便是一下子躍上了牆頭。


    她居高臨下的看著院中的一切,有俯瞰眾生的氣勢。


    血液還在順著刀尖不斷的往下滴著,原本有些蒼白的臉上也是有一道濺起的血痕,意氣風發。


    清風拂起長長的秀發,奉祁劍指院中泰然自若的白夜。


    “你是主謀。”


    不像是詢問,更像是一種宣判。


    宣判死亡,宣判結果。


    白夜身穿一身白色的錦袍,臉上有著一條長長的疤痕,從額頭貫穿整張臉。


    他看見奉祁,不由得輕笑了一聲,故作驚歎。


    “這不是雲灼麽?女孩子家家站這麽高幹什麽?”


    隨即似乎又覺得自己說得似乎不對,連忙改口,“瞧瞧我這個記性,雲灼早就死了。”


    他看著奉祁的眼睛中滿是殺意,“你是誰?陸悠然要是知道自己兩個女兒都死了的話,那表情一定會很精彩的吧?”


    奉祁握著逐月的手微微緊了緊,“雲灼之事是你做的?”


    “是。”


    “為什麽?”


    “我想殺一個人還需要一個理由麽?”


    果然,像是白夜這種人,若是不用性命要挾他的話,他是不會說的。


    奉祁微微仰了仰頭,腦子裏已經閃過了諸多折磨白夜的法子了。


    白夜又一次端起了自己的茶杯,“不過沒關係,你才是我要殺的人,雲灼命苦,替你擋了一劫。”


    他隻是輕輕地抬起了自己的手指,身後便是閃出數十個黑衣人。


    這些人奉祁是認識的,當初在雲灼墳前殺了那個小侍女的人也是他們。


    倘若不是萬事通來得及時的話,自己恐怕也是兇多吉少了的。


    看來這些人才是白夜最大的底氣了吧?


    他們皆是目光凜冽,朝著奉祁便是齊齊射出飛鏢,那架勢就像是要將奉祁萬箭穿心一般。


    奉祁連忙揮劍去擋,身子也在牆頭不斷的移動。


    但是最後還是跌落,不過是剛剛落地,奉祁單膝跪地之時已經有人將刀刃架在了奉祁的脖頸之上。


    奉祁並沒有繼續動彈。


    隨即便是有一個黑衣人扯下了奉祁腰間的麵具,直接扔到了白夜的麵前。


    白夜之時眯起眼睛看了看,“怎麽這麽眼熟啊?哦,險些忘了,你還是地下城的人來著。”


    奉祁聽著他滿是嘲諷的話,隻是挑起冰冷的眸子。


    “怎麽,你不害怕地下城的人找你算賬麽?”


    似乎是覺得奉祁死定了,白夜也就不再隱瞞什麽了。


    “我有什麽好怕的?應該慶幸你是地下城的人,我還可以一舉兩得。”


    雖然還是不太明白白夜話裏的意思,但是奉祁覺得已經差不多了。


    她的聲音也是冷冰冰的,就和奉祁淡漠的臉一般。


    她慢慢的站起了身,看著周圍的黑衣人,忽的露出一個笑。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露出一個笑來,似乎是下意識的。


    不知道算不算是嘲諷,奉祁隻是輕蔑的笑了笑。


    “原來你也隻是一條狗而已。”


    白夜之時微微挑了挑眉,“無所謂你怎麽說,這一次可沒有雲灼給你做替罪羊了。”


    奉祁的眸子陰沉了下去,原來雲灼所遭受的苦難都是因為那張臉,因為她有一張和自己一樣的臉。


    真的是自己的罪過……


    有黑衣人想要奪去奉祁手中的逐月,可是逐月卻是微微偏轉了刀鋒。


    身子隻是微微往後退了退,便是一腳踢開了架在自己脖頸上的刀刃,隨即迅速的閃到了一邊。


    她摸了摸脖子上滲出來的血跡,笑得竟然有些張狂。


    知道那麽多,已經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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