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怎麽,顧東君總覺得她今天跟往常不一樣了,明明凍得雙頰通紅渾身發抖頗為狼狽,可在忽明忽暗的街景燈光映襯之下,她的眼睛特別亮。


    這別樣的神采,他已經好多年沒有在她眼睛裏看到過了。


    林渝感覺到他時不時就轉頭看自己,還有些不好意思,“哎呀你專心開車,看我幹嘛?”


    “你眼睛裏東西。”顧東君隨口說道。


    “什麽東西?”


    “光。”


    “嗨,那是睫毛上的霜,車裏熱,化了。”林渝擦擦眼睫毛上的冰水,坐在車裏暖和,又喝了熱水,胃裏暖了,身子也暖了。


    她笑臉盈盈的,雙眼中跳躍著失而複得的神采,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她壓抑多年的住在內心深處的驕傲自信的靈魂。


    天色全暗了下來,一排排的路燈把大街照得如同白晝,兩邊的街景越發的絢麗了,高樓大廈燈火通明,路上車水馬龍,絲毫沒有因為這股強冷空氣,和這場大雪,而有所改變。


    顧東君一邊開車,一邊說道:“城驍說會盡力幫你找到葉歡的近況,葉歡出國十多年了,外麵天大地大的,找起來需要一點時間。但好在,證明了你和林培的關係,也證明了朱曼玉的蛇蠍歹毒,以後不要再因為身世而自怨自艾了,你有媽生有爹養,用不著自卑。”


    林渝眼睛濕潤,越發的亮了。


    顧東君又將特意準備好的卡拿出給她,“這卡裏有一些閑錢,你先拿去,你爸的病是場持久戰,你那點私房錢頂不了幾天,用我的吧。”


    “……”林渝既意外又感動,她還沒來得及跟他說明,他倒是先表態了,“這……這……這怎麽好,這是你的……”


    “沒有什麽好不好的,夫妻本是一體,不分你我,快拿著,我在開車。”


    林渝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麽,鼻尖泛酸,淚眼汪汪的,拿過卡,也握住了他的手,百感交集地說道:“謝謝。”


    顧東君笑了笑,隻給了她一個字,“傻。”


    開著開著,前麵又開始堵車了,下班高峰期本就擁堵,再加上突然降雪,堵得更加嚴實了。


    “好像要耽誤很多時間,要不,我們不迴家了,在外麵找個地方吃?”


    “外麵吃幹嘛,小月亮還等著我呢。”


    “我們兩個多久沒過二人世界了?小月亮有我爸媽,又餓不到,老婆……”


    林渝甩甩手裏的卡,笑著反問道:“有錢就是爺,那就聽爺的嘍。”


    “想吃什麽?”


    “嗯……”林渝往車窗外看了看,“下雪天,當然是吃火鍋比較配啦。”


    顧東君欣然同意,“好,火鍋走起。”


    已經記不清楚他們上一次兩個人約會是什麽時候了,最起碼也是生女兒之前,這幾年林渝活得敏感小心,顧東君也一直小心翼翼地在乎著她的感受。


    以前的林渝,活得像太陽,隨性灑脫,敢愛敢恨,顧東君就是被她身上那股朝氣蓬勃的氣質給吸引的。


    後來,烏雲蔽日,他的小太陽躲了起來,可是,不管多久,無論多少年,他都相信,那個活潑自信的林渝,那個像太陽的一樣的林渝,一定會迴來的。


    ——


    女兒和丈夫剛出事的時候,朱曼玉還整天呆在醫院裏,逢人便說自家的不幸遭遇,後來,旁人聽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再加上她總是為一點小事大吵大鬧,跟護士鬧,跟護工鬧,跟病人家屬鬧,見到林淺林渝更是要大鬧特鬧,所以朱曼玉在醫院裏也是臭名昭著,人人都煩她。


    好在,她也就是“勤快”了一個月,一個月之後,她就不是天天到醫院來了,三五天才來醫院看一看林瀟。


    林培那邊的情況如何,她已經徹底不管了,既然醫生不同意出院,那就住著,反正她不會再支付一分錢。


    林瀟全身燒傷,做了幾次植皮手術,全身包裹,現在每天住在無菌病房裏,需要非常專業細致的護理,根本用不到朱曼玉。所以,她過來,也就是跟醫生打聽一下情況,然後站在玻璃牆外麵遠遠地看一眼女兒。


    時間一久,她就懈怠了,從每天來變成了三五天來一次,每次呆的時間也越來越短。


    不過,朱曼玉的穿著打扮可是越來越貴氣了,每次來穿的衣服都不重樣,就連包也不同。


    那次,她剛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打算去看一下女兒,就接到了一通電話。


    “怎麽了親愛的?”


    “好好好,我馬上過去,去看一眼我女兒就去。”


    “你真這麽想我,一刻都不能多等?”


    “好嘛好嘛,那你先點餐,我十分鍾就到。”


    朱曼玉掛了電話,本來要右拐去病房看林瀟的,結果急急忙忙地左拐直接去坐了電梯。


    約好的餐廳就在醫院對麵的商場裏,朱曼玉一路搖曳生姿,挎著好幾十萬的名牌背包,春風得意地走去約會。


    商場的七樓有一家高級日料,隨便一點就是幾千,吃上幾千還是吃不飽的那家日料。


    朱曼玉一進去,立刻印上來四個服務員,有給她帶路的,有幫她提包的,有幫她拿外套的,還有一個,是給她提鞋的。


    一扇移門推開,一個中年男子席地而坐,已經等候多時,見到人來,他特意站起來,伸出手去接朱曼玉,“嫂子,你終於來了,來,小心……”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這手一握住,就分不開了,朱曼玉麵帶哀傷地說:“瀟瀟今天還算穩定,還跟我聊了一會兒天,但馬上傷口就痛了,護士給她打了鎮靜劑,她就睡著了,這一覺不知道會睡到什麽時候,唉,看著她活生生地熬這種痛苦的日子,我這心啊……疼!”


    “那培哥呢?”


    “那培哥情況如何了?”


    朱曼玉微微低頭,媚眼一笑,說道:“應該還沒斷氣吧,斷氣了醫院總會通知我。”


    “不如把培哥接迴家?”


    “接迴家幹什麽,房子裏麵死過人可是會貶值的,等他斷氣了,立刻拉去火化,什麽都不影響。”


    “嗬嗬,嫂子正解,甘霖佩服。”


    朱曼玉抿嘴而笑,往他胸口戳了一下,嬌嗔道:“你個死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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