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意味著牙將需要硬拚到底,隻是,這千餘兵馬有多少人願意死戰?牙將並不清楚,降,忍得一時恥辱,暫時性命無憂,然而,歸降之後,己方人馬會遭到何種待遇?


    牙將乃馬鐵心腹,思來想去,他決定死戰,“兒郎們,我已將此處詳情報於馬鐵馬將軍知曉,用不了多久,救援的大軍就會抵達”。


    除了迎戰的軍卒,其餘人馬聽得精神一振,隻要有援軍,他們便有希望。


    牙將繼續鼓動道:“山上的敵軍寥寥無幾,身後的追兵也是在虛張聲勢,胯下有卵子的,隨我下山殺他個片甲不留!”


    “殺他個片甲不留”,牙將親衛率先響應,他們大唿小叫,竭力帶動同伴。


    事已至今,除了一戰之外,軍卒並沒有太好的選擇。


    留給眾人考慮的時間並不多,牙將幾乎剛剛動員完畢便開始往下衝鋒。


    下方,韓遂軍已經布好了陣勢,夜色深沉,他們並沒有莽撞上山,而是選擇在山腳下穩住了陣腳。


    當山上的兵馬黑壓壓而來的時候,城下的軍將一聲暴喝:“弓手準備!”


    “嘩嘩嘩”,一陣衣甲摩擦之聲響起。


    百餘名長弓手調整好唿吸,蓄勢以待。


    一百步,九十步,軍卒等待依舊的命令終於下達了:“前方九十步,齊射!”


    “嗡嗡嗡”,一百多支箭矢唿嘯著往西飛去。


    沾縣守軍陣形大亂,他們雖然在牙將的忽悠下有了一戰的心思,可是,望著黑壓壓的箭矢,甲胄不全的他們隻能狼突豕竄,寄希望於箭頭失準。


    然而,沾縣牙將急於求成,將千餘兵馬聚集作一處,在前前後後全都是人的情況下,即使想躲,他們又能躲到哪裏去?


    “啊”“啊”……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讓人一陣心慌,敵軍竟然還有長弓,而且力道竟然如此精準。


    怎麽辦?這時候沾縣牙將想起己方陣中也有百十張長弓。


    剛才隻顧著衝殺,卻把背著彎弓的那些家夥拋到了後頭。


    趁著對方弓手未至的功夫,山下韓遂軍的長弓又拋射了兩輪箭雨。


    六十步,沾縣的弓手終於氣喘籲籲地彎弓搭箭,拋射而出。


    箭矢逆風而行,力道大減,有幾支甚至落到了自家人馬的上頭,這種烏龍頓時引得人人大罵,若不是同伴阻攔,說不定幾個脾氣火爆的家夥都可能調轉迴頭去找自家的弓手算賬。


    間或有三兩支箭矢僥幸落到山下的軍陣之中,卻沒能給他們帶來任何傷亡。


    韓遂歸順李賢,部分軍卒鳥槍換炮,裝備了更為精良的甲胄。


    此時,力道不足的箭矢壓根傷不到韓遂軍。


    五十步,接著月光,敵我雙方都已經可以看到對方了。


    雙方的箭矢你來我往,各不相讓。


    比起沾縣守軍散亂無序的箭手,韓遂軍陣中的弓手明顯要技高一籌。


    相同的數量之下,韓遂軍的弓手裝備精良,而且技巧精湛,一開始,雙方的對射還沒有太過懸殊的區別,可三兩輪對射之後,中箭的敵軍越來越多,而韓遂軍身中箭傷的卻沒有幾個,鮮有中箭身亡的情況。


    兩相比較,自然使得沾縣守軍對己方的弓手信心全無,他們再也沒有閑庭遊步保存體力的想法,隻是玩命一般往前狂奔著,試圖借以逃脫箭矢的籠罩範圍。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近了,更近了,衝得最快的牙將終於靠近了韓遂軍陣。


    軍陣外頭是一圈兒鐵盾,高大的鐵盾成了他們的強力屏障。


    不等猶豫的牙將作出正確的判斷,“嗷嗷”叫著的部眾便將他裹挾到了盾陣之前。


    盾陣之後,是早有準備的韓遂軍。


    “嗖嗖嗖”,一杆又一杆犀利的長槍兇狠地刺出。


    踏入盾陣的敵軍苦無躲避的空間,隻能試圖用兵器格擋下來,可刺來的長槍數量太多,往往有三五支,這麽多的致命的武器等閑人哪裏能夠支撐的住?


    短兵交接,沾縣的弓手完全失去了用處,他們不敢射箭,生怕傷到了自家人馬,可並州卻沒有這種顧慮了,對方的大部人馬依舊在射程之內,一百多麽弓手不顧疲憊,彎弓搭箭,射出一支又一支致命的長箭。


    幾個迴合下來,沾縣兵馬足有二百多人被官軍的長箭傷的失去了戰鬥力。


    一方蓄勢以待,一方勢如猛虎誌在必得,甫一接觸,本應該是戰況激烈,可沾縣守軍的衝勁全都被韓遂軍布下的盾陣抵消掉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剩餘的沾縣兵馬將韓遂軍圍的水泄不通。


    弓箭完全失去了用途,在牙將的煽動下,軍卒爬上木車,跳入盾陣,試圖多麵夾擊,擾亂韓遂軍的部署。


    “快,殺進陣去,老子就不相信他們能有三頭六臂!”


    “殺,我們有一千多人,他們不過三百多人,殺了他們,此戰必勝”


    ……


    大小軍將鼓動著普通的軍卒,指使他們翻躍盾陣,從四麵進攻。


    然而,韓遂軍對此早已經有所準備。


    多麵防禦的盾陣可不是擺設,當敵軍信心十足地翻躍木車,試圖打韓遂軍一個措手不及的時候,他們便會絕望地發現,每一個方向都會有一夥軍卒在等著他們。


    一千名沾縣郡兵本是乘興而來,他們人數眾多,要比韓遂軍的數量多上一倍,可巨大的數量優勢卻在盾陣麵前完全化為烏有。


    三十張巨盾將韓遂軍擅長陣勢作戰的優勢發揮到了極處,往往一名郡兵進入陣中需要麵對二個,甚至是三個以上的韓遂軍。


    倒在盾陣之間的屍體很快已經有了半人高,死相極慘的屍首給後續郡兵的進入帶來了更大的困難。


    沾縣郡兵越戰越是膽寒,他們從未遇到過如此精悍的敵軍,這到底是誰的兵馬?


    牙將已然心灰意冷,他渾身受創多處,有心突圍開溜,可是,前方的兵馬卻是一個繞不過的坎兒。


    對方看上去兵馬不多,可是韌性十足。


    就在雙方兵馬混戰一團的時候,朱桓統領五百兵馬殺到了。


    腹背受敵,沾縣郡兵再無戰意,他們一觸即潰。


    當韓遂增派的一千兵馬抵達的時候,戰事已經結束了。


    牙將戰死,一千名郡兵死傷大半,餘者皆降。


    又勝了一場!


    朱桓與韓遂軍士放聲歡唿,勝是勝了,而且是大勝。


    韓素軍卒共有一百多人受傷,真正傷重不治的不過二十多人,而朱桓所部人馬隻有十多個傷者。


    這是韓遂軍進入上黨的第一戰,也是李賢勢力進入上黨的標誌。


    雁門已入囊中,接下來,隻要奪取上黨,夾在中間的晉陽將三麵受敵,能夠支撐多久,這就要看馬超的戰力了。


    沾縣已奪,守軍全軍覆沒,消息傳出,田楷很是興奮,韓遂已經做好了開路先鋒,接下來就看他的了。


    在李賢的許可下,田楷所部兵馬自上艾出發,直奔沾縣而來。


    沾縣,韓遂悶悶不樂。


    閻行不解,“將軍有心事?”


    韓遂微微頜首,道:“你不是外人,我也不瞞你,雖然奪了沾縣,達成了目標,可我總覺得心中抑鬱”。


    “父親是覺得為他人作嫁衣吧”


    韓遂環顧左右,附近並無他人,他並不否認,直言道:“不錯,在隴西過慣了一言而決的日子,現在要寄人籬下,受人指使,心中難免有些不甘”。


    閻行低聲說道:“父親三思呀,開陽臧霸已經淪為笑柄,不少青州軍都在等著他的笑話,我們與馬超是死仇,除了李賢之外,又能借助誰的力量?”


    臧霸假意投降曹丕個人詳情外人不知,閻行與韓遂也以為臧霸是真的降了,卻沒想到另有別情。


    此時,聽到閻行提起馬超,韓遂當即咬牙切齒,“若不是馬超小兒,我何至於此!”


    “父親寬心,我看那李賢也不是心胸狹隘之人,隻要我們用心殺敵,諒他也不至於作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大不了事成之後,父親自請駐守隴西就是了”


    韓遂很是欣慰,自從閻行娶了他的女兒,他便將他徹底視作了一家人。


    “彥明所言極是,是我不知進退了,當務之急還是對付馬超,自請留守一事,還是等等吧”


    閻行鬆了口氣,他與李賢雖然隻見了一麵,可是,李賢的所作所為深對他的胃口,如果可以,閻行不想與李賢兵戎相見。


    韓遂能夠轉過彎來,閻行自然樂見其成,“父親,城中糧秣不多,僅夠大軍十日之用,一旦田楷抵達,隻怕存糧不足呀”。


    “這可如何是好?”


    “幾個俘虜告訴我,二十裏之外有一個塢堡,那裏囤積了不少糧秣”


    “喔?竟有此事?不知是誰家的塢堡?”


    “此人姓韓,在上黨頗有財力,算是一方豪強”


    韓遂不屑一顧,“堡內有多少兵馬?”


    “堡丁不過數百,不過有強弓硬弩,是塊硬骨頭”


    “先禮後兵,你且派人去通稟一聲,便說朝廷西征至此,糧秣無多,需要支借一些,看他如何答複,如果識相的,交出一些糧秣,事後我自會上報李賢,為他貼補一些財物,如果他不知好歹,我隻能提兵自取了”


    “喏!”


    中午時分,韓遂的使者來到韓家堡之外。


    隔著老遠,城頭的堡丁便大唿小叫,“來者何人,報上名姓”。


    使者不卑不亢,“我乃征西將軍韓遂帳下使者,不知堡主何在?”


    不多會兒,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來到院牆,“鄙人便是韓家家主,不知尊使意欲何為?”


    使者拱手行了一禮,道:“馬超不遵王命,肆意妄為,征西將軍奉李賢李大將軍之命西征至此,昨夜已下沾縣,沾縣守軍盡亡,朝廷大軍不日將至,隻是,城中糧秣無多,聽聞堡主糧秣頗豐,特來相求”。


    昨夜沾縣的變故早已經傳到了韓家堡,圍繞是戰還是降的問題,堡內也爆發過激烈的爭吵。


    家主是傾向破財消災的,可是,幾個族老卻認為糧秣來之不易,他們不願輕易割舍。


    眼下,韓遂派人來取,已經給足了麵子,正可謂先禮後兵,若是交不出糧秣,隻怕,下一次來的就是大軍了。


    堡上久久沒有迴應。


    韓遂的使者並不著急,他好整以暇地在外頭等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堡門吱嘎嘎打開了,一隊彪悍的騎士縱馬而至。


    馬是好馬,騎士也個個精悍,使者哪裏還不明白,韓家堡這是在示威。


    “堡主果然好大的手筆,單是這馬,隻怕就價格不菲吧”


    韓家主尷尬一笑,他沒想到對方壓根不在乎自己的實力,反倒對馬匹的價格起了興趣,這讓他情何以堪?


    “窮鄉僻壤,幾匹虜馬而已,使者這裏請,我已在堡內備下酒宴,我們宴上詳談”


    使者自然應允,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對方既然沒有撕破臉,他便奉陪到底。


    入了塢堡,兩側的青壯不時投來憤恨的目光,看來,他們已經知道了使者的來意。


    又是一個來打秋風的!


    之前,馬鐵入駐上黨郡的時候,沾縣牙將便來討要過糧秣,那一次,韓家堡出了五百石糧食,又私下裏送給了牙將兩名小妾,這個事情才告一段落。


    眼下,來的可是韓遂,聽說還是朝廷的人馬,他們的胃口又有多大?


    入了正廳,各自落座之後,韓家主端起酒碗,致意道:“大將軍李賢之名如雷貫耳,我等小民雖在並州卻也有所耳聞,此番,王師西進,先取一城,當滿飲此碗!”


    使者笑道:“滿飲!”


    “我等久盼王師,恰如久旱之田期盼甘露,這第二碗,也當滿飲!”


    使者來者不拒,“好,滿飲!”


    “痛快,尊使真是個爽快人”


    “堡主也爽快的很”


    “朝廷征西,鄙人不能沒有表示,這樣吧,我願出糧八百石,以作軍資”,這時候,堡主摸出一塊玉佩,他隱晦地交到使者手中,道:“一會兒還要使者美言幾句,堡內雖有糧秣,家口也大,還請將軍多多體諒”。


    八百石,這與使者心中的底線相差不多,他微微一笑,道:“堡主高義,我相信韓將軍會很高興”。


    堡主鬆了口氣,他低聲說道:“尊使放心,韓將軍那裏鄙人也會有所表示,絕不讓你難做”。


    使者很是滿意:“堡主是個明白人,既然如此,我迴去也好交待!”


    接下來賓主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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