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縱橫南北,是冀州、並州的天然分界線。


    橫亙數百餘裏的山脈連綿起伏,極為險峻,僅有八個出口。


    所謂出口便是東西橫貫的峽穀,古人稱之為“陘”。


    馬超已經占據河西全境,曹操又在河東,李賢若想大舉進犯,除了繞道數百裏進入並州之外,隻有謀奪上黨郡這一條路。


    上黨郡內有三條太行通道:軹關陘、太行陘、白陘。


    山道險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對於李賢而言,隻要奪取上黨,河東之地再無屏障。


    隻是,如何謀奪上黨?


    韓遂退兵之後,馬超在上黨駐紮了八千兵馬,怕的就是李賢強取豪奪。


    開春以來,李賢厲兵秣馬,消息早已經傳到馬超耳中。


    “大兄,李賢來勢洶洶,圖謀不小呀”


    馬超故作鎮定,道:“無妨,我已經吩咐下去,各處關隘,嚴禁客商出入,絕讓冀州軍士混入其中,隻要斷絕細作,各處關隘要塞便沒有失守的道理”。


    馬休憂心忡忡,“兄長,河西窮弊,我們的收入有七成來自關稅,如果斷絕商道,用不了幾個月,我們的存糧便會消耗殆盡”。


    馬超歎了口氣,道:“你擔心的事情我怎麽會不知道?隻是,冀州細作極多,若不控製,極有可能引發禍患,三弟,我也是沒有選擇呀”。


    “為何不向曹操求援?”


    “曹操貪婪狡詐,不足為信,我若是求他出兵,他定會應允,隻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再想送走他們可就難了”


    馬鐵大怒,“兄長,我們有五萬大軍,有河西、雍州之地,為什麽還瞻前顧後,怕李賢,怕曹操?”


    馬鐵心中憋屈,馬超又何嚐痛快?


    之前與韓遂廝殺的時候,馬超想怎麽拚就怎麽拚,他可以不受規則束縛。


    可是,趕走韓遂之後,馬超成了州郡之地的話事者,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再也不能像之前那般逍遙自在了。


    家業大了,意味著需要兵馬的地方多了。


    馬超再也不能像之前那般聚集五萬大軍了。


    李賢隨時可能進犯,哪一處都不敢放鬆。


    處處警戒,處處防備,這代價可不是一般的大。


    深深籲了幾口氣,平緩了抑鬱的心思,馬超苦口婆心地解釋起來:“李賢勢大,我們在河西之地根基不穩,若想長治久安,必須慎小甚微”。


    “他娘的,這也太不爽快了”,馬鐵髒話連篇。


    馬超置若罔聞,正是靠著馬氏兄弟的亡命搏殺,他才有了今日,如今,馬鐵幾句牢騷,馬超自然不會怪罪。


    “馬鐵,你到上黨去,切記,不可莽撞,無論李賢來與不來,你都不可擅離職守”


    “兄長,我曉得了”


    “馬休,你去雁門,李賢帳下大將張遼便是雁門人氏,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喏!”


    “我會坐鎮晉陽,隨時待援”


    “得令!”


    大將龐德這時候出言問道:“將軍,河東的糧秣價格奇高,曹操一石可以掙上數十錢,我聽說他們的糧秣全都來自漢中,我們為什麽不與張魯聯係呢?”


    馬超大怒:“什麽?曹孟德安敢欺我!”


    “將軍若想聯絡漢中,我願毛遂自薦”


    馬超當機立斷:“也罷,你便去漢中,如果張魯願意賣糧,那便與他交易,若是他不願賣糧,與他結個善緣也是不錯的”。


    “喏!”


    “曹操那裏,暫且不動聲色,事到如今我們還是不要打草驚蛇的好”


    馬鐵脾氣火爆,“可是曹操如此可惡,若不教訓一番,這口氣怎麽咽得下!”


    “放心吧,早晚有一天我會與曹操算個清楚”


    馬鐵無奈,隻得應允。


    雁門郡,馬邑城外,一名三十歲上下的胡人正在帳內來迴踱步。


    二月,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可是,雁門卻依舊寒風入骨。


    這名胡人身著皮襖,頭戴皮帽,腳上穿著厚重的氈靴,典型的羌氐人打扮。


    隴西、涼州、雍州有三大勢力,一個是隴西王宋健,割據河湟數年,都城設在枹罕有甲士數萬,一個便是羌人和氐人,因為羌人生活在北麵,氐人生活在南麵,所以又叫做北羌南氐。


    羌人生活在武威、張掖一帶的河西走廊,羌王南宮素,氐人生活在隴西、河湟一帶,和吐穀渾人、部分羌人混雜居住在一起,氐人又有兩支,一支是興國氐王楊千萬,另一支是項氐王阿貴。


    興國氐王楊千萬與馬超關係匪淺,馬超帳下的萬餘氐人便是楊千萬所派。


    隨著馬超地盤擴大,楊千萬取得了不少的好處。


    可是,草原的利益總歸就這麽大,楊千萬的實力增加了,那麽,項氐王阿貴的勢力就會受到影響。


    今日,馬邑城外的使者便是項氐王阿貴所派。


    李賢在冀州調兵遣將,自然瞞不過逐水而居的氐人。


    “我們將軍來了!”


    索達急忙起身相迎,他看到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步履矯健,快步而來,這便是威名赫赫的張遼張文遠?


    “氐王使者索達見過張將軍”


    常年與漢人交易,索達能夠說出一口流利的官話。


    “索兄辛苦了,我們帳內說話”,甫一見麵,態度謙卑的索達便給張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二人一番寒暄之後,各自入賬。


    “數年未歸,我聽說氐王阿貴受到了楊千萬的排擠,可有此事?”


    索達很是尷尬,“楊千萬與馬孟起有兵數萬,我王憐惜民眾,不想妄啟戰事……”


    張遼“哈哈”一笑,道:“難道阿貴不想奪迴屬於他的一切嗎?楊千萬算個什麽東西,這地方,可不是他說了算!”


    索達唿吸急促起來:“將軍的意思是?”


    “雁門郡,用不了多久便將重歸朝廷,當然了,整個並州也是!”


    索達深籲幾口氣,“我聽說李賢李大將軍對外族頗為友善,不知此言當真?”


    “千真萬確,你可以出去看一看,我麾下甲士多是外族,有烏桓,有吐穀渾,甚至還有契丹”


    “楊千萬有弓弦之士兩萬,馬超有五萬大軍,不知將軍帶了多少人馬?”


    張遼伸出五根手指。


    索達大喜,“五萬?”


    張遼搖了搖頭。


    “五千?”


    張遼笑道:“五百人”。


    索達很是失望,“將軍,休怪我多言,雁門郡可是有馬休的萬餘大軍,五百人實在是太少了”。


    張遼正色道:“索達,你可要想清楚,正是因為我兵力不足,所以才有你們氐王的機會,如果我有五萬大軍,還需要你們嗎?”


    索達心中一顫,確實是這個道理。


    “富貴險中求,阿貴隻想賺好處,卻不想出力的話,這種朋友不要也罷,我張文遠在雁門幾十年,自然有我的手段,索達,你要是想不明白,可以迴去之後慢慢想,隻是,五日之後要給我答複,否則的話,咱們這朋友不做也罷!”


    張遼的名頭索達早有耳聞,他並不懷疑對方所言。


    張遼能夠以五百人闖雁門,自然有他的手段。


    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作為使者,索達當然明白張遼話語中的深意,為了緩和氣氛,他連忙笑道:“我帶來了幾匹馬,是我家大王送給將軍的禮物,不知將軍可否一觀。”


    張遼故作喜色,道:“喔?竟有此事,久聞氐族善馬,今日我倒要開開眼界”。


    二人並肩出了大帳,索達打了個唿哨,沒多久,他的隨從便前來五匹戰馬。


    這些高頭大馬四肢修長、雄壯無比,或者通身烏黑,或者渾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看上去便矯健非常。


    索達摩挲著馬鬃,笑道:“這是我家大王的心意,將軍覺得如何?”


    張遼很是愛馬,阿貴下了這麽大的本錢,已經表現出了他的某種傾向,想到這裏,張遼心中有數,道:“阿貴大王這麽客氣,改日我一定要登門致謝”。


    索達聽了很是興奮,“將軍喜歡便好,實不相瞞,臨來之前,我家大王早有叮囑,若是將軍擊殺楊千萬,我們可以出兵相助”。


    “喔?多少兵馬?”


    “五千精騎”


    張遼毫不意外,“五千兵馬雖然不多,卻也誠意十足,嗯,我手中甲士不缺,卻少些馬匹,你可以轉告你家大王,我想購買兩千匹戰馬”。


    兩千匹戰馬,這可是一筆大交易。


    按理說,得到蠻族相助的李賢應該不會缺馬才對,怎麽張遼開口卻要這麽多?


    張遼似乎知道索達的疑問,他直接解釋道:“雁門畢竟有馬超的眼線,我總不能大搖大擺帶幾千騎軍過來吧?”


    索達釋然,“將軍放心,這事我會向大王迴稟,相信沒什麽問題”。


    “如此便好,切記,五日之內要給我個答複,否則,一旦誤了我的大事,大將軍那裏我不好交待呀”


    “我會提醒大王,隻是,這交易方式可否用布帛或者鹽粒置換?十段帛可以換一匹馬,二百斤鹽也可以換一匹”


    張遼知道這是行情,他也沒也殺價,隻是頜首說道:“沒問題,就這麽定了,隻要馬匹到了,鹽帛你隨時可以支取”。


    索達相信張遼不是在胡吹大氣。


    大將軍李賢的威名草原上無人不知,這可是一位善於賺錢的大將軍,在他麾下,張遼又怎麽會少了銀錢使喚?


    索達心急火燎地走了,張遼定下的五日之期,他可不想耽擱……


    兩日之後,索達又來了,“將軍,大王已經答應了你的要求,這是我們氐王軍劍,憑著這把劍,你可以號令五千氐族騎軍,我們願意成為大將軍手中的利劍!”


    張遼接過索達遞出的黃金短劍,很是滿意,“很好,氐王的誠意我已經收到了,我相信,大將軍一定會對此事喜聞樂見”。


    索達躬身行禮,以示對李賢的尊敬。


    “將軍,戰馬已經準備妥當,就在穀外”


    “好,鹽、布我都已經備好,比行情還要高出一成,大將軍說的很清楚,他從不虧待朋友”


    索達喜不勝收,他沒想到李賢竟然如此大方。


    見了實物之後,氐族騎軍都快樂瘋了,他們從未見過這麽的布匹、鹽粒……


    這些貨物是李賢商隊囤積的六成,很少有人知道,一直活躍在塞外的“唐刀”商隊是李賢私人所有。


    馬匹也沒有錯,比兩千匹隻多不少,氐王阿貴有心交好張遼,也多交割了五十匹戰馬,隻是,與李賢的手筆比起來,五十匹戰馬還是顯得過於小氣了……


    索達興衝衝地走了,沒多久,軍卒在外頭稟報:將軍,吐穀渾的使者到了。


    張遼微微一笑:“請他進來”。


    “喏!”


    須臾,吐穀渾的使者大步入賬,“見過張將軍”。


    “嗯,不知尊使意欲何為呀?”


    “小人聽說將軍欲與氐王合作,不知可有此事?”


    張遼勃然變色:“怎麽,我大漢如何行事,難道還要你小小的吐穀渾指手劃腳嗎?你又是什麽東西?”


    使者“噗通”一聲嚇倒在地,他隻是在族中囂張慣了,又覺得張遼有求於人,所以語氣才衝了些,沒想到,張遼壓根不吃這一套。


    “將軍這是何意,難道要與我吐穀渾為敵嗎?”


    張遼嗤之以鼻:“你能代表吐穀渾嗎?你說我要不要殺了你,借此來試探你們首領的態度?”


    使者大駭:“你敢!”


    張遼拔劍出鞘,道:“你可以試試我敢不敢”。


    “氐王軍劍!”使者驚唿出聲。


    “嗯?你也使得這劍?”


    使者咬牙切齒:“持此劍者,可以號令氐人精騎,阿貴真是好大的手筆”。


    張遼沒了耐心,“我讓你來,可不是讓你說廢話的,直說吧,你們首領是什麽意思?”


    使者不敢妄言,嘴裏道:“我家首領覺得此時不是出兵良機……”


    張遼大怒:“滿口屁話!我什麽時候出兵還用你們吐穀渾指點?也罷,我這就殺了你,然後再去平了吐穀渾,我相信,氐王很樂意出兵相助”。


    使者大駭:“且慢,將軍且慢,我願意迴去勸說首領”。


    張遼搖了搖頭,道:“這麽麻煩?為什麽我覺得還是殺了你比較容易?”


    “將軍,我一定守口如瓶,絕不泄漏軍機”


    “可是,你怎麽保證你家首領也不會多言呢?”


    使者絞盡腦汁,道:“將軍如何才能信我?”


    張遼拍了拍手,外頭便押出一名吐穀渾貴人。


    使者瞋目結舌,“少主!”


    吐穀渾貴人竭力掙紮,隻是他的嘴巴已經被封住了,所以無法叫出聲來。


    張遼微微一笑:“你殺了他,我便放你迴去”。


    使者癱倒在地,半晌不敢動彈。


    “將軍,不必如此吧?”


    “我就說嘛,還是殺了你容易”


    在生與死之間,使者最終選擇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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