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大軍水陸並進,韓當、朱治雖然竭力抵擋,無奈軍力相差過大,在陸上,江東軍無力阻擋荊州大軍。【】


    黃蓋、程普統領江東水軍倒是取得不大不小的戰果,隻可惜,於大局無益。


    劉備、黃祖以日行二十裏的速度往前推進,每到一處,荊州軍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搜集糧秣。


    荊州到廬江道路難行,五萬大軍人吃馬嚼都是一個天文數字,如果全靠水路運輸,顯然耗費極大,一開始,黃祖便打算就地取材,搜刮廬江本地糧秣充做軍糧。


    朱十七是廬江郡皖縣魏家村的一名獵人,今日他在山中運氣極佳,打到了兩隻麅子,三隻野雞。


    雖然未能獵到虎豹豺狼這等大宗獸類,不過,麅子的皮毛、野雞的尾羽這都可以換取不菲的錢物,雖說數量不會太大,但也足以讓朱十七一家老小過上舒坦日子。


    朱十七將獵物係到了背上,這樣的話,他在山林中便可以行動自若,就算遇到虎豹,也有一擊之力。


    數日未歸,想必家人已經等急了吧!


    朱十七在林間狂奔,此時此刻他隻想快些迴到村落。


    十多裏的路程朱十七隻用了極少的時間,沒多久,他便來到了距離村落不過三裏的地方。


    這時候,朱十七鼻尖聳動,他聞到了一股濃鬱的血腥味。


    風從東南方向吹來,而血腥味是被風帶來的,朱十七臉色大變,因為,朱家莊就在東南方向。


    村裏發生了什麽事情?朱十七快步前行,他打算迴村一探究竟。


    又行了約莫有數百步,忽而,一陣說笑聲傳來,朱十七不敢暴露行蹤,他急忙攀上臨近的一棵大樹,屏息以待。


    沒多久,一隊衣甲不整的軍士緩步走來。


    為首一人拎著兩隻母雞,嘴裏道:“這鳥村子倒是肥的很,如果多來幾個這樣的村子,我們荊州軍又何必節省糧秣?”


    “校尉說的是,不過,這村子雖好,可百姓太過愚昧,竟想與我們頑抗,真是活膩歪了”


    朱十七聽到這裏汗毛直立,他意識到,一定有極為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果不其然,那校尉咧嘴大笑,道:“不過幾個村夫罷了,連麻煩都算不上,嗯,倒是那村婦味道極佳,隻可惜,將軍不準留宿婦人,否則的話,我倒想多爽利幾次”。


    “校尉莫急,等破了孫策大軍,這等女子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說得也是,對了,剛才村子可曾清點清楚,是否還有漏網之魚?”


    “一百一十口,除了一個上山打獵的獵戶之外盡數斃命”


    “喔,一個獵戶而已,算不得什麽”


    “校尉所言極是,孫策奪我們戰船,我們便殺他的百姓,如此以來,才算是報仇雪恨”


    朱十七咬得牙齒咯咯作響,他強忍著才沒有衝下去與人拚命。


    對方全副武裝,而且足足有二十個人,就算朱十七趁其不備殺過去,也很難大獲全勝,最大的可能反而是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想到家中的親人,朱十七悲上心頭,他無比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無能。


    家人遇難,兇手就在眼前,可朱十七卻隻能像個懦夫一樣蜷伏在樹幹上,什麽也做不了。


    不,絕不能這樣,報仇,必須要報仇,複仇的火焰在朱十七心頭熊熊燃燒。


    怎麽報仇?


    朱十七早已經過了年少衝動的歲數,長久以來在山中打獵的經曆將他的性子磨礪的很是沉穩。


    村子遭遇大變,荊州軍兇狠殘厲,肯定不會留下豁口,既然這樣,是否迴村已經不重要了,如何報仇才是當務之急。


    二十名荊州軍帶著劫掠來的東西從樹下經過,朱十七深籲幾口大氣,這一刻他平靜無比。


    跟上去,看看有沒有下手的機會!


    如果就這麽灰溜溜地離開,朱十七說什麽也不會放過自己。


    廬江多山地,隻在江水流域有大片的耕地,因而,百姓手中糧秣不多,僅夠日常所用。


    荊州軍是為複仇而來,他們自然不會講什麽仁義道德。


    一座座房屋院舍在熊熊的大火中化為灰燼,雞鴨牛羊、米粟錢糧一掃而光,敢於反抗的青壯多數慘死,僥幸存活下來的複仇者滿懷悲憤。


    朱十七跟著劫掠朱家莊的荊州軍行了二十裏,沿途間,他偷襲殺了四人,最後一次襲擊的時候,他肩膀中了一箭。


    荊州軍又驚又疲,他們做夢也沒想到樹林中會冒出一個致命的殺手。


    四條活生生的性命呀,前一刻還有說有笑,可一旦落單,卻落得這下場。


    幸好,大軍就在數裏開外,大家終於安全了。


    朱十七割斷箭枝,本想繼續堅持殺敵,可他卻聽到一陣嘈雜的聲音由遠及近而來。


    看模樣,是荊州軍大隊人馬到了。


    在密林中,憑借超凡的身手,朱十七還可以與十多名荊州軍周旋一二,可若是大隊人馬抵達,朱十七便隻有逃命一條路了。


    一百一十條村人的性命,現在已經宰了四個荊州軍,還差一百一十六個才算大仇得報,朱十七明白,僅憑他一己之力,很難完成這報仇雪恨的任務。


    投軍去!


    朱十七強忍痛楚,奪路狂奔。


    荊州軍一路燒殺劫掠,幾乎沒遇到像樣的抵抗,即便遇到江東軍,卻也沒有折損太多人馬,因而,被朱十七盯上的這隊人馬就顯得大為迥異了。


    自詡精銳的荊州士卒連賊人是副什麽模樣就死了四個人,這要是傳揚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劫掠朱家莊的這夥荊州軍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了援軍,他們才不在乎顏麵問題,如果連命都丟了,要顏麵幹嘛?


    為首的校尉擦著額頭的冷汗,這一路狂奔,從朱家莊得來的收獲十去其八,隻有寥寥幾人還帶著食物。


    如此狼狽的行徑自然惹得人嘲笑不已。


    “苟二,你也有今天!怎麽?是遇到江東軍了嗎?”


    一名軍卒正欲多言,喚作苟二的校尉卻搶先答道:“劉一耳,你他娘的別高興的太早,這林子裏確實有江東軍,你若是遇到了,一樣討不到好處”。


    “喲,真遇到江東軍啦,我還以為你是被鄉民欺負了呢”


    苟二表情尷尬,嘴裏道:“哪能呢”。


    話音剛落,苟二便向同伴打了個眼色,示意大家統一口徑,不要說漏了嘴。


    敗給江東軍還情有可原,可如果被一個摸不清來路的鄉民逼成這副模樣,所有人都抬不起頭來。


    苟二麾下的軍卒都不是蠢人,他們得了提醒,當即你一言我一語地補充起來,什麽江東軍神出鬼沒呀,什麽弓矢射的極準呀。


    隻有敵人“強大起來”才能將苟二他們的失敗襯托出來。


    不是兄弟無能,實在是敵人太過強大……


    朱十七在林中奔跑了兩個時辰,終因傷口惡化昏倒在地。


    中箭之後,朱十七雖然吃了幾片療傷的藥草,可他卻一直劇烈地奔跑,沒有片刻休息。


    箭頭還在肉中,即便昏倒了,朱十七還是時不時痛的抽搐起來。


    血從傷口處滲出,沒多久便在地上匯聚出一潭血跡。


    血腥味可以引來虎豹豺狼這等食肉動物,如果朱十七沒受傷,自然不怕它們,可現在,朱十七昏倒了,隻要一隻食肉動物便可以要他的性命。


    “啪啪”,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一隻數百斤重的黑熊從林中出現,它嗅著短小的鼻子仔細辨認味道的來援。


    沒多久,黑熊便來到了距離朱十七十步開外的地方。


    眼瞅著朱十七便要命喪黑熊之手,千鈞一發之際,一支箭矢破空而至。


    “噗”,鋒利的鐵箭從黑熊的額頭穿過。


    “轟隆隆”,黑熊受此一擊,當場斃命。


    來人從黑熊頭上拔出箭矢,然後又大步來到朱十七跟前,探了探鼻息,確定猶有生機之後,他掏出酒囊,對著朱十七的傷口澆了起來。


    朱十七吃痛,驀然醒轉。


    電光火石間,朱十七辨清敵友,他強行掙紮著,道:“朱家莊朱十七多謝兄長救命之恩”。


    “嗯?朱家莊?無妨,舉手之勞罷了,我看你所中之箭好像是軍中之物,不知道你惹惱了哪方人馬”


    朱十七全無隱瞞,將前因後果和盤托出。


    那人聽罷之後,嘴裏道:“這麽說來,我們倒是有共同的敵人”。


    朱**為驚異:“兄長口音不似本地人士,怎會與荊州人結怨?”


    “此事說來話長,嗯,簡而言之,我現在是徐州軍卒,此番奉命刺探軍情,恰巧途徑此處,這才將你救下”


    “不知兄長可否告知姓名,他日也好銜草報恩”


    “汝南陳到,你喚我叔至便可”


    朱十七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吳郡朱桓見過陳兄”。


    “嗯?你是吳郡人?怎麽到了這裏?”


    “家父躲避戰亂,所以攜家躲往此處,未曾想,還是死在荊州軍之手”


    陳到拍了拍朱桓的肩膀,嘴裏道:“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朱桓咬牙切齒,道:“我要投軍殺敵”。


    “江東軍?”


    朱桓皺起眉頭:“孫策空有英雄之命,卻不能阻住荊州大軍,這江東軍不投也罷”。


    陳到鬆了口氣,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便隨我到九江,徐州軍可以為你報仇的”。


    朱桓瞪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說道:“我聽說過徐州軍的名頭,他們實力強悍,隻是,徐州軍尚在九江,他們會到廬江嗎?”


    陳到笑道:“如果徐州軍不來,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朱桓深吸一口氣,道:“好,我願隨陳兄加入徐州軍”。


    “嗯,你說你看到了荊州軍大隊人馬,我卻要問問你,荊州軍有多少人?為將者姓甚名誰?”


    朱桓將連日來的見聞一一道出,陳到微微頜首,“不錯,與我拷問的情報並無區別”。


    朱桓沒想到陳到已經得了情報,看來,徐州軍果然不容小覷,隨便冒出來一個軍漢便有這等身手。


    “接下來我們去哪裏?”


    陳到笑道:“不急,我先為你療傷”。


    “有勞了”


    “忍著些”,陳到為朱桓拔出箭頭,又敷上藥草。


    朱桓痛的冷汗淋漓,卻強忍著沒有大唿小叫。


    陳到很是欽佩:“真是個好漢子”。


    朱桓再度道謝。


    一日之間,大悲大喜,朱桓覺得心力交疲,好在陳到頗為體貼,他打來一隻野味,二人匆匆吃下。


    肉食下肚,朱桓方才恢複幾分氣力。


    “朱兄,你且留在這裏,我去前頭再談談軍情,三個時辰之後如果我還沒有迴來,你就不用等我了”


    朱桓連連搖頭:“陳兄,我熟悉這裏的一草一木,我與你同行”。


    “可你箭傷未愈”


    朱桓咧嘴笑道:“不妨事,山中的獵手哪有不受傷的時候,吃了這野味,我覺得氣力充沛,便是與荊州軍廝殺一陣也不在話下”。


    陳到略一猶豫,最終還是拗不過朱桓。


    兩人結伴而行,沒多久,朱桓便聽到一陣異響,他指了指樹梢,示意陳到上樹。


    陳到會意,噌噌噌,沒幾下便躥到樹上。


    朱桓傷了一臂,上樹卻費了一番氣力。


    沒多久,兩名荊州軍出現在視野中。


    “劉頭,這裏連人影都見不到,能有什麽危險?咱們還是迴去吧”


    “不可,聽說苟二的人馬在這裏遇襲,折了四個人手,萬一有大隊人馬潛伏在林中,我軍豈不是勢如危卵?”


    “我咋覺得那苟二是在說謊哩”


    “噤聲”


    兩名荊州軍很快便來到陳到、朱桓藏身的大樹下。


    無需多言,確認身後並無其他人手之後,陳到與朱桓同時躍下,二人輕易便製住了荊州軍卒。


    “我問一句你便答一句,如果你說的茬了,我便一刀下去,明白嗎?若是明白便點點頭”


    年紀大些的劉頭連連頜首,道:“別傷那孩子,你問什麽我便說什麽”。


    “好,你們若是識相,我們也不會與你為難”


    “多謝好漢,多謝好漢”


    “我且問你,此處有多少人馬?黃祖現在何處?”


    “好漢,黃祖黃將主現在何處哪是我等嘍可以知曉的?非是我扯謊,實在是有所不知呀”


    “喔,那你知道什麽?”


    “這裏有三千荊州軍,為將者黃元,是黃將主的遠房侄子”


    陳到微微頜首,又問了幾句之後便將劉頭捆縛起來。


    朱桓也做了同樣的事情。


    二人匯合之後將得到的情報一一匯總確認,確認並無謬誤之後,陳到將刀遞給朱桓,道:“你若想複仇,這便殺了他們”。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啊,我從未做過惡事呀”


    “好漢饒命”


    “好漢,若要殺人,那便殺我吧,他隻是個孩子呀”


    “別殺劉頭,他是個好人”


    兩個俘虜涕淚交加,朱桓下不了手。


    “怎麽?”


    “他們沒了武器,勝之不武,而且他們都說出了我們想要的情報,此次便饒他們一條性命吧”


    陳到毫無意見,他是為公務而來,既然已經探得情報,是否殺人已經並不重要了。


    聽說可以逃脫性命,劉頭連連叩首:“我這就帶他離開荊州軍,我們迴家,不造殺孽了,請好漢饒命啊”。


    朱桓歎了口氣,劃開了俘虜的繩索,嘴裏道:“你們好自為之,下一次如果再被我遇到了,我一定取你們狗命”。


    “不會了,我們絕不會出現在廬江”


    “滾吧”


    劉頭大喜過望,帶著同伴落荒而逃。


    陳到很是不解:“我沒想到你竟然會殺了他們”。


    朱桓表情平靜,道:“冤有頭債有主,我不能濫殺無辜,否則的話,與荊州軍中的禽獸有什麽區別?”


    “不錯,這才是有擔當的好漢子,剛才那兩人我已經問明白了,他們確實剛剛到達這裏,應該還沒來得及屠戮百姓”


    朱桓目露寒光,“如果被我發現了,無論是誰,我都要取他性命”。


    “算我一個”


    朱桓重重頜首。


    一路行來,陳到、朱桓二人惺惺相惜,他們都為對方的身手折服不已。


    朱桓善射,陳到也是百步穿楊的高手,兩人在叢林間如履平地。


    迴到朱家莊,在陳到的幫助下,朱桓將所有的屍首收斂起來,點燃大火,燒了幹幹淨淨。


    土葬並不是一個好法子,若是挖的太淺,無人看守的情況下,即便屍首入土,也會被饑餓的禽獸挖出來吃掉;挖的深些?一來朱桓沒有趁手的工具,二來,陳到身負重任,不能耽擱太久,於是,對於朱桓來說,火葬便成了最好的法子。


    朱桓的家人在火光中化為灰燼,他麵色抽搐不已。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朱桓咬牙切齒:“黃元、黃祖、劉表,我會一個一個殺了你們,為父親,為族人,為村人報仇!”


    朱桓立下誓言,他呆立許久,嘴中頭也不迴地離開了。


    陳到知道朱桓難受,所以沿途間不發一言,倒是朱桓主動說道:“陳兄,耽擱了這麽久,多謝了”。


    陳到連連搖頭:“你我雖然萍水相逢,可卻意氣相投,別說這等見外的話了,否則的話,我可不會與你同行”。


    朱桓隻是頜首:“好,我不再多言,這份恩情我記下便是了”。


    陳到不置可否。


    將家人的屍首處置妥當之後,朱桓了卻了心事,連身上的傷口也好上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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