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風蕭瑟,兩丈高的城門洞串通內外,更是成了西北風逞威的所在。【】


    城門尉白簡渾身顫抖,他怎麽也想不到,向來斯文有加的李賢竟然會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這哪裏是州牧啊,活脫脫的就是土匪啊!


    “使君,小人對您敬仰有加,絕不敢冒犯呀”


    如果不是脖子上架著刀,白簡早已經跪倒在地了。


    李賢隻是冷笑,並不多言。


    四下裏的城門衛卒微微有些愣神,李賢翻臉的動作太快,快到其他衛卒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隻是電光火石間,白簡便被拿下了。


    為了防止李賢有所閃失,李賢的護衛頭領相梁大步上前,他抽刀在手的功夫,十多名護衛已經一擁而上,將李賢、白簡與其他軍卒隔離來了。


    確認沒有軍卒為白簡出頭鬧事之後,李賢終於收刀而立,隻聽他冷冷地說道:“城外的這些百姓都是我徐州子民,我身為徐州牧,自然要竭力護的他們周全,你,白簡,不讓他們入城,到底是何居心?你想置我於何地?”


    白簡“嘭”地一聲跪伏在地,他連連叩首,涕淚交加地說道:“使君明鑒,小人也是奉命行事呀,小人對使君之心天日可鑒”。


    “我再問你一次,這些流民可以入城否?”


    白簡哪裏敢說半個不字?他小雞啄米一般頜首應諾,道:“可以,當然可以,使君說什麽便是什麽,小人絕無二話”。


    李賢“啐”了一口,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傳令下去,讓城外的流民次第入城,如有肆意妄為者,殺無赦”。


    “喏!”


    沒有李賢的命令,白簡依舊跪倒在地,不敢起身。


    本以為曹豹會為其出麵,可李賢等了半晌,卻連人影都沒等到,他不禁在心中嘀咕,曹豹這廝也是個鼠膽之輩,今日他不為白簡出頭,肯定會讓不少人心寒齒冷。


    畢竟,白簡是奉了曹豹的軍令才拒絕流民入城得罪李賢的,李賢用刀威逼白簡,又大張旗鼓的命令讓流民入城,等於在打曹豹的臉。


    曹豹做了縮頭烏龜,誰還敢為他賣命?


    尚未執掌徐州之前,李賢便聽說曹豹與陶應交往甚密,隻是曹豹樹大根深,李賢又沒有確切的證據,所以一直才動不了他。


    今日倘若曹豹為白簡出頭,李賢已經打定了主意,勢必要落落他的臉麵。


    誰曾想,曹豹竟然做了縮頭烏龜。


    李賢不無遺憾地說道:“白簡,你是不是以為會有人為你出頭?”


    白簡打了個寒磣,他急忙否認道:“不敢,李使君是徐州之主,您說一不二,小人已然知錯了”。


    李賢還刀入鞘,嘴裏道:“不管是誰,我隻給他們一次機會,這一次,我可以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但你記清楚了,如果再有第二次,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白簡磕頭如搗蒜,這時候他才響起了李賢的赫赫威名。


    傳言李賢還是個鹽丁的時候便殺人如麻,死在他手中的黃巾更是不知凡幾,真要是把他惹惱了,別說宰個城門尉了,就說直接領軍抄了曹豹的家,這又算得了什麽大事?


    李賢在下密城抄的家,滅的口還少嗎?他這等兇神不管哪裏都不會消停!


    “他娘的,曹豹雖然是軍中宿將,可李賢才是新任州牧,老子這麽辛苦的摻和這事兒,倒成了風箱裏的耗子,兩頭受氣!”白簡覺得自己遭受了不白之冤。


    奉命行事而已,至於這麽大動幹戈嗎?


    如果不是因為曹豹,李賢絕不會勃然大怒。


    白簡思來想去都覺得自己成了犧牲品,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呀。


    老天爺何其不公?白簡一肚子怨氣,但麵對李賢,他卻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在青州兵的指點下,很快便有流民排著隊列,緩緩而至。


    此番,衛卒再不敢阻攔。


    家園盡毀,糧秣一空的流民多次嚐試入城,卻都被拒之門外,這一次,他們都聽說了,如果不是李使君的緣故,他們依舊入不了城。


    “城內已經備好了熱粥,鄉親們次第入城,不可亂了秩序”


    搶先入城的陳登已經使人派來了衙役,衙役拿著鑼,做起這等事情駕輕就熟。


    “鐺鐺鐺,使君有令,婦孺先行,青壯次之”


    “鐺鐺鐺,人人有米,人人有粥,入城東行,不可擾民,作奸犯科者,斬!”


    入城就有吃的?瀕臨絕望的鄉民聞言大喜。


    有幾個青皮無賴仗著身強力壯,就想亂了次序,搶先入城,卻被巡弋的軍卒發現,一刀斬了性命。


    青皮們直到死也想不到,青州兵說動手就動手了,他們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便喪命了。


    死去的屍首撲倒在地,為了加強震懾力度,李賢並沒有將屍首帶走。


    對於餓昏頭的流民們來說,隻有血淋淋的屠刀,死不瞑目的屍首才能讓他們清醒的服從命令,接受指揮。


    有了青皮無賴的前車之鑒,四麵用來的流民再也不敢一擁而上,他們按照衙役的吩咐,讓老弱婦孺先行一步,青壯殿後。


    堅持到這裏,老弱婦孺早已經是又累又疲,比起青壯年,他們的身體差了不止一籌,能夠早喝上一口熱食,他們平安無事的可能性便大上一分。


    如果任憑老弱婦孺自生自滅,就算李賢設立粥棚賑濟災民,不患寡而患不均,青壯們年輕力勝,一定會搶走所有的食物,那時候,老弱們便沒了活路。


    什麽百善孝為先,尊老愛幼,這些高尚的美德在死亡降臨之際都已經成了一個笑話。


    這世界隻有一個真理,那就是活下去!


    下邳東城,陳登、糜竺很有效率,他們動用了全部人手,運糧的運糧,煮粥的煮粥。


    等到第一排鄉民順利入城之後,香噴噴的粥食已經準備好了。


    李賢抽出一根筷子,他插到米粥中,筷子屹立不倒,這說明粥裏麵的米粟沒有偷工減料,他很是欣慰,當下讚道:“有這些米粥,百姓們起碼可以活下去了”。


    相梁笑道:“這都是使君的恩德”。


    李賢笑而不言。


    時間倉促,城內不可能一下子備好幾百口大鍋。


    陳登、糜竺動用了舉族之力,才堪堪準備好了可供五百人同時食用的飯食。


    正巧,第一波吃飯的人也隻有五百人。


    如何賑濟流民,確保他們不再生亂,李賢早就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措施。


    一開始,入城的流民數目絕不能多。


    數量多了,很容易滋生各類矛盾。


    想想看,城外的流民已經足有數萬人,而且,不遠處還有流民源源不斷的加入其中。


    如果無人管束,這些流民蜂擁而入,怕是會像蝗蟲一般,所過之處一掃而光。


    那樣的話,李賢便成了弄巧成拙的夯貨,城內一定會有不少人等著看他的笑話。


    第一波流民吃完米粥之後,李賢才傳令下去,準許第二批人入城吃飯。


    後入者看到第一波流民吃飽喝足的滿意模樣,當下安了心。


    看模樣城內糧秣足夠,應該足夠大家食用了!


    剛開始,下邳城內的鄉民對流民還有些畏之如虎,他們生怕這些走投無路的家夥會打家劫舍,作出無法無天的事情,誰曾想,入城之後,所有的流民都在衙役、兵丁的指揮下有秩序地前往粥棚。


    沿途間,沒有人偷奸耍滑,更沒有人肆意妄為。


    有善心的百姓開始放開院門,將家中多餘的糧秣送到了粥棚的位置,也有人自己燒火煮飯,將煮好的飯食送了過去。


    受到無數冷眼的流民從未享受過這等待遇,一時之間更是感慨不已!


    若不是李使君,大家連入城的機會都沒有,說不定什麽時候便會餓死在城外,而城中的百姓想的更是簡單:李使君果然不凡,無法無天的流民到了他手上也隻有老老實實的料!


    聽說了李賢怒而拔刀的行徑之後,腦子靈泛的大族急忙籌備糧秣,齊齊送到了東城。


    這可是拉攏關係,表忠心的最佳時機。


    李賢不是想賑濟流民嗎?


    眾人拾柴火焰高,一個陳家加上一個糜氏,雖說還有郡府的府庫支撐,可哪裏能夠及得上成百上千個大家小家的幫忙?


    一個時辰之後,東城的糧秣便堆積入山。


    李賢見狀很是欣慰,這些大族如此知情知趣,倒也不枉他拉他們一把!


    厚實的功勞簿又多出了幾十頁的內容,上麵寫出了各家各族進獻的糧秣、食物。


    有喜好攀比的家族,聽說自己的死對頭比自己多進獻了一成的米粟,他們當即急紅了眼,立馬拿出更多的糧秣出來,以表誠意。


    這時候李賢可不會將糧秣拒之門外,無論是誰送上門來,無論送了多少,李賢全都照單全收。


    糧秣全都登記造冊,現場煮粥食用。


    李賢已經有了初步打算,過了今天,他會給流民分發定量的糧食,然後效仿青州的軍屯製度,在徐州施行屯田。


    下邳城外,陶謙贈予了李賢八百畝良田,李賢打算用他們來做屯田。


    如果再加上開荒出來的土地,足夠流民們忙活的了。


    冬日雖然不能種植作物,但是卻可以深挖土地,將土壤翻出來凍曬,這樣的話,即可以確保開春之後土地鬆軟,又可以殺死土中暗藏的蟲子。


    流民們在死亡線上掙紮了好幾日,多數人都已經絕望了。


    李賢能夠提供吃食,便是流民的再生父母,別說隻是讓他們挖地,便是讓他們做更多的事情,流民們也絕無怨言。


    隨著人手漸多,粥棚可以提供的食物從五百人的份額提升到了一千人。


    幾個時辰下去,城外的兩萬名流民全都喝到了熱騰騰的米粥。


    有了米粥,流民們起碼不會餓死,然而,流民沒有住處,就這麽露宿街頭的話,勢必又有不少人會被凍死。


    有道是送佛送到西,李賢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救人救到底。


    這時候再去指揮流民砍伐樹木,建造屋舍已經是來不及了,李賢猶豫一番之後,他想出一個注意,讓流民住進下邳百姓的家中。


    宗元這時候已經養好了傷,聽說李賢正在東城賑濟災民,他聞訊趕來。


    李賢對其沒有隱瞞,將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我想將流民分散開來,讓他們到城內百姓的家中將就一晚,你認為這想法怎麽樣?”


    宗元皺眉搖頭,嘴裏道:“如果是陶使君這麽做,可能百姓們還不會說什麽,然而李使君畢竟初掌大權,如果因為外來流民的利益與城中的百姓起了衝突,這豈不是成了好心辦壞事?”


    李賢一琢磨,確實是這麽一個理兒。


    與流民一道進入下邳城之後,各家各戶的反應盡收眼底。


    有的百姓心底善良,讓流民住到他們家中,自然不會被虧待了,可那些心腸冷漠之輩,隻會對李賢生出怨恨之心。憑什麽讓外鄉人住進自己家中?李賢是州牧便可以為所欲為嗎?如果這等思緒蔓延開來,任由他人利用,李賢的聲望必定一落千丈。


    思來想去,李賢都覺得自己有些草率了,幸虧宗元來了,若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流民已經順利入城,又有了食物果腹,無論如何,李賢都已經收獲了流民之心,他沒必要去做一些可有可能失去下邳人心的事情。


    同樣的問題,解決的方法卻有很多,李賢一時迷糊,便把希望寄托到宗元身上:“宗元,你有何高見?”


    “使君可以使人多備柴禾,今日先在這城東用篝火取暖,流民們在城外沒有吃食、沒有火堆照樣能活下來,入了城,吃了東西,又有火堆,他們自然沒有承受不住的道理”


    李賢恍然大悟,是他把簡單的問題想複雜了。


    是呀,流民們在城外不吃不喝都能堅持那麽久,現在,李賢為其備好吃食、篝火,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世上根本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流民們對李賢早已經感恩戴德,今日的他們宛若在夢中一般。


    瀕臨絕望的關頭,誰也想不到李賢竟然橫空出世。


    這時候的人們遠遠沒有後世的奸猾,他們知恩圖報,隻想日有所食,夜有所暖。


    流民的要求很簡單,他們的願望也樸實無華。


    李賢為流民所做的一切,都讓他們銘記在心,不少人已經打定主意,自此以後唯李使君馬首是瞻。


    相對於屋舍,準備柴禾就簡單多了。


    李賢一聲令下,城內城外的軍卒便在日落之前準備了足夠的柴禾。


    夜色降臨,一堆堆篝火旁擠滿了滿臉疲憊的流民。


    在外奔波了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流民早已經是又累又疲,如今,吃飽喝足,在熊熊燃燒的篝火旁,不少人很快就睡著了。


    有膽小者放眼四望,一隊隊軍卒正在附近巡夜。


    適才,一個無賴試圖玷汙婦孺,被軍卒發現了。


    沒有任何疑問,軍卒按照李賢留下的軍令,將無賴斬殺當場。


    城門口擾亂秩序的青皮加上夜間試圖玷汙婦孺的無賴,他們用自己的死給流民提了個醒。


    城內比不得城外,在這裏,一切都有規矩。


    守規矩的人,可以吃的好,睡的香,不守規矩的人,早晚都得死。


    有了青皮無賴的前車之鑒,剩下的心懷不軌者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除了撒尿的舉措之外,誰也不敢偏離篝火太久。


    聽說,李使君動用大軍已經將東城徹底圍了起來,誰也別想渾水摸魚混入城中。


    對於老老實實的流民來說,李賢布兵防備的舉措對他們而言沒有任何影響,可卻苦了那些雞鳴狗盜之輩,隻能憋屈著,戰戰兢兢地藏在流民中,不敢有半點出格的動作。


    當天夜裏,陶謙的府邸燈火闌珊。


    曹豹陰沉著臉,來到陶謙榻前。


    “陶使君,李賢小兒欺人太甚”


    陶謙幹咳了一聲:“曹將軍,我已經不是徐州牧了,李賢才是,以後不要喚我陶使君,喊我恭祖即可”。


    “陶使君何必如此?這基業是你一手創下的,就這麽平白無故的交到李賢手中,難道你甘心嗎?”


    陶謙連連搖頭:“徐州群狼環伺,唯有李賢才可以鎮得住場麵,你沒看到,連曹操都在他手中討不到好處嗎?換做你我,能夠做到這般程度嗎?”


    曹豹冷哼一聲:“如果不是臧霸這個吃裏扒外的家夥,就憑李賢那萬餘新卒無論如何也敵不過地曹操的”。


    陶謙歎了口氣:“你莫要漲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李賢如果沒有能耐,臧霸又怎能會心甘情願的為他驅使?”


    提起臧霸,曹豹就火往上湧。


    那一日,如果不是臧霸解圍,劉備便可以將李賢圍殺了。


    隻要李賢一死,二公子陶應便可以順利接位。


    那時候,曹豹作為股肱大臣,自然可以得到重用。


    現在倒好,劉備戰敗逃亡,留下張飛做質,陶應不知去向,隻剩下一個曹豹孤掌難鳴,好生難過。


    短期之內,李賢雖然沒有在徐州濫用大權,罷黜官員,可按照他在青州的一貫秉性,曹豹這等實權人物,早晚會被削權的。


    執掌兵權這麽多年,曹豹在城內一言九鼎,哪能忍受無兵無權的日子?


    今日李賢在城門口恐嚇白簡的行為徹底激怒了曹豹,他認為李賢是在給他上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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