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荒石山,仿佛一片遺世孤立的真空。


    夜風從山口唿嘯而過,那淒涼的嗚咽令人想起某種陰柔的瘋狂。隻有咫尺之遙,兩旁的山上卻是蔥鬱一片,即便在這深濃的夜色裏,還是感覺得到老樹被強勁的風搖撼著身軀,那聳天觸雲的蓬鬆樹冠猶如巨大絨毛般的柔軟曲線。


    而這一座,這突兀地插在密林披身的兩座大山之間的荒石山,卻是寸草不生的。


    隻有一塊塊光禿的岩石裸一露在天穹下,像極了一個不知羞恥的老朽的女人,任誰都不願把視線在她的身上停駐片刻。


    許多年前,山裏麵就已經被掏空了,因為這裏出產一種名貴的礦石。


    而那麽多的礦石後來都被運到了哪兒,換取的巨額財富最終又落入了誰人的手中——這一切便不得而知了。


    甚至直到今日,費城人都不清楚那種傳說中價值連城的礦石究竟是什麽,隻知道它寶貴極了,小小的一塊就抵得上成百斤的黃金。


    大山被掏空後,為了不讓後來的人懂清楚裏麵的真相,所有的礦道都被炸塌了,之後又被那個神秘的開采團夥用成噸的巨石封死了。


    在荒石山的腳下,和背陰的那處山坡上,星星點點散落著一個個土堆,不用細看也知道,那是些潦草堆起的墳塋,掩埋在其中的也是些死因不明的孤魂野鬼,沒有石碑,也不見墓牌,姓氏、身份、年齡、籍貫——統統沒有留下。


    這世上有千百種或淒慘,或寒酸的死法,這些人也算是其中死得極致的了。


    今晚,那山坡上又新添了一個土堆,一個長發及腰的小女孩正跪在那兒,一把把地往上捧著碎石子,要把它盡可能加高。就算夜色再深濃,也掩藏不了那個小小身影的美態,就像一個精美絕倫的剪影。


    如果離得夠近,你還能看到那張潔白如雪的麵龐上,一滴滴滾落而下的淚水,猶如怒放的白蓮花上凝結的露珠。然而,她的嘴角卻掛著一抹愜意的微笑。


    她當然知道躺在那堆碎石裏的無頭女屍是自己的母親,她不是正在一絲不苟地掩埋著她嘛?


    可她居然在這樣情不自禁地笑,笑得是那樣陶然自得,卻又叫人觸目驚心。


    山下停著一輛車,黑色的越野,車裏僵臥著一個男人,在後排座上,胸口插著一把瑞士軍刀。因為他的體格太過高大、魁梧,簡直就是個巨人,所以一邊的車門隻好敞開著,讓他的兩條腿伸到車外。


    一隻腳上的軍靴不見了,另一隻腳上的靴子也被什麽利器刮破了,一條離群的野狗正在舔著他的腳心,琢磨著要不要撲到車裏去撕開他的喉嚨。


    車前不遠處,有一個山洞,裏麵閃動著忽明忽暗的火光。


    突然,一聲孩子的慘叫從山洞裏傳出,驚得那條野狗往後一跳。它像是被山洞裏的火光吸引住了,仰起頭,嗅了嗅空氣裏彌漫開來的鬆香味兒,隨後它又把鼻尖兒貼到地上,一時竟聞到了濃濃的血腥之氣。


    它有些沒把握地抬起頭來,盯著地上的一灘鮮血看了看,然後又朝前看去,前麵還有一灘。這就足以令它放棄已到了嘴邊的夜宵,而是邁開四條髒兮兮的狗腿,向山洞裏小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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