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在首都機場經停一個半小時,飛機落地之前,鞏雪整理隨身帶的小包,卻發現裏麵多了兩千塊錢。不用想,也知道是高原趁她不注重的時候放進去的,她無奈地笑了笑,把二十張紙鈔小心翼翼地收好,她不會花掉的,她要永遠保留著這份珍貴的心意。。。


    下飛機前,她把右手無名指上的子彈殼戒指取下來,掛在她十五歲生日時媽媽送給她的彩金項鏈上,戒指有些涼,帶著他的溫度,靠近她最接近心口的位置。


    經停航班,乘客是不允許出站的,隻能在固定的隔離區內活動,上個廁所什麽的。地勤發標誌牌的時候,問清情況的鞏雪覺得她今天不一定能見到蘇蓮蓮了。


    昨天通話的時候,蘇蓮蓮說她一定會到,她恐怕也忽略了經停航班的規定。首都機場的隔離等候區到處都是人潮,沒有空位,甚至連僻靜點的地方都找不到。她望了望,決定先去趟洗手間。


    洗手間的人也在排隊,有幾張飛機上見到的麵孔,正湊在一處埋怨經停的時間太長,座椅不舒服,飛機餐難吃等等問題。


    鞏雪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起伏。雖然這也是她的經曆,但她覺得這些問題根本不算是問題,和那些常年駐守邊防,和寂寞為伴孤獨為伍的軍人們相較,他們現在的境遇,就是天堂。


    輪到鞏雪的時候,她先把位置讓給了一名急著尿尿的小朋友。小朋友的臉漲得通紅,在她的背後直喊救命。她無形中做了一迴好人,所以,小朋友舒服地出來後,甜甜地叫她,小阿姨。。


    小阿姨。


    鞏雪露出分別後的第一抹笑容,發自內心的,她感覺自己真的長大了。或許,在芒市機場那間堆滿雜物的小屋裏,和他心靈相通、親密接吻的時候,她就已經蛻變成一個真正的女人了。。


    雖然她的年紀被小朋友在阿姨前加了一個小,但也是阿姨了,不是嗎?


    從衛生間出來,她正打算去找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呆著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一聲熟悉的唿喚,“小雪----------小雪--------”


    竟是蘇蓮蓮。


    穿著長款黑色羽絨服,梳起高髻,眉目精致漂亮的蘇蓮蓮,正擠過人群,朝她狂奔來。。。。


    鞏雪微微愕然,眼眶忽的一下,被一股酸痛的感覺占得滿滿。她的眼前仿佛出現了少女時期,整日和蘇蓮蓮廝守在一起的畫麵,那些個記憶猶新的日子啊,有歡笑、有痛苦、有歌聲、有苦悶、有她們遺忘不掉的青春印記。。


    “小雪-------”蘇蓮蓮一把將怔然錯愕的鞏雪緊緊地抱在懷裏,她熱燙的淚水流進鞏雪的衣領,一邊極力壓抑著哽咽,一邊拍打著鞏雪纖瘦的背脊,語聲不穩地抽泣:“怎麽了啊。。。小雪。。怎麽了。。叔叔阿姨怎麽。。。他們。。。。他們。。。小雪。。。怎麽辦。。。怎麽辦。。。。”


    得知小雪爸媽噩耗的那一刻,蘇蓮蓮幾乎要崩潰了,她不敢相信,小雪就這樣成了孤兒,就這樣失去了她的全部依托。她是那樣的深愛著她的爸爸媽媽,別人不知道,她最清楚啊。。她們是最好的閨蜜,是心心相通的朋友,小雪的痛,就是她的痛,是她想替卻代替不了的痛。。


    鞏雪緊闔著雙眼,感覺淚水倒流在心胸前蕩起的層層波瀾。她不能再哭了,在她深愛的人麵前,她發過誓,不會再讓他們為了自己流淚。。。


    待蘇蓮蓮稍稍平靜下來,鞏雪才微笑著扶著她的肩膀,感激地說:“無論如何,謝謝你,蓮蓮,謝謝你能來看我。”


    蘇蓮蓮的眼睛紅得像是兔子的眼,淚光盈盈的,幾乎沒有幹過。她抖索著嘴唇,美麗的眼睛一錯不錯地凝視著鞏雪臉上淡淡的微笑,不可置信地問:“你真的好嗎,小雪?你難過就哭出來吧,我在你身邊呢,我會陪著你熬過去的。。”


    鞏雪微笑點頭,“行啊,我想哭的時候就來北京找你好了!”


    一句半玩笑,半心酸的話語,掃除了彌漫在兩人間的沉重氣氛,蘇蓮蓮看她的精神狀態和往常無異,一直揪扯懸掛的心,才慢慢迴歸原位。。


    鞏雪指指一處人少的角落,“我們去那邊說話吧。”蘇蓮蓮的光彩太過奪目,加上兩人的身高,立在人來人往的衛生間門口,簡直和一場小規模地震帶來的效果差不多。


    蘇蓮蓮重重地唿出口氣,順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小雪。。。。”雖然蘇蓮蓮很想當一迴強者,但是養成了十幾年的習慣,還是讓她忍不住想去依賴鞏雪。


    鞏雪了然地笑笑,攬著蘇蓮蓮的胳膊,朝角落走去。。


    剛一起步,“等等。。。小雪,還有個人。。”蘇蓮蓮猛地想起來,帶她來機場見鞏雪的,還有另外一個人。。


    這個人。。。


    鞏雪迴眸,驚訝地看著近處站著的那位幹淨俊逸的青年。。


    竟是,石驚天。


    兩年未見的故人,不僅個子高了,連氣質也越發的出眾,猶記得初見時黑瘦桀驁的少年,被自己嘲笑的情景,鞏雪不禁微微含笑,朝那位略顯局促的青年,伸出手去,“好久不見,石驚天!”


    好久不見。


    石驚天漆黑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怔然、一絲驚喜,最後閃過一道憐惜的光芒。。


    是他吧,是他帶著蘇蓮蓮通過檢查區來和她見麵的,如今的石驚天,已經有了獨立擔當的能力。。


    他幾步走過來,沒有猶豫,握住他幻想了數年光陰的柔軟的手指。。


    “你好,小雪。”


    三個昔日的同學,如今的朋友,立在候機廳的玻璃幕牆邊,靜靜地仰望夜空。


    機場的夜空,美麗而幽遠,藍絲絨幕布的天空,寥落的星子,發出淡淡的光亮。飛機不停地起飛、降落,它們在夜空劃出一道道白色的光線,炫目而又神奇。。


    鞏雪最先說話,她是對石驚天說的:“謝謝你,謝謝你的心意。”


    遲來了許多年的謝謝,昭示了兩人的成長,而石驚天眼底依舊深情熾熱的光芒,卻隨著那雙澄澈寧靜無波無瀾的黑瞳,漸漸地黝黯。。。


    她,還是鞏雪。數年前那個堅強、執著、專一、上進的女孩。。


    她的心裏,始終沒有他存身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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