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寧有十二座衛城。


    這十二座衛城位於燕寧城的十二個方位。


    眾所周知,十二座衛城乃是一座籠罩燕寧的大陣的陣樞。


    平日裏無事的時候,大陣會匯聚天地靈氣,提供給燕寧充足的修煉資源。


    若是遭遇了一些巨變,十二座城內的所有生靈便化作陣法的一部分。


    隻要其中生靈不滅,陣法便生生不息。


    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雖然聽上去有一定的風險,但並不妨礙哪怕是十二座衛城,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住在裏麵。


    畢竟燕寧是靈王朝最安全的地方。


    若是連燕寧都變得不再安全了,恐怕外邊早已是一片生靈塗炭。


    彼時。


    正是深夜。


    某座衛城之中,大部分的燈火都已經熄滅。


    衛城不比主城熱鬧,夜裏隻有連接著一座座浮空建築的虛幻光路還在照映著周圍的景物。


    那些零星的浮空燈火,將白天古樸的建築照得仿佛是來自於幽冥。


    看上去的確有些滲人。


    不過衛城的夜晚,也罕有人會外出走動。


    “唔……


    這文山君真的好酒量。


    十幾……十幾杯酒了,居然……居然還是沒有喝醉。


    哼。


    今天算他小子運氣好……下次……唔——!”


    一個穿著粗布長袍的中年人正晃晃悠悠地在道上走著。


    一身的酒氣,也不知是喝了多少。


    “聽說那小子用二十萬錢買了一次以酒入道的機緣。


    得趁他還沒成功邁入那個境界之前好好地——”


    就在他胡言亂語之際。


    有風從他身後猛然襲來。


    讓這個粗布長袍的中年人腳步都不由得為之一滯。


    他臉上帶著幾分困惑。


    朝著身後望去。


    中年人從風中聞到了一股令他流連忘返的味道,那是某種極品酒香,仿佛是來自天上的佳釀一般令人無法釋懷。


    “哪兒呢,酒在……唔,哪兒呢?”


    他順著酒香,沿著街道走去。


    風中奇妙的香氣似乎存在某種力量,牽引著中年人一路來到了一片已經傾塌的廢墟邊上。


    此處原本應該有一座宮闕,卻不知因為什麽原因傾覆。


    像這種算是比較常見的了,有的人想要換個住處,或是原本的房屋已經不需要了,就會請專人前來將原本的住處給拆掉。


    畢竟都是修士,所以重新建一座房子並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


    往往隻需要一天,就可以住進新家。


    但是這裏這處廢墟卻有著明顯的不同之處。


    以廢墟為中心的十裏地,全都被虛幻的黃符圍住,其中還夾雜著示警的符文。


    但中年人現在腦子裏隻有徘徊不去的酒香,哪裏還管得住這些警告的符文。


    毫不猶豫地穿了過去。


    不多時,便消失在廢墟的深處。


    在中年人消失後又過去一會兒,就見幾道穿著深色道袍的身影迅速出現在廢墟附近。


    他們麵色凝重地盯著廢墟,驚疑不定地四下張望。


    “剛才禁製被觸發了?”


    “好像是有生靈進入了其中。


    可為什麽我們沒有任何確切的感應?


    除了古道友布置的可以感應活物進出的禁製之外,其他人的陣法都沒有被觸發。”


    “怪事……莫非隻是錯覺?”


    “不行,今晚我們就守在這裏!


    若是真的出了什麽事情,可沒我們好果子吃。”


    這幾道身影打定主意,開始在附近找了個地方盤膝坐下。


    他們都是監天司的修士,為了守住這個地方專門被調派到此地。


    而這裏。


    雖然監天司的高層對此語焉不詳,但他們卻打心底裏覺得此處異常危險。


    隻要待在此處,就仿佛有一雙眼睛在無時不刻地看著他們一樣。


    夜。


    還在繼續。


    夜風送來了清甜的花香。


    帶走了白天積蓄的疲憊,同時也讓人情不自禁地生出些許困倦。


    有一人開始眯縫起眼睛。


    不多時。


    盤膝坐著的身軀竟是搖搖晃晃地即將倒下去。


    就在他眼睛閉合,腦海中一股極致的困意席卷,將要昏睡過去的當間。


    在他的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


    眼看著宴席散去。


    公孫無忌帶著姬軒重新迴到了那個昏暗的房間裏。


    隻是這一次,隻有他們兩個人。


    公孫無忌再沒有去叫來那些個美豔的少女跳舞奏樂。


    而是與姬軒相對而坐。


    “如何?感覺還不錯吧。”


    他朝著姬軒挑眉道。


    看上去非常殷切地想要從姬軒口中獲得肯定的答複。


    姬軒點了點頭,並沒有否認。


    他的確是獲益良多,起碼今夜他見到了許多人,從那些人身上觀察到了許多有意思的東西。


    “無忌兄的朋友還挺多。”


    “那是,本少爺最好交朋友了。


    不過季老弟你可不要以為他們隻是單純地為了交朋友,這些人不過是為了能從本少爺身上獲得利益罷了。”


    公孫無忌此言說出的時候,姬軒明顯是一愣。


    對於這種朋友,他在書中也見到過類似的介紹,便脫口而出。


    “這就是所謂的酒肉朋友?”


    “嘿嘿,的確如此。


    他們有求於本少爺。


    所以才會巴結在本少爺的身邊,但是那又如何?


    誰說一定要他們來從本少爺手裏拿好處的,本少爺也從他們身上得到了許多。


    這些朋友其實也就圖一樂。


    不過剛才季老弟表現得不怎麽樣啊,怎麽就隻顧著一個人在那兒吃飯喝酒?


    明明開始的時候你還敬過酒了,怎麽到後麵就和個木頭人一樣。”


    姬軒雖然在最初的時候敬了一次酒。


    但在此之後,就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一個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裏。


    半句話都沒有說。


    他目光垂下,淡淡地說道。


    “不過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罷了。”


    “呃……季老弟,這我就得好好地教教你了。


    其實你不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而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至於具體想說些什麽,完全取決於你自己的意願。


    放心吧,那些人不在乎你究竟說了什麽,他們在乎的隻是與你之間拉近了距離。


    再說。


    就算說錯話了又能如何?


    你是本少爺的朋友。


    就算你當著他的麵把他祖宗都罵了個遍,他還得和你說一聲謝謝。


    別不信啊。


    要不你去試試?”


    姬軒輕笑一聲。


    他自然是不會去嚐試那種事情的。


    因為他聽出來公孫無忌這句話並不是在認真與他交流。


    “那無忌兄與他們都談些什麽?”


    “上古時期仙人的秘境,哪個宗門一位仙子出世,昨天晚上吃了什麽……這些都可以聊。


    無非就是講故事而已。


    其實這些都可以練出來。


    沒關係的。


    嘿嘿。


    等明天本少爺再帶你去四處轉轉。


    這燕寧的年輕才俊不少,本少爺都認得。”


    “無忌兄居然都認得?”


    “那可不。


    不過都是一些普通朋友。


    和你這位交命交心的朋友可不一樣。”


    說到這裏。


    公孫無忌臉上笑容更勝。


    姬軒倒是有些狐疑。


    他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公孫無忌當做是朋友。


    誠如公孫無忌自己所說,他交的朋友都隻是一些普通的酒肉朋友。


    那種朋友隻可同甘。


    而自己……


    他真的認為自己可以與他共苦嗎?


    “為什麽無忌兄覺得,我和其他人不一樣?”


    “那還用說,因為你救了本少爺的命啊!”


    公孫無忌沒有絲毫猶豫地答道。


    這倒是一個意料之中的迴答。


    隻是。


    “其實那個時候不論是誰,我都會去救的。”


    “不不,那可不一樣。


    季老弟。


    可能你還無法理解。


    但是救命之恩,可不是這麽潦草地就能蓋過去的。


    對你來說可能隻是舉手之勞,可對本少爺……對我來說,這比什麽都重要。”


    “我不理解。”


    “若是你實在無法理解的話……就把做朋友看成是一場交易。


    你給了我一件無價之寶。


    而我需要用一輩子去還。”


    ……


    已經過去了大半夜。


    原本應該夜宿在翠雲軒的兩人早已經離開了翠雲軒。


    公孫無忌正一臉糾結地盯著姬軒。


    兩人站在一條大路的岔道口。


    對於公孫無忌現在的狀態,姬軒覺得與自己剛才說的那番話有著直接的原因。


    兩人就這麽對視許久後,便見公孫無忌再次開口道。


    “我說……那個。


    季老……呃,不。


    姬老弟,你真的是一位殿下?”


    “殿下?是指姬家後裔麽?”姬軒淡笑著點了點頭,剛才他的確是這麽說的,而現在,他也正在將剛才所說的過的那番話重新複述一遍,“我的父親的確是繼承了逍遙王的稱謂,若無忌兄指的是這個的話,我的確是‘殿下’。”


    姬軒現在展露出來的笑容,讓公孫無忌有一種動手揍他的衝動。


    但他最終還是按捺下那種衝動,還是有些不死心地接著說道。


    “我不信。


    你怎麽可能是皇族後裔?


    在那種深山老林裏怎麽可能會有一個皇族的弟子?


    那幫人是腦子抽風了嗎把你送進去!”


    姬軒對此不置可否。


    他也覺得自己的父親應該是瘋了。


    不。


    大抵是瘋了吧。


    若是當初他但凡理智一些,都做不出那種決定。


    “那麽無忌兄,我們明天見。”


    “就算如此!


    姬老弟,本少爺和你還有很多東西想要探討。


    不如你隨本少爺迴去,今晚咱們秉燭夜談如何?


    想必父親也不會拒絕的。”


    公孫無忌的模樣多少帶著幾分淒楚。


    雖然姬軒並不知道他露出這副模樣的原因,但想必那定然是某種不可言喻的理由。


    隻是姬軒還是謝絕了。


    “無忌兄,若是實在有什麽想說的話,倒不如明日碰麵的時候,我們接著聊?”


    “姬老弟,你就不能想想辦法……”


    天見可憐。


    公孫無忌的確是在剛才知道了姬軒叫什麽。


    但他還從來都沒有往姬姓去想。


    畢竟那可是皇族的姓氏。


    再者說,這天地下姓姬的那麽多,也不一定是皇族。


    直到姬軒親口承認,他在燕寧其實是有一個家的。


    雖然公孫無忌再三央求,但姬軒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最終,他是被一起跟來的兩個仆從強行帶走的。


    這一次被公孫無忌帶著去勾欄聽曲,讓姬軒對於生靈有了一個更為確切的認識。


    “交易麽……”


    不知為何。


    在聽見這兩個字的時候,姬軒覺得自己有一種微妙的感覺。


    就仿佛整個人墜入了一處無底的深淵,永遠維持在一個下落的狀態。


    就在他恍然的時候。


    一扇門攔在了他的麵前。


    簡陋的大門上,蒼勁地寫著四個大字:逍遙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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